他很快转变了态度,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璀然的笑意,收钱的功夫,又见缝插针推销起自己的其他商品。“不如道友明晚再来这竹林瞧一瞧,我这还有很多上好的绒花簪子与各种小人书。”
潇潇随便应承一句,接过一大包儿零碎物件。不知道想起什么,转了转眼睛,道:“还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对面人迟疑起来,反问道:“道友随便到山下商铺或者某个地摊去买东西,会问对方姓甚名谁?”
“不会。”
“那你何必问我呢?”
潇潇轻笑:“你不是道友吗?若你只是普通商贩我不会问,但你能上明阳宗,身份一看就不一般。再说,我见你不仅一柄剑用得出神入化,而且还长的这么清隽脱俗、俊逸出尘,实在是……”
唐信闻言眉头狠狠一跳,灰色袖袍下右手紧紧攥住还没来得及捂热的银子,摆手笑道:“道友慎言。”
原来真的不是明阳宗弟子。
脑海中灵光闪现,潇潇自然而然联想起刚才明阳殿后两个人说过的话。这大概就是别的宗门的人借上山机会浑水摸鱼来了。
世风日下,有人穷疯了。
半晌无言。
唐信抬头,却发觉面前的少女已经意兴阑珊。
只见她摇摇头道:“那好吧,后会有期。”然后,她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竹林出口走去了。
夜风越来越大,穿插进茂密的竹林,在这片空地上流连徘徊。
面色苍白的少年回转,裹紧自己的衣衫。
来如雨,去如风。
狂风骤雨搅得安静的地方满目狼藉。
直到潇潇的身影消失不见,唐信才将白花花的银子塞到衣袖里。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剑插到后襟里,顺势抖了抖褶皱凌乱的外袍,软趴趴地靠坐到竹竿旁边。
天地间仿佛只剩一阵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
阳潇潇步子越迈越大,很快回到狭窄的小道上。她回头,远处漆黑一片,应该看不见了。
她低头,脚下使劲摩擦地面。走走停停,什么都没有,除了枯枝落叶。只好往前走。茫然的情绪缓缓笼罩在她的头顶。
其实在永安别筑用早饭的时候,她摸过自己的腰带,小乙还在。也就是说,只剩这最后一小段路没有找过。只剩这一段的机会。
“小乙你出来。”
“你不出来就不出来吧。”
“你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了。”阳潇潇无比低声地大放厥词,脚下却还是尽职尽责的扫干净道路中可能会掩盖东西的尘土。上空偶尔响起的鸟鸣声有点刺耳,她猜连鸟儿都会嘲笑她的无可奈何、口是心非。
一路向东,路旁的油灯越来越亮。
不远处的永安别筑还在亮着昏暗的灯。潇潇想了想,没有顺着大路继续走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上了水桥。短短一节水桥载了一个人的重量,晃荡个不停,啪啪甩到水面上。
果真还有人在后厨忙活。阳潇潇略有迟疑,但是却没能迟疑太久。
厨房里劈啪作响。
“这位小姑娘来吃宵夜?赶得倒是巧哩!后厨还没熄火呢。”一个老婆婆从厨房里步履蹒跚地出来,两块儿褐色的抹布还挂在肩头。“要不要婆婆给你煮碗馄饨,晚上吃也好消化。”
“不。我……”
算了,即使真找不到,她还得把今日的谎圆回来。
“那个,能麻烦您给我煮一碗红糖姜茶吗?”潇潇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矮了自己许多的老人面前轻声道,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还有,我想请问……”
“原来是你啊。小姑娘,今天早上你是不是来过?”那人靠近几步,门槛前的光晃了下。阳潇潇记起来这人正是早上为他们打包食盒的婆婆,脸上不禁带了几丝笑意。
“您记得我来过?对,我早上来用的早食。”
谁成想,面前的老人闻言竟然更高兴了,转身走到厨房的储物间去,边翻簸箕边冲她道。
“那真是太好了,老婆子我正愁这事呢。今儿早上我收拾你们那桌的时候,发现了一枚玉佩式样的东西勾在桌角的钩子上了,不知道是你的,还是另一位姑娘的,就收起来了。本来还想着下回你们来再给你们,却不想今天晚上你就先来了。这倒是赶的巧。”
潇潇愣住,抬脚往前走几步。
老婆婆把东西已经掏出来了,也不多话,直接塞到她怀里。
果然是那块儿让人倍加操心的玉佩,不过孔中勾了根细若游丝的红线。
玉佩冰凉的触感好像划破她的皮肤,刹那间,潇潇感觉体内的血液好像都汇聚到手心,灼热而刺痛,简直是要燎着了什么。心中全力抑制的“阀门”突然炸开,掩藏的某些情绪铺天盖地涌到眼眶中。
“原来你没丢啊……”她在心里后知后觉喊了句,无人应答。
“小姑娘,你刚才是说想要一碗红糖姜茶?”
“啊?”
潇潇恍然抬眼,面前竟然没有人。是那位老婆婆已经趁她怔愣片刻挪步到厨房去烧水了。
她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掌中粗糙的璧面,还是大步走过去。
“是的,我肚子不舒服……劳烦婆婆了。那个,这块儿玉佩确实是我掉的,多谢您帮我收留它。”
“不妨事。”老婆婆态度和蔼,咧起干瘪的嘴角,手上动作不停。
空荡的厨房很快响起菜刀切姜片的声音,哒哒哒——却意外地很有韵律。
“素日里也总有不少人把东西落在别筑,我们无论谁当值都会把东西收好的,唉,也不是老婆子我说啊,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简直是丢三落四,粗心大意。不值钱的物什还好,就怕是格外贵重的,丢了又怎么找都找不到,还不是要闹心,纯纯自己给自己找烦心事。”
潇潇讪讪,也觉得这话很在理。只能尴尬赔笑应承两句。
“我看你这玉佩实在太小了些,一不注意还真就挺容易丢,嘶——”小锅中的水很快就咕咚咕咚冒起泡泡,婆婆有条不紊收刀将姜片抹在刀面上扔进锅里,又投入半块红糖,氤氲的醇厚香气很快从柴火堆上蔓延。“要我说,你该重新拿绳子将它穿起来,或者如果真的是贵重的东西就直接收好了,别天天带着了……”
潇潇倚在门框上,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潇潇接过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等待小瓷碗的温度降下来,便当做白水一样灌进喉咙里。
“也不知道新任掌门上任之后,明阳宗又会变成什么光景。”老婆婆慈祥地注视着她,眼神中却带了些怅惘。
“婆婆……您是一直在这里帮闲吗?”
“也不是一直,但也够久了。唉,人年龄越大便觉得时间过的越慢,但这一眨眼的工夫我也在明阳宗上呆了十多年了。”昏黄的灯光下老人坐在小木凳上,似乎在回忆很久之前的事情。
“不瞒姑娘你说,我本来是王村人,你应该是没听说过,没听说过也正常,离这里很远嘞。那个时候村子不像现在,基本就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村子附近有山,平日里家家户户都是靠砍柴打猎为生。我们家也是……结果有天,我家那位和儿子照例上山打猎也不知怎的就失踪了,又隔了好些天,几个乡邻才在悬崖底下找到他们的尸首。你不知道,他们被带回来的时候……”
哽咽的声音低低起伏。
潇潇叹息一声,只好给这位王婆婆倒了杯水。
“所以婆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到了明阳宗吗?”
“你说的不错。我没有别的孩子,小儿年纪也尚轻,没留后就跟着他爹去了。只留下我一个老妇,唉,老爷子的那些个族人不同意我继续霸着老房子,偏说那是族中财产,天天吵嚷着要把我赶出去。我当时,其实,也没有什么家人了,没人能帮我,也没有村民乐意收留我这个寡妇。”
王婆婆顿了顿,佝偻的肩头微微耸动。
悲伤的氛围好像要将这个可怜的老人吞噬。
“后来,子神宗的弟子,现在都是明阳宗了,出门游历经过我们这个村子赶上暴雨就借宿在那儿。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恰巧落脚在我家那屋子。听我际遇心生怜悯,便请求他们领队的师叔带上我回宗。再后来……我就道永安别筑这里的后厨帮闲。”
“也是好久之后,我才知道当时为我说话的弟子竟然就是后来明阳宗的大掌门。”
“竟还有这样的故事。”潇潇诧异地说道,倒是明白过来这老婆婆的感慨从何而来。
“阳掌门正是我师父,他若在天之灵知道您这么多年的感念,必会觉得喜悦。”
“那倒是巧。”王婆抬眼,浑浊的眼睛还闪着泪光:“唉,我当时便觉得这么个年轻人确实是好人啊,只可惜,只可惜死的太早了。这种事,大概也是命吧……”
…………
没过一会儿,潇潇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向王婆婆告了辞,临走前从粗麻布中挑了根雕样古朴简洁的簪子作为谢礼送给了王婆。
王婆推拒不成只好收下。
作者君真的觉得人不能写出认知以外的东西啊啊啊。。。
唐信啊,看你可怜巴巴的,不说的话还以为你是卖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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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红糖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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