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季不知为何雨多的很，春雨贵如油。但不知为何，今年这气候却像个小孩的脸，说变就变，眼看都要到清明了，气候还是忽冷忽热。
雨水多有利有弊，播种撒种后离不开雨水的浇灌，农户见此，心中不欢喜是假的。虽说朝廷会因丰收的情况收税，但若是大丰收只要不遇到天灾或是苛捐杂税一年到头还是能喝上几顿米粥的，不必每日煮些野菜糊糊充饥。但外出做些小生意糊口的却极讨厌雨，下雨没法摆摊，不摆摊如何管一家的口粮，朱雀街上时不时有光着脚叫卖货物的人。下雨时只得加速跑到屋檐下避雨，遇到好说话的还好办，怕就怕刚站好，门突然打开一盆水泼来还有人叫骂“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滚。”那时才叫无奈，不是心疼自己被雨淋湿了而是这货物该怎么办。街道上倒是有卖伞的，油纸伞，削制的竹条作伞架，将皮纸糊于伞架上，涂上桐油防水便好，若是想卖个好价钱还会在伞面上画上几笔，或是名花，或是兰草，再精致的还有踏雪寻梅。只是这伞穷人也买不起，就是家境尚可的也不愿花这笔钱。一把伞，最便宜的也得二十文，二十文可以买10个炊饼，买几两肉，可以买些许盐。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个不用花钱，精打细算下自然舍不得。
雨水天，多数人都不愿出门，就连路边的乞儿不是实在无法下都找间破庙睡觉。因着下雨，加上路远，来杏林医馆瞧病的人也少了。
这几日，医馆倒是清闲了不少。因着下雨天，杏林医馆在郊外，多数人只要不是大病都选就近的医馆。加上，倾珏伤势过重，这几日坐起身就头晕，心痛。都是躺着的时候多，卧床修养。就这样还是吐了两回血，将倩娘小锦吓得不轻，倾珏自己把了脉，因是淤血还积在内里，如今吐出来反而好了。倾珏病得下不来床，倩娘小锦还不能坐堂问诊，医馆一堆事全压在月落身上，对于上门问诊的情况月落只得能推就推，不能推的只能去了后快点赶回来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日天色有些暗了，医馆早早关上门，肥橘长大了不少已经开始追着林音养的小百灵玩闹。若是小锦看到都会吓得赶紧拦住，师父要知道肥橘吃了百灵鸟不把它赶出去才怪。
月落将起身伸了伸懒腰，今日从早晨便开始下雨，来瞧病的人倒是不多，来请上门问诊的也没，估计今日可以早早休息一下了。这两日可把她累坏了。倩娘在厨房准备着晚饭，小米粥配腌萝卜。一旁的炉火上煨着一盅鸽子汤这是倾珏的，她伤还没好，今日晨起的时候又吐血了。念及此，倩娘脸上的笑意散了不少，连今日月落让她给几个受伤的病患治疗的事也不能让她开心，那次歹人袭击，月落知晓后发现倩娘已能沉着面对事情，还可以治疗外伤中毒。遇到危险时她还知晓运用手头的一切来扭转局面。这就要说到其中一歹人昏迷的事，那时歹人将酒递给倩娘让她给受重伤的歹人治疗，在还回去钱倩娘将荷包中的蒙汗药趁机下入酒中这招还是和倾珏阿姊学的，荷包中放入防身的药遇到险境时可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知晓倩娘的才能后，月落允许倩娘可以为患者处理伤口不过若是开药还得由她或倾珏过目才行。想起倾珏阿姊，倩娘心中又自责不已，她怪自己不曾派人告知倾珏阿姊医馆出事了，怪自己去找月落阿姊时没有将两歹人捆好。可是有何用，也不知倾珏阿姊何时才能恢复，倾珏阿姊这几日一直躺着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稍稍说两句话便会咳嗽不止，痰中还带着血丝，加上吐血。不知怎的，倩娘想起老人说的年少吐血恐对寿数有碍，倩娘连忙呸了一下，将注意力集中于鸽子汤上。
晚饭时，鸽子汤端上了方桌上。“倩娘，你怎么把汤端来了不给倾珏送去？”月落端起粥碗还没喝瞧见了便问了句，“倾珏阿姊吃了两口就说吃不下了，又躺下睡了，我劝了好久倾珏阿姊说心口痛有些吃不下。”
月落听到刚要去夹腌萝卜的筷子也停下了，小锦也吃不下了。“别太担心，她心口处淤血还没散，这几日给她做些清淡的，别让她劳累，也别让她心烦。”月落见二人这般宽慰道。说起别让倾珏心烦就不得不提一个人，萧随远，也不知道北镇抚司是不是没事干了，他天天来说要见倾珏，倾珏在医馆虽是男儿装扮可到底还是女子，况且生病在床他要见算怎么回事？说起此事就想到倾珏还未醒来时萧随远硬闯进医馆看倾珏，那时小锦也每日跪在倾珏床前，月落当时事忙根本顾及不上，倩娘又拦不住也只得作罢。现在倾珏醒了还要见，那自然不行的。可劝又劝不走，又不可赶走，还是月落说道“你要见倾珏，倾珏就得起身换衣服，她身子还未好全你忍心她起身劳累”萧随远这才作罢。也不知倾珏昏睡中知不知晓萧随远来过，倾珏不问，几人便默契地没有提。
一顿饭三人吃的没滋没味，天色有些暗了，小锦刚将蜡烛点上屋外便传来敲门声。
“砰砰砰”来人估计有些着急，用力地敲着。众人吓了一跳，吃饱了舔着胡须的肥橘也被这声惊得越到角落藏了起来，屋中睡着的倾珏也被惊醒了。“咳咳咳”屋中倾珏刚想问可刚张嘴便咳了起来。
“谁呀？”月落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拿起角落的扫帚问道，不怪月落这般紧张，那两歹人一人被抓却还有一人已经逃离难保会回来报仇。倩娘曾与她阿兄说过此事想请他护着杏林医馆可赵休却道：“我食的是朝廷的俸禄，怎么能偏帮家人，你还是自己小心。”倩娘听闻却只觉嘲讽，食的是朝廷俸禄，那朝廷俸禄哪里来？是百姓的税款汇聚而来。再有，赵休虽在北镇抚司，但身份不高只是小旗，俸禄养活自己都勉强，家中母亲还得纺织贴补他，还好倩娘在杏林医馆有工钱，加上她做药包卖了会换得钱财家中才能维持下去，若是只靠赵休只怕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但心中再怎么不悦也无法，只能自己小心着些。还好大理寺听闻此事后曾派人来寻问，过后派了两位官家人来照看过一两日，但因无事发生后便撤了回去。今日他们便撤回大理寺了。现下人心惶惶，要是歹人回来了，这一屋子，病的病，小的小，只有个月落。
“林大夫，我是齐国公府的，我家姨奶奶病了，烦请上次来的何大夫去一趟。”闻言，月落将手中扫帚松了松，但也没放下来。将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天还未完全黑，倒是看见几人站在医馆大门前。“我家师父不在，何大夫病了，不如你们另请高明吧。”月落不太想和权贵之家打交道。
“大夫，医馆太偏了，若是离去再去请其他大夫只怕来不及了。”来人语气虽是恳求但带着些许傲慢，月落不喜，但也不敢多说。
另一边，倾珏屋中稀稀疏疏的声响。倩娘听见后忙去瞧了瞧，生怕倾珏要什么。屋子没点灯有些暗，待适应后，倩娘才看见倾珏已坐起身准备穿衣。“阿姊，不是，阿兄，你怎么起来了。”因着外面有人倩娘忙改口。
“齐国公府我们得罪不起，我去一趟便是。”倾珏说着又伸手去拿直裰，刚动身，心口处一阵剧痛，两行清泪从眼眶中逼出，“咳咳咳”又咳了起来。倩娘忙伸手抚其背帮倾珏顺气“你都起不来怎么去？”
倾珏摇摇头道“无事，我拼命就是了。”
正说着，月落进来了，见状忙道“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说着扶着倾珏躺下“我去一趟便是，你好生歇着。”说完又嘱托倩娘“好好照顾你阿兄，晚些我回来，将门关好我不说便不能开门。”倩娘忙点头答应了。
月落又嘱托了小锦两句，让他今夜睡地别太沉，护好两位阿兄方才离开。
紧赶慢赶总算到了齐国公府，天色已晚，走过角门，穿过回廊来引路的小厮换了一个，月落跟随着走到后院女眷处，小门处一个婆子问道“可是大夫请来了”
“嬷嬷快带大夫去姨奶奶处吧。”引路的小厮说道。
月落跟随着婆子走着，到了一处院落，只见偏房处有些骚乱，只见丫鬟一个接一个捧着铜盆屋里屋外穿梭着。月落隐约嗅到了些许血腥气。
“大夫怎么还不到？”焦急的声响自屋内传出。
“二爷，来了来了。”一个身着绫罗的秀气丫鬟见到婆子带来的人立刻道。说着将帘子打开催促着月落赶快进去。
月落一进屋内只觉得血腥气更重，来不及看清屋内便被带到卧房处，帘子已
落下，一双苍白的手露在外面，丫鬟将手帕盖上，月落把脉后发现脉象微弱，
沉细。是流产，月落心道不好。“大夫如何了？”一旁突然的声响吓了月落一跳，自己太过专注没发觉有人在他身旁。许是太过焦急，衣衫都没穿好，外面罩着一件大氅，头发也没梳好。月落猜想应是甄家二爷，遂道“夫人这是流产了。”
闻言，甄家二爷面色大变，急忙问道“可能保住。”
月落心道：已然流产这怎么保住？但嘴上还是说道“可否让我看看夫人金面。”
甄家二爷现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想着保住孩子，忙让人将帘子撩起些许。
月落瞧见床上的人，舌头发青，面色发红。这是乃是孩子将死，母亲能活之状态。
月落忙道“二爷，孩子已经保不住了，但夫人能活，还请二爷让我快给夫人开药诊治，晚了夫人也危险了。”
甄家二爷闻言也泄了气，心中心痛，也不知是为了未能出世的孩子还是床上躺着生死难料的爱妾。此刻也只得点点头。
“瞿麦一升，用八升水煮取一升，一次服完，若是死胎不出便再服。”月落吩咐道。
早有丫鬟准备好后去忙碌了，甄家二爷许是心中不忍离了屋子出去了。
折腾了许久，死胎终于出来了，是个已经成型的女儿。未出生的便去了孩子不能下葬，丫鬟抱着准备处理掉。孩子离开屋内的一瞬，床上还在昏迷的病人似是知晓与孩子已经天人永隔眼角处淌过一滴泪，泪水划过姣好的面庞落在蜀锦绣花枕头上瞬间消失不见如她那未出世的孩子般再也不见。
小产过后补身极为重要，月落开了生化汤。叮嘱加些许党参，亦补中益气。
甄家二爷一直没回来，月落心中暗道“果然负心汉，人家为他生儿育女九死一生，现在流产了却看也不看。”月落叹了口气叮嘱道一定要好生照顾不然难以痊愈方才离去。
“大夫请留步”刚走到小门处，有个嬷嬷赶来道“大夫，我家主人想见你。”
天色越来越晚了，月落实在放心不下医馆众人，想着回绝，可看来人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只得跟着去了。
跟着嬷嬷来到正房处，进来屋内月落便感到气氛不寻常。纱帘后隐隐有些抽泣声。甄家二爷坐在上座，见月落来也不让座只道“还没请教大夫，我这姨太太因何流产。”
若是没有抽泣声，月落或许会以为此人是在关心自己的妾室，但现在看来只怕不是。
见月落不答，甄家二爷又问道“可是因为药物所制，或者是麝香一类的香料所致？”
月落可算听明白了，感情这二爷是怀疑后院阴私。但患者家人既然问了月落便老老实实答道“二爷，少量麝香不会使孕妇流产，且小夫人小产也并非药物所致，只是，小夫人身子太过孱弱，加之，加之。”因为甄家二爷已说明患者乃是其妾室，不能称夫人，月落便称呼小夫人以表示尊敬。见月落似有难言之隐，甄家二爷看了看一旁，屋子丫鬟行礼后离去了大半。剩下的应是心腹，月落便接着说道
“小夫人旧日里服用过太多避子汤，于子嗣上艰难。”月落知晓，所谓的避子汤里面都含红砂一类，红砂便是朱砂，因避天子姓氏故称红砂，红砂有清心镇惊，安神明目之效，但若服用过多体内便会沉积毒素，到时便会伤身。
闻言，甄家二爷脸色变了变，但只一瞬便恢复正常。“如墨，送大夫出去。”甄家二人说道。
月落也不多言，跟着来人走了。
待出了齐国公府，月落回身望了望，高门大户，仿佛永远找寻不到出来的路。再看角门，走远了瞧好像一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吃下进入这里的人。月落摇了摇头，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去。
月明星稀，一处破庙处，一只瘦小的老鼠哆哆嗦嗦从洞中钻出，它已经饿了好几日了但庙中不知何时来了一只猫，守着洞口待它自投罗网。老鼠探出头瞧了瞧，见没有动静便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只是一瞬，一个黑影遮盖住它“喵”这是这只老鼠在这世间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破庙中的猫吃完晚饭后满意地舔舔胡须，走到角落准备睡一觉。门吱呀一响，月光流水般照了进来，猫咪还没反应过来，便有脚步声自庙外穿来。猫咪受到惊吓忙飞快的跑了，它可不想变成“龙虎斗”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幽静的破庙中尤为响，挨了打的人也不敢反驳，乖乖低着头。“我问你，谁让你们去杏林医馆的？还有谁让你杀杏林医馆的人的？”说话者以黑布遮面只留着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身上穿着月白色短打，外面罩着一层黑色氅衣看身形不知男女。开口的声音有些低沉，威严之下让人不敢抬头望他。
“主人，我错了，可是李豹怎么办？求主人救救他。”说着，他跪下叩头乞求。
被他叫做主人的人道“现在知道求我了，当初我让你们别轻举妄动你们怎么不听？去医馆治伤便也罢了，你们还要杀人？谁给你们的胆？”
“主子，肖虎愿受罚，求主人救救李豹。”说着，又磕头乞求。
待肖虎头都磕破了，被叫做主人的人才道：“好了，我会想办法的，以后别擅自行动，还有，别再去杏林医馆了。”
肖虎道“主人，可是杏林医馆的人都看到我们兄弟俩了，如果。”见主人眼中寒光一闪，肖虎知趣地闭上嘴。
“滚”主人道。
肖虎离去后庙内又回归寂静，来人没有走，借着转身望了望身旁的佛祖塑像。虽然荒废很久了但依稀可见旧日的香火的鼎盛瞧不清佛祖的面容，但也知必然是俯视众生神态慈悲。来人瞧了许久方才离去，庙门合上一切又回归黑暗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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