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琼筵的话语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乐怜光似是还沉浸在情绪之中尚不能自拔。
一时间,屋中只有苍湛从手边的果盘中拿了个橘子剥开吃的细微声响。
直到原先去取信物的仆从返回,乐怜光才恢复以往的状态,将四块木牌递给四人。
作为春会参与者登船上岛信物的木牌与苍湛先前在邪修身上找出来的不同。
苍湛把木牌拿在手中打量。
这是一块颇具分量的方形木牌,约五寸长,两寸宽,连厚度都有半寸,一面刻着大写数字“肆拾贰”,一面是城池与熟悉的类花草的图案,其上还有着特别的香气,辛辣又甜腻。
看完自己的木牌,苍湛还偏过头去把同伴的都看了一遍,除了数字以外都是完全一致的,没有任何区别。
华琼筵牌子上是“肆拾壹”,许长风的是“肆拾叁”,卢重阳“肆拾肆”。
看到了苍湛打量牌子的动作,乐怜光主动出言解释:“承蒙江湖上朋友们的厚爱,都赏光前来参加春会。只是海上小岛能招待的客人实在有限,每年春会我们也只能邀请百位客人登岛,所以我们制作了这些木牌作为信物,赠予各位侠士。”
“其中五十块由我们姐妹直接交给有意向的门派和江湖上的好朋友们,五十块作为沧岩城内武会的彩头,让没能登岛的朋友们也能玩个尽兴。”
“这些木牌每年都会重新制作,样式也都会有所变化。诸位若是喜欢,待春会结束后留下把玩便是。”
“至于肖神医的事……”乐怜光又叹一声,“你们若是有意,去看看也无妨,只是还请莫要张扬。此事发生已是我的失察,若让更多朋友为此事而烦扰,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当苍湛一行人再出来时,乐怜光派遣了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来带几人去察看肖榆的尸首。
“枯枝。”侍卫介绍自己,“几位喊我枯枝就好。”
眼前的侍卫身形干瘦,气质沉肃,确实与寒冬中干枯的枝桠有几分相似,符合她“枯枝”之名。
只是她行走间步履稳健,气息绵长均匀,深色的眼睛也澄净明亮,显然是个内功好手。除了乐怜光,此人是她们步入乐家以来所见过功力最高的了。
“枯枝姑娘。”
苍湛先是向枯枝问了句好,紧接着又道:“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为何以‘枯枝’为名?”
“枯枝就是枯枝,没有原因。”枯枝看上去没有被苍湛的问题所冒犯,但也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在前面带路,“往这边走。”
这是通往城主府的路。
肖榆的尸体并不在衙门,而在城主府。
沧岩城名义上属于宋国,但自其建立之初便不大受宋国朝廷管辖。
早年因为此地临海,土地贫瘠,又地处北方,气候寒冷,物产不丰,鲜少有人聚居于此。江湖人因其适宜作为港口开展贸易而渐渐在此聚集,开辟出城池。
宋国朝廷对这个本就建立在蛮荒之地的沧岩城更多是期望其能收容危险且难以控制的江湖武人,以免她们分散活跃在王朝统治的核心区域,造成更大损失。
因此,宋国朝廷与沧岩城在约定好税收,设置了部分由朝廷直接任命的监督官员后,便封彼时的沧岩城主为沧岩候,世代袭爵,自行统治沧岩城及周边地区。
肖榆也算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物,还在春会将至的日子死在沧岩城下,尸体便没往衙门去,直接送往了城主府检查。
虽然无定山脉位置比沧岩城更北,但因灵气充裕,生机盎然,平时也觉不出多么寒冷,甚至可以说是四季如春。
而缺乏灵气的沧岩城在这个时节还能在路边和房檐上看见些许尚未融化的积雪。
不过天气已然有所回暖,又时逢盛会,哪怕是普通人也愿意把衣服裹得多一些、严实一些出来走走。
更不用说江湖武人有真气护体,血气旺盛,本就比普通人更能抵御寒冷。功力弱些的可能还需要穿着冬装,内功有成的更是穿着单薄的夏装便能在街头巷尾尽情与人谈笑风生。
苍湛一路跟着枯枝前行,一路经过了数条沧岩城内喧嚣的街巷,听遍了城中的嬉戏欢笑、各种新奇物件发出的特别声响,还有擂台上切磋的武人间兵器相击声,只觉得春会真不愧是此地盛事。
不管是各路武人也好,还是就算把自己装在一层层衣服里也要出门的寻常人,都充斥在这座城池中的各个角落,哪怕是寒风也吹不散此地其乐融融的氛围。
这对失去了记忆,这些年来都在无定山生活的苍湛来说是种很新鲜的场景。
无定山上地广人稀,同门间虽然和谐友爱,却也更注重各自的生活和修行,很少互相打扰,也不怎么庆祝山下的节日,很难见到此类场景。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这几天天气晴朗,细碎的星子遍布天穹。
沧岩城自然是没有宵禁的。
长街两侧都是各色还在营业的店铺,路上也有一边行走一边叫卖的小贩,偶尔有上前来跟苍湛几人推销的,因为有正事在身,不便在此地耽误时间,绝大多数都是碰壁而归,但也有幸运儿在被别人拒绝前就成功和苍湛达成了交易。
因为苍湛动作迅速,既没耽误行程也没掉队,枯枝和卢重阳都没理会她这种行为,许长风见怪不怪地把头撇向另一侧不看她,华琼筵可能是有些出乎意料,多看了几眼正拿着一包热腾腾烤某种果子的苍师姐,还被分到了两颗。
拿到手以后华琼筵才看清,苍湛买的是沧岩附近特产的果子,名为雪朱果,果子虽小,但耐寒耐贫瘠,初春早早开花后就迅速结果,这日子正好收获。
雪朱果味酸,但经火烤过后酸度会有所下降,甜度则会上升。留下了火焰燎过痕迹的外层的果皮已经裂开,柔软地卷了起来,露出里面如褪色一般由赤红变成了橙黄色的果肉,看着就让人在这种寒冷天气下充满食欲。
一包烤果子吃完,几人也顺畅地来到了城主府。
城主此时不在沧岩城,但也让她们如愿见到了肖榆的尸体。
尸体被单独安放在布满冰盆的地下室中,甚至直接被放置在一整块巨大的冰上。
原本在她脸上戴着的半扇面具已经解下来放在一旁,露出了被毒药侵蚀的面容——这确实是肖榆不错。
“……目前还不能确定肖神医的死因。我没有在她尸体上看到任何外伤,仅看外表也没有遭受过内伤或中毒的痕迹。”
“只是肖神医自己也是医者,且江湖上一直有她以身试药的说法,就算接下来发现了某种毒药,也不一定能判断是否就是她的死因……”
这件事确实不是秘密了。
自打尸体被送过来,便有好几拨人来问过,验尸的仵作只管像先前一般机械地复述着验尸结果。
可能是华琼筵在江湖上的名声足够好,也可能是城主府对自己的守备力量很有信心,就连苍湛要上前近距离观察尸体也没有被阻止。
尸体的神情非常安详,不带一丝痛苦的痕迹,就像是在梦中去世一样。若非她正值壮年,出现的场景又不大合适,就是说她寿元已尽,自然离世也不为过。
仵作说的显然没什么问题,苍湛也没看出尸体有哪里可疑。
但她现在既然躺在了这里,什么都看不出来才是不对劲!
与此同时,在无定山学过几年医术的许长风也在跟仵作交谈。
可能是没想到这次来人中还有人懂得一些,纵然仵作是在庆祝盛会时突然被抓过来加班面对尸体,缺乏对工作的积极性,此时也打开话匣跟许长风多说了两句。
苍湛偏头留意着许长风那边的动静。
只可惜就算仵作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看许长风的神情也大概率没有什么实质性收获。
离开城主府后,枯枝就先众人一步离开了,四人也不急着回到乐府,漫步在街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肖榆的死因。
许长风:“现在看来就是这样,想要更进一步就只能剖尸。”
这次时间不紧张,华琼筵和卢重阳也买了包苍湛方才买过的烤果子,就连许长风都买了张烤饼在吃。
华琼筵:“那怕是不容易。江湖上没人知道肖神医是否有家眷,也就无从联系。但知道她身故的人不少,春会之期将至,此时说剖尸,反对者必然不在少数。”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来说,在身故后能有一个全尸并入土为安是极为重要的大事。
虽然江湖人因冲突频繁,刀剑无眼,身体有所毁伤也是在所难免的情况,接受能力较普通人更强一点。但肖榆死状安详,显然不能算在此列。
就算肖榆的名声在江湖上颇有争议,她也确实在过去二十余年的行医中救治了不少人,目前在沧岩城的许多江湖豪杰都曾蒙其照料,此时断不可能同意剖尸。
更何况方才许长风与仵作交谈时,就曾听对方提及,多数人还是认为肖榆的死是因为她试药太多,体内毒素长久沉积,在这次来参加春会的途中突然爆发,才会呈现出如今的状态,并非死于谋杀,没有什么调查的必要。
苍湛听着同伴的对话,脑海中猜想着各种可能,逸散的感知却恰好在此时捕捉到了一些新信息。
“快来人!她在这儿!”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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