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天马行空乱想了。
脚踝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他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接待中心的套房里。
云栖镇的宁静水色被关在窗外,取而代之的是房间里弥漫的药油味和……源源不断的热闹。
“砚章哥!英勇负伤啊!”季闻野第一个窜进来,围着顾砚章左右打量。
顾砚章哭笑不得,想把脚缩进毯子里:“季闻野!做什么呢?”
“嘿嘿,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季闻野笑嘻嘻地躲开顾砚章扔过来的抱枕,凑近了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他话没说完,就被门口传来的一声咳嗽打断。
季闻屿黑着脸站在门口:“季闻野,再打扰顾先生休息,你下个月零花钱减半。” 季闻野瞬间蔫了,对着顾砚章做了个“自求多福”的口型,麻溜儿地溜了。
季闻屿身后跟着沈哲和林晚意,沈哲提着一篮子水灵灵的本地水果,林晚意则捧着几支带着露水的荷花。
“砚章,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林晚意温温柔柔地问,把荷花插在床头的花瓶里。
“好多了,谢谢林老师,沈先生。”顾砚章连忙道谢,“就是有点行动不便,给大家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意外嘛。”沈哲放下水果,推了推眼镜,打趣道,“正好给我们沈总监一个表现的机会,古镇安全排查升级方案。”
季闻屿也询问了几句伤势,又让助理送来了一些更专业的跌打损伤药膏。
众人正聊着,谢珩推门走了进来。他刚接完一个电话,眉心微蹙,看到房间里的景象,神色缓和下来。
“都来了?”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砚章身上,“感觉如何?”
“好多了,谢……珩。”顾砚章差点又习惯性叫出“谢董”,好在及时刹住车。
谢珩“嗯”了一声,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顾砚章额头的温度,又看了看他脚踝的肿胀情况:“按时冰敷,按时涂药,别乱动。”
“知道了。”顾砚章乖乖应着,谢珩手掌干燥微热的触感仿佛还留在额头上。
就在这时,谢珩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神色又变得严肃凝重。
他走到窗边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季闻屿和沈哲交换了一个眼神。
几分钟后,谢珩挂断电话,他看向众人:“抱歉,突发状况,欧洲收购案的关键环节遇到政策阻力,需要我立刻飞过去处理。”
“这么急?”沈哲挑眉,“老谢,什么事儿啊?该不会是你谢氏要破产了吧?”
谢珩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放心,你破产十回,谢氏都倒不了。倒是你,我要是真破产了,你心心念念的云栖镇二期艺术中心,恐怕就得无限期搁置了。”
沈哲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行行行,谢董威武,您赶紧去拯救世界吧!小顾交给我们看着吧。”
谢珩的目光转向顾砚章:“我……”
“工作要紧!”顾砚章立刻打断他,努力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我没事,真的,就是扭了一下,养几天就好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他心里虽然有点空落落的,但也明白轻重缓急。
谢珩的世界很大,肩上担着无数人的生计。
谢珩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对季闻屿和沈哲沉声道:“拜托了。” 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飞机的轰鸣声在法兰克福机场上空渐渐平息。谢珩步下舷梯,紧了紧风衣领口,步伐沉稳地走向早已等候的车队。助理林薇紧随其后,语速清晰地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谢董,德方反垄断审查委员会的态度比预期更强硬,尤其针对我们在新能源电池技术方面的核心专利共享条款。”
“奥拉夫博士今早的邮件透露,委员会内部有声音认为这项收购可能导致关键技术在欧盟以外的垄断风险。另外,工会代表要求我们在接管后,保证现有生产线不迁移,并承诺三年内不低于现有薪资水平的涨薪幅度……”
“技术共享协议的补充条款草案准备好了吗?”谢珩坐进车内,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冷静。
“法务部和陈总昨晚已经协同修改完毕,重点突出了与欧洲研究机构的联合研发承诺,以及技术本地化应用的路线图,削弱了‘垄断’的观感。工会方面,我们拟定的方案是绩效与效益挂钩的浮动奖金机制,并承诺追加五千万欧元用于本地工厂的智能化升级,而非简单涨薪,这样既能保障员工利益,又不会增加长期固定成本负担。”林薇迅速回应,将平板电脑递过去。
谢珩快速浏览着屏幕上的条款,指尖在几处关键数据上点了点:“联合研发中心的选址,加上柏林,奥拉夫博士的母校在那里,能争取到更多学术派支持。工会方案可以,但底线是生产线五年内不动。告诉奥拉夫,中午的闭门会议,我需要他和他的技术核心团队在场。委员会那边,约明天上午十点,地点定在法兰克福交易所的会议厅,那里够正式,也够中立。”
他的指令条理清晰,技术、资本、人心,每一项都是谈判桌上的筹码。
接下来的几天,谢珩完全投入工作。与德方委员会代表唇枪舌剑,据理力争,用详实的数据和未来蓝图化解垄断指控;与奥拉夫团队深入沟通,坚定他们对合并后技术前景的信心;与工会代表坦诚对话,用可实现的利益前景取代空洞承诺……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委员会中一位资深委员对技术本地化承诺提出强烈质疑,认为只是“漂亮的口号”。谢珩并未争辩,只是让助理当场调出了一份详尽的、与柏林工业大学及两家德国本土研究机构草签的意向合作书,以及前期投入的预算分配表。
那份沉甸甸的准备工作和务实的投入决心,让质疑的声音弱了下去。
最终,在法兰克福交易所那间充满历史感的橡木会议厅里,当反垄断审查委员会主席宣布“基于附加条款,批准本次收购”时,会议室里响起克制的掌声。
谢珩脸上没有过多的欣喜,只是沉稳地与对方握手致意,眼神锐利依旧,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辛苦了,林助。通知团队,今晚庆功宴。”走出会议厅,谢珩对林薇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庆功宴设在美因河畔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餐厅,窗外是流淌的河水与两岸辉煌的灯火。席间除了核心团队,还有几位在德深耕多年的华商朋友,以及几位刚好在当地的朋友。
“Xie!你真的在这里,Pierre昨天跟我说你来了,我还不信!”
Mark Rosen,一位活跃在欧洲电影圈的资深独立制片人,与谢珩相识于多年前一个国际文化交流项目。他身材高大,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带着艺术家的随性和敏锐。
他热情地拥抱了谢珩,递上一杯香槟。
谢珩接过酒杯,唇角微扬:“好久不见,Mark。”
“听说你最近对文娱领域也兴趣浓厚?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啊,什么领域都能看到你的身影。”Mark感叹道,“以后我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去投奔你咯。”
谢珩微微挑眉:“你还会混不下去?”
Mark苦着脸:“唉,你是不知道,我最近在和Thomas合作……Thomas West,你认识吧?就那个拍《Deep Space Echoes》、《Time Folds》的疯子导演。”
谢珩点头:“听说过,硬核科幻的代表人物,追求实景到偏执。”
“没错!”Mark压低声音,“Thomas那家伙,他有个本子,是他那个‘梦想清单’上的终极项目——《Children of Stardust》!剧本打磨了快十年,保密得像国家机密。听说是个关于星际移民、人性异化与救赎的宏大命题,视觉上要求极致震撼,完全摒弃绿幕CGI,坚持实景拍摄!地点就瞄着冰岛那片外星地貌去了。”
Mark抿了口酒,继续道:“选角更是苛刻,男主角需要一个能同时承载‘人类最后的脆弱’和‘神性觉醒的坚韧’的演员,气质要干净纯粹,但内心力量必须强大到足以撕裂银幕!Thomas都快把好莱坞翻遍了也没找到完全契合的……上次我们喝酒,他喝高了还念叨,说要找什么‘灵魂感’,什么破碎感里的光……啧,这谁能撑得起他的科幻史诗……” 他耸耸肩,有些无奈,“他的想法很好,我当时听了就很心动,但是回头一想,那该是多么大的资金和资源啊。”
谢珩端着酒杯,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目光投向窗外流光溢彩的美因河,他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只是在郁闷吐槽,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有趣的组合。看来Thomas这次给自己找了个大难题。”
“对啊,看他有生之年能不能拍出来咯……”
Mark又聊了些圈内趣闻,话题很快转到了其他方向。
宴会接近尾声,谢珩与Mark告别。他婉拒了司机的接送,独自走在路上。
法兰克福的老城区在这个季节的夜晚显得格外静谧,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两旁是古朴的桁架房屋,温暖的灯光从咖啡馆和小酒馆的窗户里透出来。
天空又飘下小雨,他停下脚步,站在一座古老石桥的中央。桥下是静静流淌的美因河,河面上倒映着两岸的灯火,如同坠落的星河。
谢珩忍不住拿出手机,镜头对准了眼前这幅景象。
古老石桥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静矗立,桥头一盏造型典雅的路灯散发着橙黄色的暖光,无数细小的雨丝被灯光照亮,如同亿万颗飞舞的微型星辰,裹着光晕坠入桥下深邃的河水中。
远处,教堂尖顶的剪影沉默地刺向飘雨的天空。整个画面静谧,冷冽,却又因那一点暖光和纷飞的雨丝,透出奇异的温柔与生命力。
多年忙于工作,谢珩早已习惯今天坐在国内的办公楼,或许明天就漫步在国外某条街巷。
只是这一次他难得在异乡街头,心中似乎无端地,生出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寂寥。
指尖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一瞬,缓缓点了下去。
收件人只有一个:顾砚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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