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顾间就问长安要不要出去玩,榆林对长安来说是一个极其陌生且遥远的地方,能够见到张曼玉的憧憬和要和谢安分离一周的难过在他心里交织成一股激流,两个小人在脑海里打了半天假,最终长安还是踏上了去榆林的火车。
顾间在出发前就给长安打了预防针,这趟路要走将近二十个小时,中间还要去包头中转。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娇气,免得路上又闹起来。
长安只知道父亲要去看望一位大学时候的故友,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读大学?长安心上有点恍惚,他突然想知道父亲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自他记事起,父亲便在学校和田间两头跑。父亲的手握过粉笔、握过镰刀,他可以想象出父亲当农民的样子,也可以描绘出父亲当老师的模样,唯独想不出父亲读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或许年迈的父亲也曾意气风发、和志同道合的朋友谈笑风生,只是这一切都埋没在了祁连山脚下的黄土中。
长安隔着窗子的倒影看到了父亲两鬓被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额头上一抬眸就十分明显的“抬头纹”,洗旧了的湛蓝色衬衫,手指上因长期握粉笔压出来的老茧,这一切都让长安清楚明白地意识到父亲已经老了,他不再是记忆中那威严的形象,而是一个头发渐白、脸上皱纹越来越多的父亲。
长安不知道父亲对他的态度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仿佛他一回头,父亲对他就和其他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一般无二了,甚至更亲昵几分,这让长安慌乱的同时又有几分惊喜。
虽然年少时的他曾在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理顾间,可当父亲的大手抚上他的肩膀、当父亲用他那略显沙哑的声音开口关心他、当父亲知道他私自篡改志愿时发出一声叹息......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长安的心态发生了莫大的转变,曾经还是半大孩子的他被父亲的态度寒了心,虽然母亲和爷爷奶奶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是从小缺失的那部分“父爱”一直是长安心里的一个梗。
可如今顾间态度的转变和突如其来的关心,却让长安无所适从。一方面,他已经习惯了父亲的漠视,即便是谢安哥和他父亲也一样,或许这就是大多数男人的特性-不善言辞,所以当父亲准备和他谈心时,他第一时间的感受就是不适,两个男人面对面说着一些肉麻的话对他来说太尴尬了,当然如果其中一个对象换成是谢安的话,这份尴尬则会变成甜蜜;另一个方面,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和父亲这种固定的相处模式,虽然父亲在精神上缺失了他这么多年的成长,但在物质上却从来没有亏待过他,这才把他养成这种“娇气”的性子,当大多数的同龄人都要下地干活时,长安则可以快乐地奔跑在田间地头,可以说父亲顾间这方面的缺失,却在另一种意义上带给了长安独一无二的成长心得。
这一路的行程正好给了长安思考的时间,父亲顾间则是端正地躺在座位上假寐。
窗外的风景从雪山变成草原又变成沙漠,中间路过隧道时,火车里就会变成一片黑暗。
很快,出来玩的好奇就被极度的无聊压制,长安抓抓这里,摸摸那里,桌子上的漆都被他扣掉了一小块。
很快长安就没了乐趣,只能转过头去看窗外不停变换的风景。
雪山顶是白色的,隐没在深厚的云层中,下面就是光秃秃的裸色石头;碧绿无垠的草原上是成群结队的羊,牧羊人穿着黑色的外套,手中拿着小鞭子维持着羊群的阵型;长安还看到很多类似“风车”的东西,只是那东西比风车大很多,呈白色状,有三片叶子;隧道穿过的群山间有溪流在其中缓缓流淌,山脚还长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儿-红的、粉的、蓝的......很快就在长安的眼前一闪而过;沙漠中则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偶尔可以看到几户土坯房和成堆的荆棘丛,漫天飞舞的黄沙给荆棘丛都染上了一层土黄色,远远地看去就像是隐在了沙漠中。
到了夜晚,车厢也变得安静无比,车厢中的人也横七竖八地睡地不成样子,长安盖着父亲的外套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趴在了身前的桌子上,中间醒了不知道多少次,总归是挨到天亮了。
火车经过一夜的行驶到了包头,顾间收拢好自己的包裹,带着长安在一个角落中坐了下来。
顾间将手中的鸡蛋剥了壳递给长安,长安没有拒绝狼吞虎咽地两下吃进了肚子里,又就着水吃了两个饼,之后就是两个小时漫长切无聊的等待。
长安想出去看看,都被顾间拦了下来。
下半程旅途就短了许多,一路南下,风景发生了很多次的变化。
长安再一次看到了黄河,中段的黄河和兰州的有很大的不同,没有那么湍急,却更显浑浊了,滚滚的河水裹着大量的黄沙奔腾而过,给长安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震撼。
之后火车就经过了红石峡附近,这正是张曼玉拍戏的地方,长安激动无比,恨不得打开窗户跳下去,甚至影响到了身边的其他乘客,顾间赶忙让他安静点。
红石峡两边红岩对峙,峡谷底部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中间清澈的榆溪河水奔腾而过。
到了榆林,长安一路的疲惫一扫而光,迫不及待就想要去见张曼玉。
顾间先带他去老友家拜会,后面知他坐不住,就给了他几百块钱差他出去了,同时强调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回来,又问他记没记住路,长安连连点头,一颗心早已经飞出去了。
顾间老友家离红石峡很近,但长安打听到张曼玉一行人并不是每天都来拍戏的,长安有些紧张,生怕见不到自己的偶像,毕竟自己只能在这儿待三天,就要启程回去了。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当太阳隐没在山巅之后,长安才意识到自己改回去了,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又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红石峡,才磨蹭地走回去。
长安一直有认床的习惯,窗外一轮高悬的明月在树叶的空隙间将月光倾洒在长安睡觉的房间。长安头枕在双手上,呆呆地望向窗外。
远隔千里的思念在这寂静的夜里无比的浓郁,当白天里的期待和兴奋褪去,只剩下对谢安无尽的念想。
长安此前从没想过自己会离开谢安这么远、这么久,他总是下意识地认为他和谢安哥可以一直在一起,直到七老八十岁,可现在远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他真真切切地认识到没有哪两个人是不可分离的,即便是他和谢安。小时候的他可以跟在谢安后面一口一个“哥哥”地叫,上学的他也可以对着谢安撒娇,这在其他同学眼里也不过是稍微亲密一点而已,可是再大点呢,等他们都毕业,都要拥有自己独立人生的那天呢?村里像谢安这般大的男生早已经成家立业了,谢安现在还在读书,所以谢父谢母还没有催他,等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真的可以看着谢安哥和另一个女人拜天地、入洞房吗?长安不知道,他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窒息感在压迫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长安胡思乱想了半夜,不知何时才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父亲留了字条让他自己用饭。
长安想自己的心情大概就和榆林这两天的天气一样,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因为他已经整整在红石峡附近待了两天,都没有看到张曼玉的身影。
明天过去,他们就要启程回平河了。
在长安不抱希望的时候,他远远看到一行穿着时尚的人,都是俊男靓女。
待那行人再走进了点,长安认出其中有一行人正是自己在荧幕中见过无数次的张曼玉。
红石峡还有很多慕名来看“大明星”的人,长安等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张,张曼玉小姐,我是你的粉丝,我叫顾长安,可以给我签个名吗?”说着,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本子。
张曼玉和长安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十分和善,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在张曼玉签名的时候,长安又说了自己看了她的很多电影,表达了自己的崇拜和仰慕之情。
张曼玉一直面带微笑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这个脸色微红说话都有些磕巴的少年,尽管她曾经无数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等长安滔滔不绝地表达完自己的仰慕之情,张曼玉摸了摸他的肩膀,“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喜欢,你也很棒,以后要好好学习啊。”
长安面色涨红,连声应道:“会的会的。”
长安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结束和张曼玉的对话的,他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张曼玉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小路镜头。
长安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有些羞赧,“刚刚我是不是表现很不好啊。”
顾间也没想到儿子真的能见到张曼玉,他本来就抱着让长安去试试的心思,毕竟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还刚好能碰到儿子喜欢的偶像在拍戏。
长安发誓自己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想回到平河,更想见到谢安,他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想紧紧地抱住谢安,就那样感受他身体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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