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唤想,是不是他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会遭遇这么多坎坷。
那些话说出口之后,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恨了。那个女人给了他生命,却又让他经历了无休无止的黑暗。
阳光洒进只有他一个人的宿舍,却没让他感觉到丝毫暖意。
那种由身体到内心的累,已经把他压垮了。
自那天他求李毓帮忙之后,他再没单独和李毓相处过,他那时就知道这件事没有结果了。
他不怪李毓,也不怪李龙基,不怪他们的脱身而出。
他这一生未做错任何事,他帮李毓对戏,扶着李龙基回学校,为什么都得不到好结果呢?
或许刻薄冷漠才是人之常情。
他知道这个社会被诬陷成同性恋会是什么结果,他不敢想象一个近乎陌生的女生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恶意。
现在他被开除了,又该去哪儿呢?
他忘不了大哥顶着大嫂的压力供他读书辛勤劳作的日子,他忘不了二哥为了他能读书小学就辍学下地干活的样子,他忘不了老先生每天教他读书识字偶尔还塞糖给他的场景......
他的大哥二哥还困在大山之中,等着他学成归去;他的老先生临去世前,还抓着他的手叮嘱他好好读书......
只是这些,现在全被毁了。
徐唤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他们。
他拿到西大的录取通知书那天,特地去老先生的坟头磕了三个头。
坟边长满了青草,坟尖上用石头压着几张快成粉末的纸钱。
徐唤还记得那时候在老先生坟前许下的雄心壮志,老先生一生郁郁不得志,他想要完成老先生未尽的事业,想要给那个封闭的小山村带去希望,想要他的哥哥们脸上有光......
现在这些,都成了浮云。
关上宿舍门之前,他又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两年多的宿舍。
夕阳的余晖洒进来,格外美丽。
再见!
校园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宿舍楼门口种着两棵石楠花树,每次春天开花的时候,都有男同学调侃。
现在是冬天,除了立于教学楼前面的松树,其他的树大都秃了。宽广的花坛光秃秃的,显得十分寂寥。
还有穿着工服的大妈在扫前几天积下的雪
......
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又不一样了,似乎是同情、怜悯......又或是其它一些什么。
总之,徐唤看不明白。
应该说,他从未明白过。
人心,最难猜透,最难琢磨。
他不在乎了。
可悲、可笑!
......
徐唤一路走出校门,这个点很多同学都在上课,所以整个校园都比较安静。
他数了数身上的钱,打了个车来到了著名的“泾渭分明”的景点。
以前他幻想着在落日的余晖中,牵着心爱的姑娘的手,欣赏这美妙的风景。可如今,学校传着他是同性恋的谣言,这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太阳大半已经隐在了山的背后,附近的游人也没几个。
他看着那被河水冲刷的陡峭的河岸,恍了恍神。
现在不是夏季,水位并不高。
他向前迈了迈步,几颗土块滚进河水里,掀起小小的浪花。
他想起自己的哥哥们,想起老先生,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对不起。
他恍惚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只是那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身体,窒息的感觉让他很惶恐。
身体不由自主地在扑腾,
泥沙混杂着其他东西淌进口中,
眼睛被打的生疼。
意识消失之前,他看到了一张面容。
那是谁呢?
父亲因罪死于狱中的时候,我才十岁。
那之后,我被寄养于同是衙门小吏的叔父家中。洛阳的风景很美,城里不乏达官显贵,富商小贩更是数不胜数,这些繁华却与我几无相关。
我生的极为貌美,我的美名也在洛阳城中盛传。
祖上的辉煌,让我得以结识洛阳城中的诸位贵族小姐,其中就包括咸宜公主。
第一次见到李瑁,是在咸宜公主的大婚上,那时我方才十五年华。
在那之前,李瑁这两个字我只敢深夜里在自己的闺房绣着帕子偷偷地叫,因为他是千千万万洛阳城少女的梦中情人。
相比于我图有美貌,他是任何方面都站在云端的男人。
论身份,他是备受当今皇上宠爱的儿子,七岁被封为寿王,九岁就任益州大都督、创南节度使。
论样貌,整个大唐也找不出几个比他好看的,八尺有余的身高,高大挺拔的身材,还有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庞。
论本事,他功劳赫赫,备受瞩目,鲜衣怒马少年时,而我只能凭借美貌和些微的技艺风云在洛阳城之中。
嫁给他,是我在这之前未曾有过的奢望。
却不曾想,风神俊朗的他和艳冠群芳的我,在这偌大的宴会上,看对了眼。
虽然是俗不可耐的剧情,可足以让我开心许久。
直到他掀起我的红盖头,我才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成为他的妻了。
这个我只敢在梦里肖想的男人,现在真真切切地属于我了。
我是寿王妃,他的妻。
婚后的生活和我想象的一般美好。
他不仅身份地位显赫无比,对我更是一心一意,细致无比。
嫁给这样身份样貌性子都无可挑剔的男儿,谁会不欣喜呢。
我跳舞,他便为我抚琴,琴声入耳,悠扬婉转,月色撩人,透过亭子旁的纱帐洒在我和他的身上,但这些都不及眼前的这个男子让我着迷。
我明白了,世间不止男子好色,女子也一样。
王府虽大,待得久了也让人觉得烦闷。
他总是牵着我的手带我去街上,看杂耍,买一些我们平时不会看的市井小玩意,倒也十分有趣。
成亲后,他推拒了很多宴会,少部分非去不可的,他也会带着我。听到旁人赞我和他“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内心会偷着乐。
他嘴角的笑意往往也会出卖他。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冷冷的,他的身份地位也让那些想要搭讪的公子小姐望而却步。
回到王府,在他处理事物时,我会用胳膊攀着他的脖子,笑他在外面“装腔作势”。
一切都十分美好。
唯一不完美的是,我未能为他诞下麟儿。
太医说,我身子不好,不能受孕。
母妃也因为此事,多次责难我,可他不会,他总是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安慰我。
有夫如此,为妻何求。
有时我想让他娶个侧妃,但我又不想让别的女人分走我对他的爱。
就在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生一代一双人过下去的时候,传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圣人用心,方悟真宰,妇女勤道,自昔罕闻。寿王瑁妃杨氏,素以端懿......特遂由衷之请,宜度为女道士。”
我和他呆呆地跪在地上,接过圣旨之后还觉得有些懵,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个大唐最尊贵的男人,居然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抢走他的儿媳妇!
昔日太宗皇帝对武皇做过的事,今日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他抱着我,轻柔地吻去我眼角的泪水,“环儿,对不起,为夫无能......”
我不怪他,这不是他的错,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他没办法,我也没办法。
我不想成为杨贵妃,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寿王妃。
我爱他!
可惜天不遂人意。
我看着他在轿子外渐渐远去的面容,不禁又哭了出来。
玄宗皇帝将道观设在皇宫之中,给我赐名“太真”,其心不言而喻。
我知他不爱我,他只是贪图我的美色。
我也不可能爱他。
除了地位,他没有一样能比的上我的夫。
他知我不悦,不愿配合,竟用我的亲人,我的寿王来要挟我,我不得不妥协。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男人,居然如此卑鄙无耻!
皇宫里的每一个夜都那么冷,每每想起他我都无比寂寞,我的夫,我的王。
这个老男人想尽办法讨好我,起初我还在抗拒,后来我就开始一个劲地折腾他。
他爱我的色,我爱他的权。
这个老男人给我的亲人加官进爵,我的姐姐们也被封为夫人。
只是我的寿王,再也不可能当皇帝了。
没关系,他平安就好。
后来我有了一个干儿子,安禄山。
他比我大十几岁。
我知他是一个佞臣,但这个老男人还一味地宠他。
我不止一次地想要他付出代价。
或许老天开眼,安禄山反叛了!
看着这个老男人慌慌张张,拉着我出逃的样子,我就觉得无比讽刺。
他早已不是几十年前那个开明的玄宗皇帝了。
几十年的高高在上,几十年的高枕无忧,磨灭了他的血性,如今年老的他早已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
褪去繁华的政治装饰,他也不过是一个庸俗的好色的男人。
当那些被逃亡折磨的百姓来他面前情愿,当我从未放在眼里的高力士来进言杀我,他果断舍弃了我。
他的帝位,他的江山,他的性命,任何一样都比我重要得多。
我看到高力士嘴边讽刺的笑,这是我的报应啊!
只是我再没看到他,那个我和我分开却让我从未忘记的男人。
那个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我只要他好好的。
我享受了寿王六年的爱,又被玄宗皇帝宠了十几年,足够了。
我该付出代价的。
只是我的王,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当李毓拿着学校重新发的通知回到宿舍,就听到舍友对他说了那个噩耗。
当他们去到医院,那个男生静静躺在病床上。
早已没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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