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舟冷着脸说着窈窈的去向归处,似乎半点也不惦念那个当年顶着流言蜚语偏要娶进府里的姑娘。
卫夫人怔了怔,暗道,终究是帝王家的子嗣,到底狠心。
开口却说:“送回去了也好,总好过来日刀兵相见,再彼此为难。”
那姑娘再可怜,也是她命不好,左右不是自己的女儿,也轮不到她挂心。
卫夫人如此想着,自然不会将一个在她眼中轻贱无比的女子是何命运放在心上
*
京郊小院内,自那日窈窈知晓自己身世后,已有数日。
她因淬心毒无甚心力,整日里困在内室。
每回被淬心毒折磨时,都恨不得去死。
这样一日日消磨下去,纵是再好的药吊着,人也是苍白的厉害。
窈窈这几日总梦见卫悦和卫夫人还有卫悦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半梦半醒时迷迷糊糊,喊过几声娘亲,也唤过几回卫悦的名姓。
秋娘看着心疼,想到往日里窈窈每每见了卫悦总能开心一些,便问她可是想见一见卫夫人和卫悦。
窈窈点了点头,秋娘便去求了谢归周。
也亏得窈窈身子愈加病弱,让人忧心长此以往当真会性命不保,谢归周犹豫许久后,才应下了秋娘的请求,让她带着窈窈见一面卫夫人和卫悦。
卫悦和卫夫人自从回京以来,每月都会一道去京中正明寺拜祭。
谢归周同意让窈窈在他们去正明寺拜祭那天出京郊小院去正明寺一趟。
那天,窈窈是在正明寺后殿的佛灯牌位前看到卫悦的,她踏进殿内时,卫悦正给一个牌位上着香。
牌位上写着——爱女明月之位。
窈窈神色微怔,下意识攥了攥掌心,问她:“这牌位是谁?”
卫悦将香插进祭炉,回她说:“是我另一个姐姐。”
窈窈指甲刺在掌心,眼里隐有泪意,强压着情绪,话音如常般道:“你还有另一个姐姐吗?这牌位是……是卫夫人立的吗?”
卫悦低叹了声回道:“是啊,我还有另一个姐姐,她是卫玉瑶的双生姐姐,也该是我的长姐,只是她命不好,早早去了。”
窈窈望着那牌位出神,喃喃低语了声:“是啊,早亡确实是命不好。”
两人正说着话,卫夫人抱着卫悦的孩子进了内殿,刚好听到了窈窈看着牌位说的那段话。
她素来忌讳旁人提及自己早夭的女儿半句不好,又一惯不待见窈窈,闻言抱着孩子冷冷斥了句:“我的女儿纵是早亡也比你命好!”
卫夫人这话说的极冷,眉眼间都是对窈窈这般出身低贱之人的厌恶。
候在外头的秋娘闻言急急入内,唯恐窈窈听了这话受不住,上前去时险些压不住火同卫夫人说出窈窈身世。
窈窈瞧见秋娘神色,红着眼眶冲她摇了摇头,含笑抬首望向抱着卫悦孩子,姿势满是小心的卫夫人,缓缓说道:“夫人您说的对,我的命的确是不好,若是能选,我倒是也想年幼早夭。”
她话落,同卫悦颔首告别,便扶着秋娘出了殿内。
卫悦神色担忧的看着她们离去,一旁的卫夫人抱着孩子,眉心微蹙不满道:“我不过一句话便惹得她这副可怜样,眼泪这样多,想来也是惯来爱做戏的,难怪得宠。”
卫夫人素来喜爱卫悦这般大方活泼爱闹爱笑的小姑娘,最讨厌哭哭啼啼的性子。
她这番话说得恶劣,卫悦心中不满,小声道了句,“窈窈也不容易,打小受了许多的苦,母亲日后再见她,便是看着她生的那般像姐姐的份上,也该好言好语说话。”
卫悦倒是真心怜爱窈窈,不过卫夫人从来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又因窈窈殿内那句话心中不满,闻言只是随口敷衍道:“往后谢归周驾崩了她是死是活都说不准,谁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卫夫人今日将窈窈的性命视如草芥,分毫也不在意。
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又一次失去她当年失去的女儿,眼睁睁的看着本有望失而复得的女儿死去,甚至,做了伤她害她的刽子手。
卫夫人恨卫京淮作为父亲无情残忍,可她自己身为母亲,又好到哪里去呢?
*
窈窈扶着秋娘的手走远,佛殿外的屋檐明明算不得长,她却觉好似怎么也走不尽。
卫夫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世,只是单纯的不喜她厌恶她,窈窈明明早就知道,却还是会觉得难过。
她扶着秋娘走过后殿的屋檐,远远离开后殿中人能望到的视线,才松开了紧握着秋娘的手,背抵在一处陌生殿阁紧闭的木门,呆呆立着。
“秋娘,你去寺庙门口等我就是,我想一个人缓一缓,过会儿便去寻你。”窈窈嗓音低哑,同秋娘说道。
按着谢归周的吩咐,今日秋娘该寸步不离的跟着窈窈,可是眼下窈窈这般难过,秋娘想到方才卫夫人说的话,心中也是酸涩难忍,便颔首应了下来。
离开时,秋娘一步几回头的望着她,最终还是先行出了寺庙。
窈窈看着她走远,身子脱力,摇摇欲坠。
忍了又忍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无力倚在房门前,泪水一滴滴的落。
身后的房门突然响动,一只净白修长的手,推开房门,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进去。
窈窈惊惶失措,以为遇见歹人,使劲掐他着抱自己的手,不住挣扎。
那抱她之人吃痛闷哼了声,窈窈听见声音,觉出熟悉,下意识侧首看向他的脸。
抱她入内的人,是谢砚舟。
她挣扎的动作凝滞,谢砚舟瞧着她哭红的眼睛,抬手给她抹了抹泪,将人揽在怀中,轻拍着她,柔声问:“哭什么?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只这一声轻问,窈窈泪如雨下。
她伏在他怀中,猛地咬住他肩头,牙齿用力到脸颊酸痛,声声呜咽歇斯底里,如同一个刚刚长成的小兽般委屈可怜。
谢砚舟衣衫单薄,窈窈这一口用尽力气,恨不能将他肩头咬下一块肉来。他疼得厉害,可瞧着怀中人哭的万般委屈可怜的模样,到底是下不去手推开她,只能由着她发泄。
许久许久,久到窈窈口中都有血腥气味,她才终于缓缓松了齿尖力道。
谢砚舟察觉她情绪稍缓,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声音轻缓问她:“怎么哭成这样,是谢归周待你不好吗?”
不应当啊,谢归周既然亲自接了她回去,这段时日又一直留在京郊小院,待她应当是极好的,何况,窈窈本就在谢归周跟前养大,如今回去,应当如幼鸟归巢般安心快活,怎么今日见她,却瞧不出她半点欢欣模样。
正当谢砚舟为此不解之时,窈窈却已在他的话音中清醒。
方才她实在痛苦,见到他后不知怎的,那些委屈和难过,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他抱着她问她哭什么,询问她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让她恍惚以为,谢砚舟仍是金陵那个事事疼爱她不舍得她受丝毫委屈的夫君。
直到方才他提及谢归周的名字。
她才如梦初醒。
是了,他已经不是她的夫君,他也不曾将她视作妻子,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谢归周的棋子,他已经将她送回了谢归周身边,他待她那些柔情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
窈窈压下泪意,抬手推开抱着她的谢砚舟,后撤了几分,同他隔开距离,垂首道了句:“抱歉,是我失礼无状,殿下莫怪。”
她重新竖起尖刺对着谢砚舟,好似刚才的柔软和依赖,都不过黄粱一梦。
窈窈落了句话后,便欲抬步离开。
谢砚舟下意识握着她手腕,拦住她步伐。
窈窈咬唇回头,脸上泪痕交错,想要挣开他。
谢砚舟低叹了声,给她擦了眼泪,将一只玉镯重新戴到她手上。
“这镯子既已送了你,便是你的东西,不该将它留在王府。”
这只镯子,是窈窈当年新婚之夜向他讨的新婚礼物。
他迟了许久,一直到她来到京城后入宫前夕,才将镯子赠她。
这镯子到了她腕上后,窈窈不过戴了短短时日,便离开了王府。这只镯子,也同那些衣裙钗环一道留在了府上,她不曾带走。
谢砚舟话落,窈窈低眸瞧着被他硬戴在手腕上的玉镯,眸光低黯,心道,总归是她缘浅福薄,注定不该拥有这些东西,抬手想要将镯子取下。
谢砚舟握着她的手腕,沉声道:“我说了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出了这道门你是扔是砸都随你的心思,不必再还给我。”
他说的强硬,窈窈不欲同他争执,只得停了动作,点了点头,挣扎着想要他松手。
“秋娘还在寺庙外等我,我要走了,你松手。”她催促他松手,神情似是急着回去,话音里虽残留了几分哭过的哽咽,却已经恢复沉静。
谢砚舟紧抿着唇,清楚自己应当放手,却鬼使神差的又握了几瞬。
窈窈咬唇不满,已经试图去掰他的手指。
谢砚舟心底轻叹,终是收回了手。
却又将一个物件,放到了她掌心。
那是一个样式十分奇特的物件,乍看似是一只寻常银戒,按动机关打开来才知,小小的银戒内,藏了削铁如泥的利刃。
“眼下时局动荡,带着防身。”他为她演示了遍如何使用后,沉声说道。
谢砚舟已经准备动兵逼宫,他清楚到时局势定然乱作一团,届时他要谢归周的命。他想,谢归周死了,窈窈也许会身处险境,给她这柄暗器,也是让她在危机时刻能借此自保。
窈窈知道他惯来强硬,不欲同他拉扯,接下了这东西,抿唇点头,便推门离开。
谢砚舟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隐在袖中的掌心紧攥。
暗处的沈淮序此时现身,啧啧两声,瞧了眼窈窈走远的身影,出口刺道:“你都将人送走了,人家的安危自有谢归周日夜照料,哪轮得到你挂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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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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