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周话音恶劣，一言一语尽刺在窈窈痛处。
她嗓音沙哑，艰难开口：
“谢归周，你在发什么疯？你究竟要做什么？”
明明该是底气十足的质问，可眼下窈窈说着话时，却无端多了许多的胆怯。
她终究也只是个寻常姑娘家，旁人家的小女娘，在她这个年岁，过得都是再安逸平和不过的日子，哪用得着经受这些可怕的经历。
谢归周看出她此刻的胆怯，心道，知晓怕就好，知晓怕便知道趋利避害，也就会明白，谁才是能护住她的那个人。
窈窈眼神惊惶，言语质问，谢归周垂手抚过她后脑，掌心用力打晕了窈窈。
她意识不清昏死过去，就倒在他怀中。
谢归周将怀中人揽在心口，动作温柔怜爱的将她散乱的发一一理顺。
声音低缓道：“你怕什么，终究我也舍不得当真要了你的命，不过是想让你看清楚人心罢了，即便谢砚舟舍了你，我也能护住你。”
他们兄弟两人，是如出一辙的自大。
在他们眼中，窈窈，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连刀刃都握不住的小姑娘，她的生死也好，自由也罢，都是捏在他们掌心、可以轻易掌控的东西。
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这样柔软脆弱的小姑娘，会那样决绝赴死，不肯留半分回头的余地。
谢归周抱她起身的动作分外温柔，眼里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恶意。
窈窈问谢归周要做什么，是呀，他要做什么呢？
他要让窈窈恨上谢砚舟，他不甘心这样一枚费心挑选的棋子当真废掉。
他不能允许窈窈钟情于谢砚舟，她应当恨谢砚舟，恨得如同几欲手刃仇敌那般。
唯有如此，她才能甘愿回头，唯有如此，她才会重新为他所用。
为此，他将为她抽剑断情丝，更会让她看清楚旧时枕边人。
只是谢归周不知道，一条命的赌注，能不能让柔软如白纸般的她，彻底生了恨。
他也不明白，经此一场决绝，窈窈恨得，未必只是谢砚舟。
更看不透，窈窈，从来不是当真由他掌控牵扯的棋子。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冰冷的棋。
只是他和谢砚舟从不曾明白。
*
谢归周抱着窈窈进了暗道，又从暗道内回到宫城，将昏迷的窈窈安置在御殿龙榻上。
今夜，除了他，谁也不知道窈窈已经离开京郊小院，被他带入了宫城。
就连这些时日一直守在窈窈身边的秋娘，也要等到明日一早寻不到窈窈之时，才猜出不对。
窈窈被谢归周带走后，便被灌了迷药，一连数日昏迷不醒。
她被带走那夜后的清晨，秋娘见内室没了人，便赶忙入宫去禀告谢归周，谢归周只说让她不必寻人，旁的都不曾提，秋娘察觉到御殿内的膳食用量不对劲，猜出了窈窈应当是被谢归周困在了御殿内。
谢归周一向是厌恶宫城的，也不喜欢将窈窈留在宫内，不然当初他就不会将窈窈安顿在京郊小院了。
他此时费心将窈窈带入宫内，必然是另有安排。
秋娘隐隐觉出不对，却又看不清谢归周的心思，只得一直悬着心，暗中盯着。
一连数日，谢归周称病罢朝，从未出过御殿，朝野上下的议论声也愈加难听。
谢砚舟在暗中的动作，更是越发厉害，眼瞧着就要威逼君王。
谢归周的身子这样差，谢砚舟身边的谋臣幕僚，乃至于他在朝中的派系，皆在劝他按兵不动，等上一等。左右谢归周的身子也活不久，难不成还熬不死他吗。
原本，谢砚舟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如今，他等不得了。
他想亲手取谢归周的性命，而不是留着他的命给阎王爷来索。
这一日深夜，剑刃的寒芒划破了宫城静寂的夜色。
谢砚舟逼宫了。
谢归周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君王，再是体弱，君威也尚在。
谢砚舟逼宫，名不正言不顺，纵然他是朝臣心中清楚的继任者，行逼宫之事，也是忤逆。
沈太傅惊闻此事，先是斥他糊涂，随后便命沈家的人手去宫中接出贵妃。
沈家的人去迟了一步，入宫之时，已经寻不到卫玉瑶的踪迹。
沈家人扑了个空，既惊又骇。
纵然沈太傅再是觉得谢砚舟行逼宫之事，实无必要当真糊涂，却也明白，谢砚舟于帝位，是势在必得。谢归周眼下，根本争不过他，只能退位让贤。
一旦退位，谢砚舟焉能留谢归周这个皇兄的性命，怕是恨不得亲手除之而后快。
届时谢归周穷途末路，什么做不出来？
卫家嫡长女卫玉瑶，是谢砚舟少时未婚妻，自幼青梅竹马，更是他除了那位从未在京城权贵圈子里出现过的王妃外，唯一有过牵扯的女娘。
谢归周待她无甚情份，而当年谢砚舟是如何钟情于卫玉瑶的，卫家沈家乃至于皇族内的人，哪个不清楚？谢归周若要借她要挟谢砚舟，也不是做不出来。
沈太傅和卫夫人想到此处都慌了神。
毕竟卫玉瑶是卫夫人眼下唯一活下来的孩子，更是她的命根子。她一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怕是卫夫人要经受不住。
沈太傅毕竟是三朝老臣，行事稳重，为了安女儿的心，不曾流露半丝惊惶，只是说会吩咐沈淮序好生去找，必定平安将孩子带回来。
卫夫人在一旁哭的厉害，想到那日谢砚舟曾经许诺过，无论如何会护住卫玉瑶性命，拉着老父亲的衣袖掉泪，让他也去信求靖王帮忙。
沈淮序接到沈太傅急令，百忙之中抽空命人给沈太傅和卫夫人递口信，告知她们已经将贵妃平安从宫中接走，眼下就安顿在靖王府内，不会出事。
沈太傅和卫夫人接到信儿后总算是放了心，却不知道早在窈窈被谢归周带到宫中御殿的第二日，宫里的那位贵妃，便已经被谢归周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了，今日谢砚舟动兵前从宫中接走的，不过是个身形肖似卫玉瑶又戴了面具的婢女。
卫夫人平复心绪后，便动身往靖王府赶去，想亲自接女儿回家，沈太傅心疼她，自然跟着一道前去。
而另一边的靖王府内，那个“卫贵妃”被接到王府后，谢砚舟却并没有出现，也已经不在王府内了。
他离开靖王府，带着一队亲信暗卫去了京郊小院。
今日动兵之后，谢归周往日留在京郊小院的兵力人手全数抽调入宫，谢砚舟一探再探，得到的消息都是那处京郊小院空了，只留窈窈一人在内。
他知道眼下时局动荡，他应当坐镇靖王府，亦或是亲率兵马直入宫城，无论如何，都不该在无谓的事情上费时间费心力，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她会不会怕……
于是鬼使神差，带着一队儿亲信，暗中潜进了京郊小院。
深夜的京郊小院安静的可怕，院内燃了许多盏灯笼，窈窈的卧房内却未曾点灯。
此时夜已深，她应当已经安睡。
谢砚舟看着未曾点灯的内室，想起从前她在自己跟前可怜极了的说她夜里怕黑，不敢一个睡总要人陪，又说若是一个人睡的话，便一定要彻夜长燃灯盏，心想她当真是个惯会装可怜的小骗子。
随行的暗卫都被留在了外头，谢砚舟孤身一人跳窗进了内室。
月光透亮，内室里虽未点灯也并不漆黑。
穿着红色寝衣的女子睡在榻上，发丝散在枕上，又落在面颊，遮了一半的脸，攥着被衾的手十分不安。
谢砚舟看着她颤抖不安的手，心道，装睡都装不像，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惧怕胆怯。
转念又想，她也只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哪里经历过什么大动荡，想必今日京城内外的兵马声，已是吓坏了她，眼下京郊内院又无一个护卫她的人，她怎么会不怕。
于是抬步近前，唤了声她的名字，俯身想要抱她起来离开。
他对她并不设防，以为她不过是个不曾经过什么风浪的小姑娘，抱着她在怀中，让她的额头抵在自己心口处，未有半丝防备。
却不曾想，她手中握着暗器，猛地划向了他脖颈。
那暗器握在手中极小，却见血封喉，赫然便是他曾经给她防身的那个。
谢砚舟闪身避开，榻上的人犹未放弃，一击不中后，又刺向他心口。
她动作很快，力道也足，当真是想要他命的。
谢砚舟满目惊色，不留神，竟当真被她刺了心口一下。
他捂着心口吃痛躬身，榻上的人猛地踹开他，由着他狼狈倒在地上，提着裙摆往内室暗道口跑去。
谢砚舟捂着渗血的心口，声音沙哑难听，唤着她的名字。
他喊“窈窈……”一声一声，既惊又痛。
穿着红色寝衣的姑娘在明亮月色下回头，散落的头发遮了她的眉目脸颊。
谢砚舟心口的剧痛也疼的他眼前迷蒙，让他看不真切眼前人面容。
可他在一片迷蒙中，仍能瞧见她穿的那件红色寝衣，感受到她是用他给她防身的暗器伤的他。
今夜眼前女子发丝半掩下模糊的面容，以及月色笼罩下她的身形，都在谢砚舟心底印下了窈窈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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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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