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昨夜一宿不曾安眠,次日早晨顶着一脸疲惫起身。
她随手给自己套了件衣裳,对着镜子匆匆挽了个头发,打量着自己一脸憔悴的模样,暗暗又骂了谢砚舟几句。
只是再怎么骂,心底的难过和委屈也不曾消弭半分。
再是心中怨怼,再是委屈为难,既然当初没有死在悬崖上,日子总也要过下去的。
窈窈小声叹了口气,手上动作极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吐了口气:“呼~”
又小声道,“娘亲不怕,宝宝你也莫要害怕。想来疼一会就好了,疼一会儿你就能去另寻个好人家投胎了。”
她话落,温柔的拍了拍肚子,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抬步出了门。
今日天还未亮,那位想要领养孩子的夫人便来了医官处等着。
原本她那位夫君也是要过来的,只是这夫人想着,自家相公毕竟是此地县令,若是来了,未免有些以官身相逼的意思,便特意让他莫要过来,同他说自己一人前来相商此事就成。
窈窈从家中出门,很快便到了医馆。
她今日来仍带着帷帽,那郎中一眼便认出了人。
清河县地方小,也甚少有姑娘平素会戴帷帽,郎中这段时日只见过窈窈一个戴帷帽的姑娘,自然记得清楚。
郎中坐在堂中,远远认出窈窈后,忙唤了里头候着的夫人过来,“夫人快来,那位夫人到了。”
那夫人闻言,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瞧着带着帷帽刚要跨过门槛的窈窈,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窈窈进了医馆,觉得里头气息苦涩闷窒得紧,有些反胃,撩开帷帽,扶着门框掩唇干呕了番。
这帷帽一撩开,那位瞧着她熟悉的夫人,看清她的脸后,当即就认出了人。
“窈窈?”那夫人急急上前去拉着她的手,撩着帷帽细细看着人。
窈窈干呕几声,泪花都出来了,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姓,又被拉着了手,吓了一跳,忙侧首去看。
这一看,也认出了眼前的人。
许多年前,窈窈十三岁时,秋娘带着她在花楼暗室的密墙内,瞧了一场让她落了阴影的场面,那时她哭喊着要去救那个并不甘愿的姑娘,秋娘不许。
后来窈窈偷偷过去,给那姑娘上过一次药,上药时,她看着那姑娘满身的伤,吓得不住的掉眼泪,那姑娘痛得厉害,抱着小小的她在怀里,给她遮住眼睛,不愿让小小的她,见她身上的不堪。
当年的那位姑娘,便是眼前的这位夫人。
“晚娘?”窈窈喊出了她的名字。
晚娘早年,和金陵花楼里的许多妓子一般,年幼□□做了雏妓,遭了不少的罪,十几岁时被一个富商买走,后来历过许多坎坷,阴差阳错遇见了现在的相公。
她的相公,是个极好的人。京城世家贵公子的出身,却无半分纨绔气,对妓子乞儿,都是一般的尊重,待晚娘更是十分怜爱。晚娘半生凄苦,遇见了而今的相公,也算是难得的幸运。
窈窈唤出她的名姓,晚娘应了声后,忙拉着她起身,又扶着她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给她递了盏茶压一压干呕的劲儿。
窈窈接过茶水,小口喝着。
晚娘瞧着她,难免也想起了在金陵花楼的那段日子。
其实花楼的日子,于晚娘而言,大都是不堪和苦痛,也就眼前这个叫窈窈的小姑娘,和花楼里偶尔会在客人面前护着她的秋娘,是那苦涩日子里,难得的一点点甜。
她离开花楼后,甚少回想过去,难得的机会回忆,都是想着这叫窈窈的小姑娘和花楼里的秋娘。
窈窈喝完了茶水,看了眼一旁的郎中,有心开口要落胎药,又有些顾忌一旁的晚娘,不知该如何张嘴。
她倒不是介意晚娘知晓自己要落胎的事,而是怕晚娘问起她的过去,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晚娘也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并未多问旁的,只是看了眼郎中后,拉着她的手,同她道:“窈窈,我听郎中说,你因为养不起这孩子要落胎是吗?”
窈窈握着茶盏点了点头,脑袋里已经在想,若是她问怎么怀上的这孩子,孩子爹在哪,要如何答了。
谁知下一刻,晚娘却拉着她的手,开口道:
“窈窈,你把这孩子生下来,给我养可好?你放心,既是你的孩子,我必然是千疼万爱绝不亏待的,我与我家相公十分恩爱,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缺憾,便是我伤了身子无法生育,我已经同我家相公商议过了,若是能得了这孩子,必定将其当做亲生孩儿疼爱教养。”
晚娘话说的急切,拉着窈窈的手,力道也很是大。
窈窈怔了怔,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
她咬了咬唇,半晌没说话。
晚娘愣了愣,猜出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原因,或许不仅仅是养不起的缘故。
也是,窈窈生的是一等一的绝色,她若是当真想要养这个孩子,即便是自己养不起,也多的是钟爱她的人,肯做这孩子的爹爹,为她养着这孩子。
既是存了打胎的心思,想必是另有缘由。
晚娘虽是十分想要这个孩子,却也不愿逼她,见状只得收回了手,勉强笑了笑道:“你若不想,我也都依你的。只是窈窈,打胎伤身得很,你还是慎重考虑的好。”
窈窈低垂眼帘,握着茶盏的那只手,隐隐泛出青色。
半晌后,才开口道:“晚娘姐姐,我的确是因为养不起打胎的,只是,除此之外,我也不想和这孩子的父亲,再有半分纠缠,所以不愿生下这孩子。”
晚娘闻言,想到在花楼时窈窈的特殊,隐隐也猜出这孩子的父亲,或许身份并不简单。
当年的金陵花楼,本身就怪异的很,只是晚娘一个寻常妓子,并不知晓更深的内幕,只隐约猜出那里不是简单的花楼。
而窈窈,一直养在暗室,很少出来,和她们这些花楼里养的妓子都不一样。
秋娘把她看的跟眼珠子一般,听闻,是想养到及笄年岁后,再送到一个大人物身边。
晚娘前段日子去信金陵寻过秋娘,得知金陵花楼已被一场大火烧的干净。
眼下,她想起金陵那场看似是意外实则却暗透玄机的大火,瞧着窈窈神色,犹豫了番,还是开口道:“窈窈,若是留下这个孩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你是孩子的生母,更不会让这孩子的父亲能有机会认下孩子。”
晚娘话落,一旁的郎中适时开口劝窈窈道:“夫人呀,你年岁小,不知道落胎药是何等的虎狼之药。这落胎药伤身且不说,若是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要人命的,即便顺顺当当的落了胎,也必定影响日后的子嗣,您年岁这样轻,便是而今不想要孩子,保不准日后也想要啊,倘使今日打胎伤了身子,日后难有子嗣,那就得不偿失了。”
窈窈眼神迷蒙的低首,摸了摸肚子,鼻子酸酸的难受。
她也不是讨厌这个孩子,她只是讨厌谢砚舟罢了。
这孩子在她肚子里,也是她的血脉。
她自己小时候经历过被父母抛弃的事,眼下再做抛弃自己孩子的事,难免于心不忍。
窈窈不想生下这孩子,原因有三。
其一是当真养不起,其二,则是不想日后再和谢砚舟有半丝牵扯,其三,则是她知晓,自己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满幸福的家庭。
前两者都是她嘴上说的原因,其实在她心里,最要紧的,就是第三个。
窈窈自己盼着下辈子投胎一定要投个父母恩爱待她又万分疼爱珍重的好人家,自然是万般不愿意让孩子生下来就只有残缺不全的家。
晚娘的提议,一举解决了窈窈的三个顾虑。
若真如她所说,这孩子生下来,也算是到了一户好人家,日后的日子,定然也安稳幸福。
窈窈抚着肚子,抽了抽鼻子,抬手抹了抹眼里不知怎的又流出的泪水。
咬了咬唇,抬首看向晚娘,启唇道:“晚娘姐姐,你和夫君可是当真恩爱情深?”
晚娘闻言忙回道:“自然是。此番领养孩子,也是我夫君提议的,你若是不放心,我这就唤我夫君过来……”
窈窈摆了摆手,只道:“那倒不必了,晚娘姐姐的话,我自是信的过。”
晚娘见她此番态度,揣摩她的心思,小心翼翼的问:“窈窈,那你可是答应了这事?”
窈窈咬唇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晚娘喜出望外,拉着窈窈的手连连道谢,险些给窈窈跪了下来。
窈窈吓了一跳,急忙扶起她。
“晚娘姐姐别这样,你和你夫君能帮我养这个孩子,是我要谢谢你们。”
窈窈答应后,晚娘待她这一胎更是上心,本想接她去府上住着养胎,窈窈觉得不大合适,婉拒了,只告诉了晚娘自己的住处,让她可来住处寻自己。
自打这日后,晚娘三不五时便要登门一趟,每回都带着上好的药食和养身的东西。
晚娘知晓窈窈自己一个人住在此处,每回过来都特意将动静闹得大些,免得窈窈因为孤身一人在此处遭了什么欺负。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窈窈在晚娘的照顾下身子也愈发康健。
眼瞧着窈窈月份渐大,加之晚娘的相公要外出办差,晚娘便吩咐人在县城里的热闹街市里寻了间离自己住处更近些的宽敞院落买下,收拾好后,接了窈窈过去住着,也方便就近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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