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顺年话音落地,沈淮序暗道,果真如此,那窈窈也是命大,坠崖都还活着,还在江南地界,生下了个孩子。
谢砚舟这些年来,派出去寻她的人成千也上万也不止,寻遍大江南北,也不得她踪迹,这姑娘倒是能藏,竟半点痕迹不留。
卫沈两家,可都以为她死了。
那卫夫人,还在沈家陵寝内,为她立了个衣冠冢,哪曾想,她竟活着离开了京城,还生下了个孩子。
沈淮序面上神色几经变换,一旁的徐顺年心中忐忑,想到自己对慎哥儿身世的猜测,犹豫了番,开口道:“那孩子一直养在我们夫妇膝下,并不知晓亲生父母是谁,同先帝也无父子情分,一直将我们夫妻视作父母,若是陛下寻到了人,可否求陛下,留孩子一命交于我们夫妇照顾?”
徐顺年这话一出,沈淮序想到那孩子的长相,暗道这徐顺年眼睛是瞎的不成。
莫说那孩子的长相肖似谢砚舟,即便是长得不像,也不可能是谢归周的孩子。
谢砚舟入主宫城后,谢归周的脉案可是留在宫中未曾带走的。
那位先帝,体弱至极,压根就不能动欲,怎么可能会有子嗣。
沈淮序声音带着冷意,寒声警告道:“徐大人慎言,谢氏皇族的血脉,焉能由你徐家抚养。我好心提点你一句,那孩子确实是皇族血脉,生父却绝不是谢归周。”
沈淮序得了那孩子身世的确切消息,留了这句话后,便欲抬步离开沈家,急着去给谢砚舟送信儿。
他这句话后,徐顺年和晚娘两人双双震惊。
尤其是徐顺年。
他猜测那孩子是谢氏皇族血脉时,已觉震惊。而今听沈淮序之言,那孩子的生父,似乎是当今陛下,想到那日陛下登门之时,见了那孩子额头磕破的模样,更觉棘手。
而晚娘大惊之后,想到从前答允窈窈的事,心一横咬牙拦了沈淮序一步,开口道:“大人,那孩子的母亲,生他时难产,受了一整夜的罪才咽气儿去了,临死前托我们夫妇照料孩子,遗言道,不愿让孩子的生父知晓他的存在。陛下身为君王日后定是不缺子嗣,这个孩子并非在宫中出生,她的生母想来也是不愿让他被宫里养着的,可否请大人告知陛下,按着孩子生母的遗愿,由我们夫妇抚养他长大。”
刚踏出门槛的沈淮序闻言脚步微顿,一时心绪复杂。
那窈窈在悬崖边时,必定是恨谢砚舟入骨的,她的性子也说得出这话。
这晚娘瞧着是个寻常妇人,且被吓得厉害,沈淮序怎么也想不到,眼下她还有胆子撒谎骗自己。
自然是将她的话,信了个**分。
那姑娘不曾死在崖底,却死于难产,临终遗言还是不让那孩子认谢砚舟这个生身父亲。
沈淮序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只能将你所言禀告圣上,至于其它,全由圣上决断。”
*
另一边,京郊别院内。
迷迷怔怔睡醒的奶娃娃揉着眼睛坐起,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懵懵呆呆的打量着周遭。
见一个生得极为好看,面色却很是苍白的叔叔倚在藤椅上闲闲抬眼看着他。
一大一小两人视线相对,小娃娃下意识笑了笑。
谢归周看着这奶娃娃的笑,眼里神色极为复杂。
这孩子当真是会长。
挑着他亲生父母的长处生就了这副讨喜可爱的面容。
一双眼睛像极了窈窈,弯唇笑着的模样,又肖似谢砚舟幼时。
“你笑什么?”谢归周垂眸问他。
小娃娃侧了侧脑袋,揉着眼睛冲他笑,摇头晃脑。
这孩子倒是聪明早慧,这般小,便知晓如何讨好人自保,想来性子是像了谢砚舟,半点也不似窈窈蠢笨。
谢归周如此想着,开口道:“你倒是比你娘亲强上不少,若是她在你这年岁,被一个陌生人绑了去,怕是当场就要掉眼泪,嚎啕大哭喊着救命。”
奶娃娃的年岁,再是早慧,也比不得成人心思。
谢归周的话,他听得迷迷糊糊,只隐约能明白,这个长得很是好看的叔叔口中说的娘亲是他真正的亲生娘亲。
‘真正的亲手娘亲’,小娃娃在心底小声的念着,撑着小胳膊从软榻上起身,爬下床榻,迈着小短腿到谢归周跟前,拉着他的衣袖来回摇晃,作出一副求人的姿态。
“你想让我带你去找你娘?”谢归周问他。
小娃娃急急点头,拉着他衣袖哀哀恳求。
谢归周看着眼前不会说话,一副可怜模样的小娃娃,并未答话。
从前伺候窈窈的秋嬷嬷,眼下正候在一旁,瞧着这眉眼生得像极了窈窈的奶娃娃,很是爱怜。
见他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秋嬷嬷有些遗憾道:“这孩子生得当真是讨喜,只可惜,不会说话唤人,若是会唤人了,想必更是可人疼。”
窈窈说话也迟,幼时还被人当作是哑巴,到了三周岁才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有着窈窈的先例,谢归周并不似晚娘夫妇般,忧心这孩子是个哑巴。
他抬手摸了摸孩子的脸蛋,淡声道:“老话讲‘贵人语迟’,开口讲话晚,说明这孩子命格贵重。”
是啊,可不是命格贵重嘛。
谢砚舟和谢归周这一代,好歹还有他们两个皇族嫡支血脉。
到下一辈,就只有这奶娃娃一个了。
只此一位皇嗣,日后自然是贵不可言。
谢归周话音刚落,外头亲信叩门入内求见,神色慌乱问道:“主子,谢砚舟的人追查到了我们的踪迹,禁军围了别院,谢砚舟马上就到了,您是先行带着小公子离开,还是属下护着您和小公子分开走。”
亲信话音入耳,谢归周神色倒是仍旧平稳,未有似乎慌乱。
“来便来了,迟早都是要来的,慌什么。”他声音仍旧沉稳,只是眸光落在自己那少了一指的右手上,难免溢出些许戾气。
顺着他的视线,那小娃娃也发觉他的右手怪异之处。
常人都有五根手指,这个美人叔叔却少了一根小手指。
孩童天真心地纯稚,见状拉着谢归周的右手,小心的给他呼了呼气,又拿小手轻轻的抚了抚,嘴巴一张一合,无声的道:‘不痛不痛,吹吹不痛’。
谢归周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瞧见了幼时的窈窈。
那时她也是这样,见他身上有伤,便小心给他呼呼,又心疼的抚着他的伤处,天真的以为,世间所有的痛,都如他哄年幼时的她那般,吹一吹抚一抚,便不疼了。
望着眼前天真懵懂的小娃娃,谢归周眸中神情隐有挣扎。
一旁的亲信问他,预备如何应对谢砚舟。
静默几瞬后,谢归周抚了抚小娃娃睡得散乱的头发,开口道:“秋嬷嬷,给小公子熬的粥呢,送过来罢。”
秋嬷嬷闻言,暗中攥紧了掌心,面色发白,咬牙道:
“主子,小公子年幼,又是姑娘难产生下的,定是姑娘心头肉,主子您……”
谢归周笑眼低寒,嗤道:“嬷嬷此言差矣。这孩子,是谢砚舟的心头肉不假,却未必是窈窈的,她肯将孩子送养,便说明并不珍爱。倒是谢砚舟,寻来的这样快,想来,应当是万般看重这孩子的。嬷嬷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去端来那碗粥就是,用了早膳后,也该将这孩子,送还给谢砚舟了。”
两人话里的机锋,一个两三岁的奶娃娃自是听不明白的。
秋嬷嬷到底还是按着谢归周的吩咐,端来了那碗熬好的粥。
谢归周接过粥碗,将孩子抱在膝上,一勺一勺的将那粥送进了孩子口中。
小娃娃吃了几口,察觉出苦意,下意识蹙眉。
他不会说话,唇瓣张合间,却似在说着苦。
粥里放了药,自然是苦的。
谢归周笑了笑,从旁拿了块提前备好的糖,送进他口中,接着又开始喂他。
待到一碗粥见底后,取了帕子,动作轻柔的给他擦了擦唇角。
一如许多年前,照顾这孩子的母亲时一般。
将孩子唇角擦干净后,他瞥了眼那空了见底的粥碗,吩咐亲信道:“撤下东西,请谢砚舟进来。告诉谢砚舟,孤身入内不带兵刃,否则,我保证他今日见到的,只有这孩子的尸骨。”
*
谢归周的话传出去时,谢砚舟人刚到别院外。
禁军已经围了这处小院,可别院内却全是谢归周的人手,是以谢归周的话传出后,谢砚舟身边亲信,都是劝他慎重行事的。
“主子,谢归周人手并不多,围了此地困也能困死他,您何必以身犯险。”
谢砚舟凝望着京郊小院,抿唇未语。
这时,沈淮序到了。
他打马近前,附在谢砚舟耳边开口道:
“谢归周带走的孩子,是两年多前,窈窈在江南清河县生下送给徐顺年夫妇抚养的。那孩子的长相,你应当也瞧得出来是你的骨肉。”
沈淮序说到此处,谢砚舟平和的眉眼间隐约可见喜色。
见他面色,沈淮序心中轻叹,再不愿说剩下的话,也还是接着开了口。
“不过,那孩子出生时难产。据徐顺年夫人所言,窈窈的确没有死在那日悬崖下,可她……”说到此处,沈淮序话音微顿,看着谢砚舟神色,怎么也说不下去那个字眼。
谢砚舟抬眸望着他,眸光近乎逼视般追问:“她怎么了?”
沈淮序咬牙低首,不得不开口。
“她……死于难产。徐顺年夫人说,窈窈生这孩子时,受了一夜的罪,熬不住去了,临死时留了遗言托她们夫妇抚养孩子,还说,不愿让孩子生父知晓有这个孩子。”
死于难产……不愿让生父知晓……
谢砚舟的眸光一瞬瞬黯淡,眼里光亮碎裂无声,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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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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