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殿内满室静寂,沈淮序甚至有几分不敢看谢砚舟的神色。
这两年多来,沈淮序最清楚谢砚舟是怎么过来的。
念念不忘的人,转头另嫁旁人。
清楚明白的告诉他,那段纠葛难舍的过往,困住的只有谢砚舟自己。
谢砚舟手背青筋显现,握着信封的手,却仍控制着力道,半点不曾将信纸揉碎。
他原本极想知晓她这两年来过的如何,而今却骤然没了去看其余信件的心力。
他怕看到她如何一字一句的写这两年来她如何同她的新婚夫婿生情,又是如何有了定终生的念头。
他怕看到她会在给徐夫人的信中提及自己,因为知晓她定是厌恨于他。
又怕她两年来每一封书信,都不曾有只言片语与他相关。
怕见她的厌恨,也怕被她忘记……
沈淮序暗中窥他神情,见他眼眶都泛红,隐约想起上次见他这般模样,还是那日悬崖之下。
晚娘主仆战战兢兢,沈淮序想到那伤重在家忧心妻子的徐顺年,示意奴才将晚娘带下去送回徐府。
其余人等都已退下,只剩下沈淮序和谢砚舟两人。
谢砚舟立在桌案前,手掌握成拳,抵在桌案上。
在他手边,还留着那副窈窈的画像。
沈淮序认出画像就是自己那日雨夜瞧见的那卷残画,回眸看了眼内殿里头小娃娃睡着的方向,长叹了声,开口道:“不若派人去蜀中查探一番?若是晚娘所言为真,想必也是你们有缘无分,你们倒不如一别两宽。”
一别两宽?说的轻易。
可真要如此去做,割舍从前的心心念念,哪里会这般简单。
在沈淮序眼里,谢砚舟不是个过于执拗的人,他从来都觉得,谢砚舟拿得起放得下。
何况,晚娘说的再清楚不过。
那个从前心心念念着谢砚舟的窈窈姑娘,已经另嫁。
当初谢砚舟待卫玉瑶那般的好,也曾那样在意那段婚事。
可卫玉瑶求到他跟前要他退婚之时,他还是应了。
之所以应,除了其余原因外,最要紧的,还是谢砚舟骨子里始终是骄傲的。
无论谢归周父子如何辱他欺他,谢砚舟始终都有他的桀骜。
沈淮序想,窈窈既已另嫁,谢砚舟他不该放不下。
沈淮序如此想着,却不明白,但凡能放下的,但凡能因傲气而不肯恳求挽留的,说到底,只是不够钟爱。
在沈淮序话音落下后,内室里静寂许久,久到沈淮序以为,谢砚舟不会再开口时,他却突然瞧着那卷残画,说道:“无论如何,我总要见她一面。劳烦你坐镇京中,我亲自去蜀地一趟。”
到底是不甘心,终究是难割舍。
他还是想见她一面。
至于见一面之后呢?
她若是当真同她的新婚夫婿恩爱缠绵,他当如何呢?
道一声别来无恙,贺她新婚之喜吗?
谢砚舟做的到吗?
此时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
*
距离京城千里的蜀地,程家宅院内,喜绸还挂在卧房门前。
摆喜酒已是半个月前的事,喜绸也挂了半月,按说早该摘下。
只是那珠珠喜爱这些亮色的布帛,每日都惦记着要去看,哪一日窈窈若是摘了下来,她便要指着房门哭闹。
窈窈拿她没辙,只得依着她的意思,在门前重又挂上红绸,由着她日日去看。
那日刚摆了酒,程望便被书院的先生给喊了回去,说是先生患病,需得人近前侍奉。
那书院的先生最喜爱的得意门生便是程望,程望受先生多年照拂,待那位先生敬重如父亲,当日便回了书院。
他走了窈窈倒是少了别扭,每日就还和从前一般带着珠珠过日子。
若不是院中卧房门前还挂着红绸,她还感受不到自己已经又嫁了人。
*
书院先生卧房内,程望正给先生收拾着药碗。
老先生瞧着程望,念叨着:“听闻你半月前娶了妻子,还是你家中照顾妹妹的嬷嬷,程望,你即便是想避开林知府的女儿,也不必这般随意糟蹋自己的亲事。”
程望生的丰姿俊秀,虽家道中落,到底也是蜀中程家几代豪富养出来的公子,老先生早在程家败落前就是程望的先生,自然不忍见他如此随意就定了自己终身大事。
何况,这老先生自己的女儿,当年同程望,险些定亲,眼下程望满门皆亡,他是将程望视作半子的。
若不是……
老先生话落,程望将收好的药碗妥帖放在一旁,缓声回道:“我成亲之事,是慎重考虑过的,并非随意糟蹋自己的亲事。”
程望这话说的认真,老先生并未见过他新婚妻子,只是听人提过,那女人年过三十生的也是普通寻常,平日连家门都不大出。
便以为这样的女子,程望不会是真的喜爱。
叹了口气道:“程望,你莫不是还念着芸儿,这才随意给自己定了终身。”
程望闻言眉心微蹙,抿唇默了瞬。
他自小在书院求学,芸儿是先生的女儿,比他年岁大些,温柔端慧,对他很是照顾。
后来,他家中出事,芸儿也死了。
其实当年,他同老先生的女儿,并无私情,长辈为其议亲,还未过三媒六礼,她就被人掳走。
程望赶去救她时,她已经咽气了。
他那时年少,不通情爱,却永远记住了被人欺辱含恨自尽的芸儿。
无关情爱,只是痛心。
十六七岁的小女娘死不瞑目衣衫破碎,那林知府家的纨绔公子连她死了都不肯放过她。
林知府是蜀中权贵,他的儿女更是此地霸王。
天高皇帝远,林家就是这地界的土皇帝。
程望不过商贾之子,却在那日险些将林家公子打死。若不是林家家丁人多势众,他当日真的会杀了那林家的纨绔。
程望打了人后,抱着芸儿的尸体回来,恰逢当时林知府瞧上程家的巨富,设局算计,最后,害的程家资财散尽,满门皆亡。
芸儿死的凄惨,程家满门也死的可怜。
这些年来,程望一直背负着他们的恨而活。
他闭了闭眸,从往事中醒来,压下情绪道:“先生,我要科考入仕,更要雪恨报仇,何况,芸儿的死,满门的仇,我都要报,家中只剩我一个,入赘绝无可能。林知府是我的仇家,我更不能娶他的女儿。与其长久纠缠,烦不胜烦,倒不如干脆成亲,省了这桩麻烦。我家中妻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他没同先生说的是,书院的有位和林家沾亲带故的纨绔不知怎的瞧上了窈窈。
当年,芸儿被人盯上,他没能护住她,一晃至今,他做不到眼睁睁看另一个女子被欺辱。
当时年少无力,此后数年每每忆起当初,都觉万般痛心。
而今,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另一个女子入火坑。
若她只是家中嬷嬷,他没有理由如何,可若她是他的妻子,那纨绔再做什么,他都能以夫婿的身份护在她身前。
书院的先生看着程望答话时坚毅的眉眼,久久未曾言语。
他已然无法将数年前蜀中程家那个恣意无忧的小公子,与眼前的程望对上。
家仇血恨,未曾压弯少年的脊梁,却洗去了程望少时的无忧无虑,逼得他不得不担起仇恨和责任。
一晃数年,程望一日日长成而今模样。
书院的先生看得出,此子绝非池中物。
那林知府,更是清楚。
所以这么多年,林知府是费尽了心思要将程望困死在蜀中。
若不是那林家小姐要死要活,非要嫁他,林知府早要了程望的命了。
有时就连这书院的先生,都会想,那林家势大,在蜀中便如土皇帝一般,何不低头算了,入赘林家,就此放下过往仇恨,一步荣华。
倒是程望,硬生生扛了这么些年。
书院的先生叹了又叹,不愿再提程望伤心的旧事。
可看着眼前丰姿俊秀的学生,想到他娶了个年逾三十姿色寻常的妇人,怎么都不会认为这桩婚事,程望当真称心如意。
“唉,程望,听闻那女子年逾三十姿色寻常,还是二嫁之身,生育过孩子,这桩婚事你当真是慎重考虑之后,真心实意要娶她?”先生话问的直白,言语间对程望的新婚妻子,也十分看不上。
程望眉心微拧,回道:“的确是我慎重考虑之后真心求娶,我既已决定求娶,便是不在意旁的事情。”
这番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娶妻之事,是板上钉钉,绝无转圜了。
程望话落,不自觉想起新婚摆酒之日,揭了盖头瞧见的姑娘。
新婚之前,他也以为,窈娘如先生此时所言这般。
两年来,程望一直谨守礼数,从不曾在入夜时分撞上过窈窈,也一直不曾见过窈窈的面容。
偶尔听到小妹喊她娘亲,说她白日是丑丑娘亲,晚间是漂亮娘亲时,也不解其意。
到新婚那日揭了盖头之时,才明白缘由。
也总算知道了,为何那书院的纨绔,几次三番的暗中纠缠于她。
那日她红妆喜服,明艳妩媚,笑着唤了声他的名字,当真是姝色绝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 43 章(新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