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的尸身还未完全冷却,秦府已经变了天。
虞清歌站在回廊阴影处冷眼看着秦昭雪指挥下人布置灵堂。不过半日功夫这位二小姐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接管了府中大小事务,连秦夫人都不敢置喙一句。
“少夫人。”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虞清歌心头一跳,她转身看到莲儿端着茶盘站在三步之外,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莲儿姑娘有事?”虞清歌迅速调整表情,恢复那副柔弱模样。莲儿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少夫人可认识一个叫虞清婉的女子?”虞清歌指尖微微一颤,面上却不显:“不曾听闻。”
“是么?”莲儿凑近一 步,“可奴婢听说五年前有个与少夫人相貌极为相似的女子曾在府中做事,后来……”她故意拖长音调,“死了。”虞清歌修中的手悄悄握紧,指甲陷入掌心,这丫鬟果然是个隐患。“莲儿姑娘想说什么?”她轻声问,同时余光扫向四周,回廊尽头有两个粗使婆子正在打扫,不远处还有小厮搬运白幡。不是下手的好时机。莲儿脸上浮现一丝得意:“奴婢只是好奇,少夫人与那虞清婉是什么关系?姐妹?还是……”她突然瞪大眼睛,“同一个人?”荒谬的猜测让虞清歌险些笑出声。姐姐比她大五岁死时已经二十二,如今五年过去她怎么可能还是当年的模样?“莲儿姑娘怕不是眼花了。”虞清歌柔声道,“妾身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不懂还望姑娘多提点。”说着,她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塞到莲儿手中。莲儿摸着成色上佳的玉镯眼中贪婪一闪而过却仍不罢休:“少夫人若真与虞清婉五官敢不敢去她坟前上柱香?”虞清歌心头一跳。姐姐的坟?秦昭雪不是说尸骨在乱葬岗吗?
“妾身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她假装困惑,“既然是不相干的人为何要去上香?”莲儿冷笑:“因为那虞清婉的坟就在后山桃林,立了碑却是个空冢。府里的人都说……”她突然压低声音,“她的尸骨被二小姐藏起来了。”
虞清歌呼吸一滞。秦昭雪骗她?姐姐的尸骨根本不在乱葬岗?“少夫人若想知道真相今夜子时独自来桃林。”莲儿说完之后不等回应便匆匆离去。虞清歌凝视着她的背影心中杀意渐起。这丫鬟知道的太多,必须除掉。但在此之前……她转向灵堂方向正好对上秦昭雪投来的目光。隔着半个院子,秦昭雪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虞清歌读不懂的东西。
天色渐暗,灵堂内白烛高燃,秦老爷的棺椁停在正中,四周摆满纸扎的车马童仆。按照习俗今夜该由至亲守灵,但秦夫人因悲伤过度昏厥数次已被扶回房间休息,这差事自然落在了秦昭雪头上。虞清歌本不必参与但她需要接近秦昭雪问姐姐尸骨的事便主动要求陪同守灵。
“嫂嫂有心了。”秦昭雪跪在蒲团上往火盆里添着纸钱,“不过父亲生前待你并不慈爱,何必来受这份累?”灵堂内除了她们只有一个打瞌睡的老嬷嬷,虞清歌决定开门见山:“二小姐骗我,姐姐的尸骨根本不在乱葬岗。”秦昭雪添纸钱的手顿了顿:“谁告诉你的?”
“莲儿。她说后山桃林有姐姐的空冢。”虞清歌紧盯着秦昭雪的反应,“她还说……尸骨被你藏起来了。”纸钱在火盆中卷曲燃烧映得秦昭雪半边脸明暗不定。她忽然轻笑一声:“那丫头倒是知道不少。”转向虞清歌眼中跳动着危险的火光,“不错,清婉的尸骨确实在我的手里。”虞清歌胸口一阵刺痛,姐姐死后竟连安宁都不得!
“为什么!”她咬牙问。秦昭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到棺椁旁示意虞清歌跟上。棺椁尚未封盖,秦老爷青白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秦昭雪俯身竟一把扯开死者的衣领。
“你看。”虞清歌顺着她所指的看去只见秦老爷锁骨处有一个陈年疤痕,形状古怪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戳刺留下的。
“这是……”
“清婉留下的。”秦昭雪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骄傲,“那夜父亲又想欺凌她,她用发簪刺伤了他差点要了他的命。”虞清歌心头一震,姐姐竟如此刚烈?
“后来呢?”
“后来……”秦昭雪轻抚过那道疤痕,“父亲命人打断她的十指,拔了她的舌根。”她的手指突然用力掐入死者皮肉,“但她宁死也不屈服,最后……咬舌自尽了。”虞清歌胃部一阵绞痛,眼前浮现姐姐惨死的画面。她扶住棺椁边缘才没跌倒,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所以我把她的尸骨藏了起来。”秦昭雪直起身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那老东西不配知道她的下落,连祭拜都不配。”虞清歌突然明白了那个空冢的用意,秦昭雪要让秦老爷死后都找不到姐姐,永远活在悔恨中。这份执念扭曲得令人心惊。
“现在该履行你的承诺了。”秦昭雪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帮我接管秦家,我让你见到清婉。”虞清歌刚要回应,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门被猛地推开,秦夫人带着几个婆子闯了进来,莲儿跟在最后脸上带着得逞的微笑。
“果然在这里!”秦夫人指着虞清歌厉喝,“把这个贱人拿下!”两个粗壮婆子立刻上前要抓虞清歌,秦昭雪却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母亲这是何意?”
“雪儿让开!”秦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这个贱人是虞清婉的妹妹!混进府来就是为了报仇!莲儿都查清楚了!”虞清歌心头一紧,暗骂自己大意。莲儿方才的邀约分明是调虎离山,趁她与秦昭雪独处时带人来抓个现行!“胡说八道!”秦昭雪冷喝,“嫂嫂是明媒正娶进的门怎会是什么虞清婉的妹妹?莲儿,你可知诬陷主子是什么下场?”莲儿跪倒在地却一脸笃定:“奴婢敢以性命担保!五年前奴婢亲眼见过虞清婉,与少夫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她突然指向虞清歌的右手,“虞清婉右手腕内侧有个月牙形胎记,少夫人若敢露出来一看便知!”虞清歌心头巨震,她右手腕内侧确实有个小小的月牙胎记,这是连秦昭雪都未曾注意到的细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秦夫人厉声道:“把袖子撸起来!若没有我亲自给你赔罪!若有……”她眼中闪过狠毒,“就送你去见你那短命的姐姐!”
虞清歌大脑飞速运转。否认已经无用硬闯更不可能,眼下唯一的出路……
“不必看了。”秦昭雪突然开口,“我早知道嫂嫂是清婉的妹妹。”满堂哗然,虞清歌也愣住了不知秦昭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雪儿!你……”秦夫人惊得后退半步。秦昭雪从容不迫地整了整衣袖:“是我特意寻来的。清婉死后我一直在找她的亲人,好不容易才找到流落外乡的虞家小妹。”她转向虞清歌眼中满是令人心惊的占有欲,“我以兄长冲喜为由娶她过门就是为了弥补当年对清婉的亏欠。”
这番说辞天衣无缝,就连虞清歌都几乎要信了。秦夫人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定格在将信将疑:“当真?”
“母亲若不信大可去查。”秦昭雪冷笑,“不过现在父亲尸骨未寒,母亲却带着下人闹灵堂,传出去……”秦夫人顿时蔫了,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世道,灵堂闹事足以让她声名扫地。
“是我鲁莽了。”她咬牙道,狠狠瞪了莲儿一眼,“还不滚下去!”莲儿面如死灰仓皇退下前怨毒地看了看虞清歌一眼。虞清歌知道,这丫鬟不会善罢甘休。
待秦夫人一行离去灵堂重归寂静,秦昭雪挥手让吓醒的老嬷嬷退下,转身面对虞清歌:“现在,你欠我一条命。”虞清歌不否认,若非秦昭雪机变,此刻她恐怕已经被乱棍打死。
“你想要干什么?”秦昭雪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唇角:“今晚子时,来我房里。”她俯身在虞清歌耳边轻声道,“穿清婉的衣服。”虞清歌浑身一僵,秦昭雪书房暗格里那些姐姐的衣物……原来是为这个准备的?
“我若不去呢?”
“那你就永远见不到清婉的尸骨。”秦昭雪退开一步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而且莲儿会意外落井,带着你的秘密永远闭嘴,选择权在你。”虞清歌握紧拳头,秦昭雪这是在逼她就范,但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机会,接近秦昭雪的私人空间或许能找到更多关于姐姐的线索。
“子时太晚。”她轻声道,“亥时吧,我……不想被人看见。”秦昭雪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手指卷起虞清歌一缕发丝:“依你。”
回到栖梧院,虞清歌从枕下取出姐姐的半片玉佩贴在额头仿佛这样能汲取力量。子时去见莲儿,亥时赴秦昭雪的约时间冲突迫使她必须做出选择。
“姐姐,我该怎么办?”她轻声问,玉佩冰凉如故。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戌时。虞清歌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裙将银簪别在发间又从小匣子里取出一包药粉藏在袖中,这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正要出门忽见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虞清歌迅速抽出银簪悄声走到窗边。
“少夫人,是我。”莲儿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奴婢有要事相告。”虞清歌挑眉,她还没去找这丫鬟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进来。”她松开窗闩,银簪仍握在手中。莲儿鬼鬼祟祟地翻窗而入,一落地就跪下了:“少夫人救命!二小姐要杀奴婢灭口!”
虞清歌不动声色:“哦?为何?”
“因为奴婢知道太多!”莲儿抬头眼中满是恐惧,“关于虞清婉的死,关于老爷……还有二小姐那些见不得人的癖好!”
虞清歌心跳加速:“说清楚。”
莲儿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当年虞清婉不是自杀是被二小姐活活掐死的!就在那桃林空冢处!奴婢亲眼所见!”虞清歌脑中“嗡”的一声。秦昭雪说的竟是谎言?
“你为何现在才说?”她强自镇定。
“因为二小姐威胁要杀我全家!”莲儿泪流满面,“但现在她要杀我灭口,我只好……少夫人,您若保我一命我带您去看证据!”虞清歌审视着莲儿的脸,判断这话有几分可信。若姐姐真死于秦昭雪之手,那她这些天的虚与委蛇岂不是在与杀姐姐的仇人**?
“什么证据?”
“虞清婉的遗物!二小姐藏在闺房暗格里的东西!”莲儿急切道,“有血书,有头发,还有……”话未说完窗外突然飞进一枚银针正中莲儿咽喉。丫鬟瞪大眼睛,喉间“咯咯”作响,片刻后倒地气绝。虞清歌迅速退到墙角,银簪横在胸前。窗外人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看不清面目但她知道必是秦昭雪派来的杀手。莲儿死了带着她未说完的秘密,虞清歌蹲下身从莲儿怀中摸出一把钥匙和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画着秦府某处的简图,标记着一个红点。
这是陷阱还是真相?秦昭雪与姐姐的死究竟有何关联?虞清歌攥紧那张纸砍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距离亥时只剩半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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