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致远收起密信残片,发问:“我不是让你保护她吗?”
“这……”张诚欲言又止,“柳姑娘她…她说,今日中秋,要去和家人聚聚……”
还没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
来人是刺史府的管家,脸上挂起谄媚的笑:“钦差大人,今日中秋,我家大人让小人送来些凉州的月饼……望大人笑纳。”
许致远忽地笑出声:“中秋月,团圆夜。难得刺史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待管家走后,许致远沉着脸,凝视着食盒里雕成玉兔状的月饼。
张诚的银针刚探入馅料,针尖便泛起幽蓝。
“寒食散混了孔雀胆,”他咬牙道,“沾唇即毙。”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
刺史府。
赵德言摩挲着翡翠扳指,指尖沾满了月饼的油腥。窗外满月如血,将案上密信照得惨白——“今日亥时,朔方城外三十里胡杨林,以中秋灯会为号。”
“大人。”管家捧着鎏金食盒趋近,“按您吩咐,给钦差送的月饼里加了双倍的‘五石散’……”
话未说完,西北角突然传来喧哗。赵德言推开雕花窗,只见粮仓方向腾起火光——恰是那批要运往突厥的甲胄所在。
赵德言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很好。”
他站起身,肥胖的身躯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就是不知道,这许致远对本官送的中秋礼满意否!”
*
客栈的桐油灯在风中摇曳,将许致远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他指尖摩挲着柳青娘盗来的半截羊皮卷,忽听得窗外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声——是狱吏的暗号。
“大人,”狱吏闪身入内,肩头是不知何时蹭到的尘土,“北门粮车已动,但押车的不是兵卒……”他压低声音,“是刺史府的管家,腰间挂着翡翠扳指。”
许致远眸色一沉。那扳指他认得,上回兵部述职时,侍郎王珩指间就戴着这般成色的翡翠。
粮车在月光下排成长蛇,每辆车辕都悬着盏白灯笼——竟是中秋祭祖用的丧灯。许致远伏在枯柳后,看着管家掀开第三辆车的苫布。
“不对……”张诚突然攥紧刀柄,“车里装的是——”
“人。”许致远冷声截断。
麻袋缝隙间露出一截苍白手腕,腕上还系着褪色的红绳——正是凉州征夫家眷惯系的“平安结”。
管家突然抽出匕首划向麻袋!
许致远的袖箭抢先穿透他咽喉。管家倒地时,翡翠扳指“咔嗒”裂成两半,露出内壁刻的“朔方节度使”小篆。
“难怪要选中秋夜运人。”许致远剑尖挑开麻袋,露出张青紫的脸——正是失踪的军械监主簿李岩,“活人比死物更能保守秘密……”
“账簿…在…”李岩呕着血抓住许致远衣襟,指甲缝里嵌着半片翡翠碎屑,“王侍郎的…扳指…能开…朔方…”
马蹄声如雷逼近,赵德言的金丝楠木马车撞翻粮车,十六名铁甲死士手持陌刀列阵。
刺史肥胖的身躯裹在紫貂大氅里,腰间却悬着突厥样式的弯刀:
“下官送的中秋礼,许大人可还满意?”
“满意?”
许致远用剑尖挑起裂开的扳指,“本官不是很满意呢,怎么办?”
***
远在怒江下游的小村子,名叫青崖村。
青崖村居山傍水,这里的村民以打猎捕鱼为生。
裹着寒意的风吹到下游,已经被黏稠的水汽包裹,带着雨季特有的土腥味。
许修然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间,陌生的房梁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陈旧。
他试图撑起身子,却牵动了胸口的伤,一阵剧痛袭来,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女子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她约莫十七八岁,身着粗布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清秀。
见许修然醒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快步走到床边。
“你终于醒了!”她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轻声道,“别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许修然警惕地盯着她,嗓音沙哑:“这是哪里?你是谁?”
女子微微一笑:“这里是青崖村,我叫林小满。我爹前几日打猎回来时,在怒江下游发现了你。你伤得很重,昏迷了整整三天。”
怒江……下游?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许修然猛然想起那场伏击,箭雨如蝗,南越弩手的狠辣,还有……他纵身跃入怒江时的决绝。
没想到,自己竟活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包扎的伤口,布条虽粗糙,却缠得细致。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多谢姑娘相救。”
林小满摇摇头,端起药碗递给他:“先喝药吧,大夫说你能醒过来已是万幸。”
药汁苦涩难咽,许修然却一饮而尽。他抬眸问道:“姑娘可曾见过我的佩剑或衣物?”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从一旁的木箱中取出一块沾血的玉佩和半截断裂的剑穗:“只有这些了,你的铠甲和兵器……可能被江水冲走了。”
许修然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刻着的“卫”字,眼神暗了暗。
这是卫国公府的标志,若被有心人捡到……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肩上还扛着一只野兔。
见许修然醒了,他粗声道:“小子命挺硬啊,那么重的伤都没死。”
“爹!”林小满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刚醒,您别吓着他。”
男子哈哈一笑,将野兔丢到一旁,走到床边打量许修然:“我是林大山,这丫头的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怒江里漂着?”
许修然沉默片刻,道:“在下姓许,是行商的护卫,途中遇了山匪,不慎落水。”
林大山眯了眯眼,显然不信,却也没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你先养伤。不过……”
他压低声音,“前几天村里来了不少生面孔,像是在找什么人。你若不想惹麻烦,就安分些。”
许修然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林叔提醒。”
待林大山离开后,林小满小声道:“你别介意,我爹说话直,但他是好人。”
许修然点点头,目光却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无论是南越的追兵,还是其他势力,都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而此刻,怒江的风似乎更冷了。
*
在这里待了一阵子,许修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期间,他也向附近的居民打探清楚了。
有几波人找过他,南越、卫家军、还有一股势力……
这天,林小满把药端给他,许修然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让他皱了皱眉,但他并未多言。放下碗后,他试探性地问道:“林姑娘,青崖村离怒江有多远?”
“不远,往东走十里就是江边,”林小满收起药碗,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公子还是不要去那里比较好,就是这两天,一波又一波的官兵在那里搜寻……”
“多谢姑娘好意。”
许修然点头,心里却一沉,要快些走了,不能连累了这对父女。
*
镇远侯府。
卫三单膝跪地,低声道:“将军,灰鹞子传来消息,在怒江下游的青崖村附近发现了疑似二公子的踪迹。”
萧舟衍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滞,抬眸看向卫三:“说清楚。”
“有村民称,前几日曾在江边见到一名重伤男子,后被村中的猎户救走。根据描述,那人的身形与二公子极为相似。”
萧舟衍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片刻后冷声道:“带人过去,暗中查探。若真是他……”
“你们就留在那里,暗中助他。”
卫三领命,正要退下,萧舟衍又补了一句:“小心行事。”
窗外,夜色如墨,一场暗流正在无声涌动。
*
临近深秋,卫国公府的丹桂大都落败,只有枝头的几簇还在固执开着。色如宫墙新涂的朱砂,又似美人指尖未干的蔻丹。
秋阳一照,那红便从层叠的花瓣里沁出来,艳得惊心,却不带半分俗气。
素心苑。
许清遥清遥蹲在廊下,盯着一盆刚熬好的猪油发呆。
秋风卷着落败的桂花扫过石阶,她忽然一拍手:“决定了!今天要做肥皂!”
丫鬟春桃从屋里探出头:“小姐,什么肥皂?”
这几日,月见回家探亲,春桃便成了许清遥的帮手。
“就是比澡豆更好用的东西,洗得干净,还能带着香味儿。”许清遥兴致勃勃地站起身,“去,帮我找点草木灰来。”
春桃一脸茫然:“草木灰?灶膛里多的是,可您要那个做什么?”
“别问,问就是有大用。”
半个时辰后,许清遥面前摆着一盆猪油、一桶过滤好的灰水,还有一小罐盐。
“灰水要静置澄清……猪油得重新熬一遍……”她翻着自己临时写的小册子,念念有词。
恰在此时,国公爷许廉拎着本书路过,见她蹲在院子里摆弄一堆奇怪的东西,摸着胡子道:“瑶瑶又在折腾什么?”
许清遥抬头:“我在做肥皂,爹爹今日没去上朝?”
“什么皂?”许廉一脸懵,还是对女儿说明情况:“过几日就是重阳节,圣上便放我今日休沐。”
“肥皂可好用了,”她笑着说,“爹爹过几日便知道了。”
“好,那为父就等着瑶瑶做的‘肥皂’,”许廉爽朗一笑,“看看是不是如我女儿说的好用。”
*
搅拌、加热、再搅拌……许清遥忙活了一下午,最终得到了一锅灰不溜秋的糊状物。
“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她盯着锅里黏糊糊的东西,陷入沉思。
春桃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小姐,这真的能用吗?”
许清遥叹了口气:“试试吧。”
她挖了一小块,沾水搓了搓,居然真的起了泡沫,只是味道有些怪异。
“勉强算成功?”她嘀咕着,顺手用剩下的“肥皂”擦!了擦沾了墨迹的桌角——结果墨迹真的淡了不少!
春桃瞪大眼睛:“小姐,这东西能去污!”
许清遥眼睛一亮:“对啊!就算不能洗澡,拿来洗衣服也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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