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吵很闹,苏意纯还是听清了,她连忙抬手拭泪,摇头微笑,却怎么都忍不住想哭。
没办法,她还是要带着眼泪跟他说话,“你醒了。”
“我听见你哭。”
哭得好伤心。
“我去叫医生”,苏意纯高兴,站起身要走。
陆秉琛拉住她,手里没什么力气。他摇头,“明天再叫。”
“你终于醒了”,苏意纯坐下来,瘪着嘴,随时要哭。
“嗯,想跟你说新年快乐。”
苏意纯垂着头,他真的听见自己说的话了,早知道,她就经常来他面前哭。
“每天都这么伤心么?”
流不尽的泪水,陆秉琛心都揪作一团,伸手替她擦了一遍又一遍。
每天都很伤心,不过没有每天都流泪,“没有,我是太开心了,你醒过来我很开心,心情和外面绽放的烟花一样,特别美。”
“那你别哭了。”
陆秉琛只能说这一句,他身上还有各种仪器,不能做大幅度动作。
看到她的眼泪,心脏像是被掰开,碎成好几瓣。
“嗯”,苏意纯点头,总算是克制下来。
“你疼不疼?” 她抚摸他的脸颊。
“不疼。”
“嗯。”
怎么会不疼,那样强烈的撞击,身上还有那么多外伤,只是他忘记了吧,苏意纯静静想着,忍不住心疼。
“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还好你没有和我一起。”
还好你还有灿烂的生命。
“还有呢?”
“我还在想,如果你下车之前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那也太遗憾了,我都没有见过你变老的样子。”
“所以我们又见面了”,苏意纯笑了。
“笑起来好看”,陆秉琛也跟着放松了些,“多笑笑。”
“那你得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然我很难笑出来。”
“我这么重要么?”
苏意纯垂眸,“重要。”
他的手掌很大,苏意纯指尖在上面画了好多个圈。陆秉琛就那样摊着手掌,任由她拨弄,偶尔把他挠痒了,才稍稍缩一下。
“意纯。”
“嗯?” 苏意纯停下手里的动作。
“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
零点就要到了,苏意纯通过声音来判断的,万千烟花在这一刻齐齐炸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她把耳朵凑到陆秉琛的唇边,听他讲接下来的话。
“我喜欢你。”
“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你说过了”,苏意纯想起他求婚时说的话,醒来看到她就喜欢了,“不过听你再说一次,我好开心。”
两人对视许久,苏意纯轻轻加上一句,“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陆秉琛牵起唇角,笑意消散不去。
“新年快乐,意纯。”
“新年快乐”,苏意纯鼻尖一酸,泪水像是止不住,又要掉。
“不要哭,意纯。”
苏意纯努力将喉咙里酸与涩咽下去,“好。”
零点一过,外面的声响就渐渐少了,千家万户亮着团圆的灯,他们也有一盏。
“该回去睡觉了”,陆秉琛眷恋摸着她的头发。
苏意纯看向旁边的沙发,“我在这里睡。”
“不行。”
陆秉琛鲜少这样拒绝她,没办法,沙发很窄,睡起来很憋屈,而且被子也很薄,很容易感冒,“你回去睡,明天一早来看我,给我带碗小汤圆,好不好?”
“好。”
苏意纯一直待到犯困才回去。这一晚,是陆秉琛车祸后她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大年初一,付庭霜也起了个大早,苏意纯迫不及待分享陆秉琛醒来是好消息,婆媳俩又高兴了好一阵。
厨房做早餐的时候,苏意纯难得参与进去,捏了好几个汤圆,掌握不好技巧,大小不一,一眼就看出来出自她的手。
“汤圆这种东西,形状不影响味道吧”,苏意纯自言自语,她要把自己做的那部分打包,给陆秉琛带去医院。
在车上,付庭霜还说,“你做的,秉琛一定会特别喜欢。”
一路上,苏意纯心情都很好,她们出发比较早,到的时候可能他还在睡觉。
到时候她把他叫醒,如果医生没有说不可以的话,她就陪他把那些汤圆全部吃掉。
刚下车,医院就打来电话,苏意纯思索一会,按下接听键。
只听完前两句话,“啪嗒”,苏意纯手一松,饭盒掉在地上,汤圆撒了一地。
“陆秉琛情况危急,目前正在抢救……”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呀,跟她一起看烟花,跟她说新年快乐,还说想要吃汤圆。
她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能吃了,为什么……
付庭霜意识到情况不对,带着她上楼,直接去了抢救室所在的楼层。
苏意纯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浑身脱力,看着付庭霜忙来忙去,又签了好多文件,知情同意书,病危通知书……
很多,很麻烦。
很残忍。
她好像哭不出来了,眼睛盯着医生办公室,很久才眨眼睛,干涩,疼痛。
心情像昨晚绽放的烟花那样,只亮了一会儿,留下烟雾和残渣,呛鼻,阻碍呼吸,甚至让人想要呕吐。
苏意纯想起母亲生病那段时间,好几次突然倒地,她每一次都哭得撕心裂肺,生怕妈妈就那样走了。
所以她一直害怕秦缦突然昏倒,只要她看到妈妈好好坐着,或是安然睡着,她就会松一口气。
不过,死亡往往是没有演习的,苏意纯的母亲,离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昏倒的情况,只是那一天,秦缦午睡的时间特别长,黄昏都没有醒。
苏意纯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很静,静得好像能听到窗帘摇晃的声音。
秦缦睡得很沉,苏意纯也不确定,指尖慢慢探向母亲的人中,控制不住地抖动,似木楼在风雨中飘摇。
一股极为缓慢的热气轻轻拂过,苏意纯悬吊着的心骤然落地,激起一身冷汗,身体重重摔在软椅上。
动静吵醒了秦缦,苏意纯看向她的眼睛,幽深,黯然无光。
“小纯什么时候来的?”
秦缦嘴唇总是很干,泛白。
“刚刚”,苏意纯端了旁边柜子上的热水,用棉签沾上擦到秦缦的嘴上,“渴了吗?”
秦缦摇头,“没有。”
“小纯,去把奶奶叫来。”
苏意纯愣着没动。
“快去”,秦缦皱着眉头命令。
苏意纯终于意识到什么,转身拔腿就跑,她得以最快的速度把奶奶找来,这样她才能有更多的时间跟妈妈道别。
她跑着穿过走廊,有东西被撞翻在地,“咚”的一声,腿骨像是要裂开,但她无暇顾及,只是朝着尽头那个房间狂奔。
“奶奶!”
她焦急捶门,“奶奶,快,来不及了。”
“妈妈要走了!”
喊完这一句,苏意纯终于放声大哭。
门被打开,苏沁兰边扶边拉,苏意纯颓在原地,纹丝不动,她没有力气。
“奶奶……你先去,我……我等下就来。”
苏沁兰连忙朝秦缦的房间跑过去。
苏意纯扶着门框,喘粗气的同时,喉咙似有波涛在翻涌,“呕……”
心脏都要被呕出来了,然而地上什么都没有。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不过她长大了,不会大声哭嚎,呆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麻木。
浑身乏力,抬头都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她只能仰着,头靠在椅子上面,这样呼吸畅通一些。
苏意纯余光看见付庭霜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了,朝她的位置走过来,越来越近。
“意纯,医生说秉琛昨晚醒过来之后,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今天早上准备查房,他就不好了,好几项指标都到了危急值……”
苏意纯缓慢眨眼,示意她明白。
看她这个样子,付庭霜忍不住抹眼泪,要是陆秉琛真的挺不过来,她们该怎么办啊。
“我们去办公室等吧,这里估计要许久。”
“嗯”,苏意纯慢慢站起来,脚没有知觉,一下子没站稳,面前一下就黑了。
后面的事情她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付庭霜坐在旁边,眼圈青黑,“意纯,醒了,你饿不饿,想喝水吗?”
苏意纯摇头,“妈,我不饿,也不想喝水。”
“我这是怎么了?”
“你昏倒了,睡了两天。”
记忆慢慢涌了上来,她记起来了,当时陆秉琛正在做手术。
两天!她居然睡了两天!
如果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秉琛呢?手术结果怎么样?他醒过来了吗?” 苏意纯一下子把脑子里想的问题,全部问出来,太急切了,差点呛到自己。
“你别急”,付庭霜连忙拉住她,安抚她的情绪,“秉琛在病房,还活着。”
还活着。
那就好,苏意纯喉咙都通畅了,“活着就好”,话语间带了哭腔,“妈,他活着才好。”
“嗯,活着好”,付庭霜紧紧攥着她的手,“都会好起来的,你好好休养,争取早点出院。”
付庭霜明白,苏意纯不能接受太多不好的消息,所以她都是捡着好的方面说,陆秉琛确实还活着,不过情况比之前更加糟糕。
就这两天观察来看,他这一次昏迷的时间可能会更长,醒来的可能性更低。
“那他醒过来了吗?”
付庭霜迟疑,还是安慰道,“还没有,不过医生说,你去多陪他聊聊天,说不定哪天就醒来了。”
“好”,苏意纯很有信心,毕竟这一次就是她跟他说话,才醒过来的,那么下一次肯定也行。
她坚信这个事实,也乐此不疲地去执行。
可这一次,似乎没那么顺利。等到枝条有了新绿,又等到第一声蝉鸣,陆秉琛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非但如此,苏意纯还经历了另外一场舆论,不过不是起源于她,是陆秉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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