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柔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门铃就响起来。
她趿拉着拖鞋,透过门镜向外看,沈聿珩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
“沈大律师,我要睡了。”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躁,隔着门板飘出去。
“有带合适的礼服吗?”
“什么?”项柔挑眉。
“Zero,不仅是博士导师,还是身家几十亿的上市公司老板。他的葬礼,你以为,”他顿了顿,带着点讥诮,“穿件T恤牛仔裤就能混进去?”
街角买手店,老板娘是个地道的中国古典美人,丰腴,弯眉杏眼,眼尾缀着颗小小的朱砂痣,对着小镜子抿口红。见他们推门,眼波在沈聿珩身上打了个转,红唇便弯了起来。
项柔的指尖在一排小礼服上掠过,最后勾出一件一字领蕾丝连身裙。
“等等。”沈聿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项柔回头,见他长臂一伸,递过来一件黑色立领短款旗袍,样式乍看古板又单调。
“试试这件。”
项柔捏着旗袍滑溜溜的料子,嗤笑一声:“太保守了吧?”她撇撇嘴,眼尾斜挑着看他,满是揶揄。
沈聿珩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你是以我助理的身份参加葬礼,”他声音不高,“保守一点没错。”
“行吧,您是老板,听您的。”项柔耸耸肩,接过旗袍,钻进试衣间。
老板娘倚在玻璃柜台边,柔软的长卷发拢在一侧肩头,衬得眼尾的朱砂痣愈发鲜艳。
她看着沈聿珩侧脸,眼底笑意荡开。
“先生眼光真好,”她声音带着点吴侬软语的糯,又掺着几分精明,“您朋友的身段气质,穿旗袍错不了。”
沈聿珩的目光从试衣间帘子上移开,落在老板娘脸上:“工作需要,得体即可。”
“得体?”老板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试衣间的方向,“前面的确是裹得严严实实,但后面......”她眼波流转,“需要搭配首饰吗,我给您介绍一下?”
“可以。”
“好嘞!”老板娘眼睛弯成一条缝,手指在丝绒托盘上拨弄起来。
她先是拈起一对耳坠,长长的银链坠着精致透亮的红宝石,摇曳生姿,极其夺目。
“这个怎么样?新到的货,正红配黑色,够大气。”
沈聿珩的眉头蹙了一下,没说话。
老板娘了然,放下红宝石耳坠,又拿起一枚造型繁复的复古珐琅胸针,上面嵌着深绿色的孔雀石和细致的金色藤蔓花纹,分量感十足:“这个呢?老物件儿,压在领口或者襟前,很有底蕴。”她将胸针在黑色丝绒布上比划了一下。
沈聿珩的目光依旧平淡,保持沉默。
他的目光落到玻璃柜台里的一个盒子上,伸手点点:“打开看看。”
“原来是看上它了!”老板娘脸上的笑容瞬间盛放,取出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对浑圆硕大的黑珍珠耳钉,珍珠色泽深邃如沉静的夜海,神秘危险。表面流转出一种幽暗内敛的光晕,只在特定角度下,才透出温润如月华般的虹彩。
“大溪地黑珍珠,17mm,带一点孔雀绿伴色,看着低调,实则,”老板娘的指尖虚点一下其中一颗珠子,“深藏不露。”
沈聿珩的目光落在黑珍珠耳钉上,幽深温润的光泽与他心中模糊的意象重合。他伸出手,直接拈起一颗耳钉举在眼前看。
指腹感受到它独特温润的质地,他唇角扬了一下:“就这个吧。”
同一时间,试衣间的帘子“唰”地一下拉开!
倚在柜台边的老板娘眼睛瞬间亮了,越过男顾客的肩膀,看向试衣间,一声轻呼:“哟!美呆了!”
立领旗袍严严实实裹着项柔纤细的脖颈,从前面看,端庄得像个旧式闺秀小姐。
可一转身,整个后背几乎暴露在黑色蕾丝布料下!
后颈优美的弧线一路向下,毫无遮拦地敞到腰窝深处,雪白的肌肤在黑纱下若隐若现,流畅的脊沟一路没入挺翘的臀线,生生把“端庄”二字抛向千里之外。
店里瞬间安静,只剩空调压缩机细微的嗡鸣声。
项柔对着镜子里的沈聿珩,故意慢悠悠转了个圈,让后背完全展露:“沈律师,您管这个,叫保守?”
沈聿珩的目光在她光裸的背上停顿了足有两秒,迅速移开视线,抬手正了正领带,动作略显僵硬。
老板娘倚着柜台抿着笑,在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里扫了个来回,火上浇油地添了一句:“前面是保守,后面是风情,先生的眼光,可真毒啊!”
走出买手店,两人沿着街道往酒店走,中间隔着一段绝对的社交距离。
“你后背的伤,是怎么回事?”沈聿珩打破沉默。
项柔步子没停:“小时候淘气,爬树摔的。”
“哦?”沈聿珩神色一缓,“那你当时,一定疼得哇哇哭吧?”
“是啊,不过不是因为伤口,是被我爸揍的哇哇哭!”项柔胡乱编故事。
双人格的事一旦暴露,对于她这个心理学领域从业者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沈聿珩这个人,观察力强且逻辑严谨,并且因为Zoey的原因,对自己已经产生探究欲,如果真的被他抓到把柄,透露到陈主任那,或者他借机威胁......想到这,她加快脚步,只想远离这个潜在危险源。
经过一间小咖啡馆时,突然一阵骚动。
咖啡馆外的小圆桌旁,一个面容俊美的金发男人,正单膝跪地。
他面前站着一个黑发女孩,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
男人手里没有戒指盒,只捧着一把尤克里里,手指笨拙地拨动琴弦,嘴里唱着一首听不出曲调的情歌。
他的眼睛很亮,只映着眼前女孩的身影,完全无视周围零星驻足的路人。
“……And I will always love you……”最后一句荒腔走板,感情却是真挚不掺假。
歌声毕,男人仰起头,眼圈因激动而泛红:“Marry me, please? Right here, right now?”他像个等待审判的信徒,眼神炽热又忐忑。
女孩终于放下手,脸上泪痕未干,却用力点头,扑进男人怀里。
周围响起掌声和善意的口哨。
这温馨的一幕,却着实让项柔感到窒息。
金发男人的脸慢慢扭曲变形成唐川瘦削的脸,长发覆在颊边,眼窝深陷,而那个喜极而泣的女孩,渐渐变成杨琳琳的模样。
唐川和杨琳琳是一对。
杨琳琳得知项柔想读博士,便也起了读博士的心,刚好唐川的摩托车店刚有起色,他想多赚点钱,给琳琳一个完美的婚礼,所以便由着她跟着项柔出国读博,没想到,他的爱人,最后没有回来。
沈聿珩察觉到项柔的变化,起先以为她是感动,但很快发现她全身开始颤栗,呼吸也开始加重,抬手抚上她的肩膀,低声说:“没事吧?”
项柔像是一叶孤舟突然找到锚点,身体的重量倾向他,摇摇头:“没事。”
电梯门打开。
沈聿珩将人送到门口,见她掏出房卡,刷开房门。
“沈律师,晚安。”她转过身,背靠着门板,语气平淡无波。
沈聿珩站在门口,没有转身离开,而是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黑色丝绒首饰袋。
当着她的面,拉开袋口的细绳。
两根手指探进去,拈出黑珍珠耳钉。
幽深温润的珠光在他指尖流淌,灯光下泛着细微的祖母绿色,像凝固在夜色下的极光。
“手。”沈聿珩开口。
项柔一怔,看着他指尖那点幽光,又看向他镜片后的眼睛,迟疑了一瞬,还是慢悠悠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一对黑珍珠耳钉落入掌心。
“明天戴上吧,很适合你。”他言简意赅,收回手,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边缘。
项柔蜷起手指,珠体在她掌心滚动,沉甸甸的分量和幽暗的光泽,像他此刻的眼神一样,神秘,危险。
……
翌日上午,白洁派车来接。
空气沉滞,乌云低垂,轿车驶离市区,沿着蜿蜒的林荫道向郊外驶去。
车窗外的景致逐渐从规整的都市转为开阔的疏朗,最终,一片气势恢宏的庄园在视野尽头显现。
巨大的黑色雕花铁门无声滑开,车道两旁是如绿色丝绒地毯般的草坪,点缀着姿态各异的古老橡树和枫树,树冠如盖,投下深沉静谧的阴影。
更远处,可见精心规划的花圃,这个季节,大丛大丛的深色绣球、素雅的白色百合、以及花期绵长的紫阳花正开得沉静而哀婉。
庄园的主体建筑是一栋线条简洁、体量庞大的现代主义风格别墅,大面积运用了玻璃、深色石材和原木。
车在主屋前停下,一个穿着深色制服、神情肃穆的管家已等候在侧,无声地引着沈聿珩和项柔入内。
巨大的客厅挑高得惊人,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后花园和一池如镜的碧水。室内陈设简约却件件不凡,艺术品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
此刻,厅内已有几个神情各异的人低声交谈,空气中流动着压抑的暗涌。
白洁停止交谈,转身走过来。
与上次在机场匆匆一瞥不同,她此刻眉宇间锁着深深的疲惫和哀伤。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黑色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颈间系了一条细小的珍珠项链,素净得近乎脆弱。
“沈律师,你来了。”白洁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感。她的目光掠过沈聿珩,落在他身后的项柔身上,带着一丝惊讶。
“学姐节哀。”沈聿珩颔首,带着职业特有的疏离,侧身一步,将项柔让到身前,介绍道,“这是我的助理,项柔。”
项柔立刻欠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肃穆和同情:“白女士,请节哀顺变。”
白洁的目光在项柔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回忆什么,最终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辛苦了。”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转向沈聿珩,带着迫切:“沈律师,时间快到了。外面那些人,”她蹙眉,目光投向客厅里那些低声交谈的宾客,语气里充满了厌烦,“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放心,流程会按计划进行,你现在只需要专注于眼下的事,其他的,交给我。”他语气平稳。
“他们现在所有的试探和私下勾结,都是徒劳。关键证据、遗嘱的公证程序、以及Zero先生生前明确的意愿表达,我都已准备充分。我会确保你的合法权益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尤其是你先生个人名下那部分核心股权和信托基金。”
白洁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了按眼角,看向窗外那片精心打理却笼罩在哀伤之下的花园,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人刚走,茶就凉得这么快。他的东西,我一定替他看顾好,不让这群野狗咽下一分一毫。”
“人性如此,利益面前,情感就会变得单薄,”沈聿珩的声音没有波澜,“今天过后,我们会正式启动继承程序,届时,所有觊觎这块蛋糕的人都会收到律师函,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保重自己。”
白洁眼角渗出眼泪,颤抖着靠进沈聿珩怀里:“幸好有你,不然……”
“学姐,”沈聿珩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葬礼结束后,我需要你签一份委托授权……”
管家适时地走近,低声提醒葬礼仪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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