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顶层的私人医院,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高浓度信息素稳定剂混合的冰冷气味。
李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测报告,眉头紧锁,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报告上“信息素紊乱症晚期”、“腺体不可逆性衰竭”、“预估剩余生命:3个月”等字眼,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眼睛生疼。
病床上,邵委刚刚结束一轮痛苦的腺体穿刺检查,脸色苍白得像窗外飘落的雪,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光洁的额角。他闭着眼,纤长的睫毛脆弱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碎裂。即使在这种极致的虚弱中,他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顽固的安静,连痛楚的呻吟都压抑在喉间。
“邵先生,”李医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必须再次联系斯先生。你的情况……不能再拖了。或许斯氏集团的生物科技部门,能有……”
“不必了,李医生。”邵委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烬,失去了往日清冷的光泽,只剩下疲惫的空洞,“他很忙。这点小事,不必打扰他。”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这怎么会是小事?!”李医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这是关乎你生命的大事!斯先生是你的法定Alpha伴侣,他有权利知道,也有责任……”
“责任?”邵委极淡地勾了勾嘴角,那笑容苍白而讽刺,转瞬即逝,“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形式。他不需要为我负任何责任。”
这句话,他重复了三年,像是在告诫李医生,更像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期待,不要越界,安静地扮演好“斯太太”这个装饰品的角色,直到……生命终结。
李医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火起,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悲凉。这三年来,她眼睁睁看着这个优秀的Alpha如何一步步被病痛和冷漠耗尽了生机。她猛地站起身:“你不说,我去说!”
“李医生!”邵委想阻止,却因动作牵扯到腺体,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喉间涌上腥甜。
李医生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到他痛苦的模样,心软了一瞬,但最终还是咬咬牙,拿着报告快步离开了病房。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邵委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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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氏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
斯期刚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冷硬锐利。他松了松领带,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秘书内线电话响起:“斯总,有一位姓李的医生坚持要见您,说是关于……邵先生的紧急情况。”
邵委?
斯期敲击桌面的动作一顿。邵委能有什么紧急情况?易感期提前了?还是又像上次一样,信息素轻微不稳,需要临时标记?
他揉了揉眉心,心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对于这个“形式”婚姻下的伴侣,他尽到了提供优渥物质和必要临时标记的义务,但也仅此而已。他欣赏邵委的安静和省心,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被过多打扰,尤其是在工作时间。
“让她进来。”最终,他还是说道。毕竟,邵委名义上还是他的配偶,表面功夫需要维持。
李医生几乎是冲进办公室的,她将那份沉重的检测报告直接放在了斯期的办公桌上。
“斯先生,请您看看这个!”
斯期的目光落在报告上,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和触目惊心的数据映入眼帘。他的眉头缓缓蹙起,但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信息素紊乱症?晚期?这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不知道邵委一直患有信息素紊乱症。或者说,他从未关心过。
李医生被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了,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意思就是,邵先生的生命可能只剩下最后三个月!他的腺体正在持续衰竭,常规治疗已经无效!斯先生,您是顶级的Alpha,您的信息素或许能延缓他的病情,或者斯氏的生物科技……”
“李医生。”斯期打断了她,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首先,我从未听邵委提起过他有什么严重的疾病。其次,信息素紊乱症虽然棘手,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如此危言耸听。最后,斯氏的生物科技部门不是私人诊所,有严格的立项和审批流程。”
他拿起那份报告,随手翻看了几页,像是在评估一份普通的商业文件:“我会安排人联系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可以先回去了。”
轻描淡写。不闻不问。
李医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冷血怪物。“斯先生!躺在医院里的是你的合法伴侣!他可能快死了!你就只有这种反应吗?!”
斯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喜欢被人如此质问,更不喜欢被道德绑架。他和邵委的婚姻本质,外人又如何能懂?
“李医生,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他站起身,周身属于顶级Alpha的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整个办公室的气温仿佛都降低了几度,“如何对待我的伴侣,是我的私事。至于邵委的病情,我会处理。现在,请你离开。”
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彻底浇灭了李医生的希望。她看着斯期那双毫无波澜的冰蓝色眼睛,终于明白,邵委那三年的隐忍和沉默,是多么的绝望。
她惨然一笑,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
办公室内,斯期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报告上。“三个月……”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那个预估时间,心底某一处似乎极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但那感觉太快,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他拿起内线电话:“给我查一下国内最顶尖的信息素疾病专家,另外,联系一下邵委的主治医生,我要了解详细情况。”
他做了安排,如同处理任何一件突发的工作流程。理智,高效,但也……无比冷漠。
他并不知道,这一个看似“处理”了的决定,将他推向了日后那场焚心蚀骨、追悔莫及的“火葬场”边缘。
而医院里,邵委听着李医生带着哭腔的转述,只是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看,果然如此。
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在那本染着咳出血迹的笔记本上,他曾写下:“活着本来就没意思。” 或许,早点结束,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只是心底那一点点,关于雪夜里那杯咖啡,关于易感期后默默清理的背影,关于那扇永远半开的书房门缝外……或许曾被短暂注视过的,微弱的幻想,在此刻,彻底熄灭了。
【如果……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
【如果……他能看到……】
一个极其微弱、源于生命本能的愿望,在他濒临熄灭的意识深处,如同星火般,一闪而过。
无人知晓,这星火,将在不久之后,引燃怎样一场颠覆一切的循环烈焰。
李医生离开后,斯期处理完手头紧急的文件,那份来自医院的检测报告被他随手放在了办公桌的一角,与一堆待审的合同堆叠在一起。
他确实安排了秘书去联系专家,也拿到了邵委的病历副本。但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项需要妥善处理的“事务”,而非关乎生死的危机。他甚至抽空见了一位据说是信息素紊乱症领域的权威,对方在看了邵委的病历后,眉头紧锁,直言情况不容乐观,建议尽快让病人入院进行强化治疗,并强调“Alpha伴侣的深度信息素支持可能比药物更有效”。
深度信息素支持?
斯期下意识地排斥这个建议。深度标记、长期的信息素交融,那意味着远超“形式”的亲密和联结,会打破他精心维持了三年的界限。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对邵委的生命负起如此“深入”的责任。
于是,他只是让秘书按照权威的建议,安排了最好的医院和药物,费用全包,却绝口不提自身信息素介入的可能性。
他甚至没有去医院看一眼。
那天晚上,他罕见地准时回到了那座被称为“家”的顶奢公寓。公寓里一如既往的冷清,没有烟火气,只有智能管家设定的恒定温度和空气净化器的微弱噪音。
邵委不在客厅,也不在书房。斯期犹豫了一下,走向主卧。
推开虚掩的房门,他看到邵委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瘦削,仿佛随时会融化在阴影里。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属于邵委的白茶信息素,但这气息不再是以往的清冽平和,而是带着一种枯败的、紊乱的苦涩感,如同深秋被霜打后凋零的花。
斯期的脚步顿在门口,腺体本能地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同类衰败气息引动的不适。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去。
“医生安排了新的治疗方案,明天司机会送你去医院。”他站在门口,声音平静地告知,如同下达一项工作指令。
床上的人影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有压抑的、细微的咳嗽声从被褥间传来。
斯期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便转身离开了。他认为邵委需要休息,也可能是在闹脾气——毕竟被诊断出绝症,情绪低落是正常的。他并不擅长,也不打算去安抚这种情绪。
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的刹那,邵委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带着血腥味的咳嗽死死咽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斯期更加忙碌。一个重要的跨国并购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他几乎住在了公司,连公寓都很少回。偶尔回去,也大多是深夜,邵委要么已经睡了,要么就在医院接受治疗。
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匆匆一瞥,或者隔着一段距离的、公式化的几句问答。
“感觉怎么样?”
“还好。”
“需要什么跟管家说。”
“嗯。”
对话苍白得如同医院的墙壁。
斯期有时会注意到邵委的脸色越来越差,身形也越来越消瘦,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更“重要”的商业决策所覆盖。他甚至觉得,邵委似乎比以前更加“安静”了,安静得像一个逐渐失去色彩的影子。
直到那一天。
斯期难得在傍晚回到公寓,因为一份重要文件落在了书房。他推开书房门,却意外地看到邵委站在书桌前,手里正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的绒面盒子。
那是斯期母亲留下的遗物,里面是一对品质极佳的黑珍珠袖扣,他几乎从未动用过。
邵委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手一抖,盒子差点掉在地上。他迅速将盒子放回原位,转过身,垂下眼睫:“抱歉,我只是……看看。”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虚弱的沙哑。
斯期的目光扫过那个盒子,又落在邵委异常苍白的脸上,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不悦。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私人物品,即使这个人是邵委。
“没什么好看的。”斯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以后我的书房,你尽量少进来。”
这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了邵委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似乎也在这句话下彻底熄灭了。他看着斯期,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斯期被那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悸,那里面蕴含的绝望和死寂,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并购项目的紧急电话。
他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对邵委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邵委没有再看他一眼,默默地、如同游魂般离开了书房。
那天晚上,斯期在书房处理公务到深夜。等他回到卧室时,发现邵委并没有睡在主卧,而是睡在了次卧。他没有在意,或许邵委是怕打扰他。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斯期准备出门时,管家犹豫地递给他一个密封的信封。
“先生,这是邵先生一早让我交给您的。”
斯期皱了皱眉,接过信封拆开。里面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份签好字、盖好章的——离婚协议。
协议条款极其简单,邵委自愿放弃婚后一切财产分割,净身出户。
附在协议后面的,是一张简短的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笔迹是邵委特有的清隽,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
“斯期,如你所愿,形式结束了。我放你自由。”
斯期拿着那份薄薄的纸张,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一分钟。
离婚?
放他自由?
这是什么意思?邵委疯了不成?就因为昨天那句让他少进书房?还是因为生病了在闹脾气?
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夹杂着一种被冒犯的感觉。他认为邵委在无理取闹,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挑战他的权威,试图引起他更多的关注。
他立刻拨打邵委的电话,关机。
他联系医院,院方说邵委昨天下午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动用关系查找邵委的去向,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邵委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这时,斯期才真正开始慌了。
他冲回公寓,疯狂地寻找邵委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主卧的衣柜空了一半,邵委常穿的几件衣服不见了。书房里,那个深蓝色的绒面盒子还放在原处,但旁边多了一枚素净的铂金戒指——那是他们的婚戒,邵委的那一枚。
他拿起那枚冰冷的戒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冲进邵委之前住的次卧,里面整洁得仿佛从未有人住过。只有在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看起来有些旧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笔记本。
鬼使神差地,斯期拿起了那本笔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今天易感期,很难受。他回来了,标记很痛,但至少……他碰了我。”
“深夜加班,煮了咖啡放在书房外,听到他开门的脚步声,心跳很快。但他没有看咖啡,直接走了。”
“信息素又不稳了,医生建议告诉他。算了,他应该不想知道。”
“看到他和林沐在花园说话,靠得很近。心口有点闷。我是疯了吗?明明只是形式。”
“咳血了。好像越来越严重。活着……本来就没意思。”
“还剩三个月。也好。”
“……最后一次了。斯期,再见。”
一页页,一行行,记录着邵委这三年来,那些他从未在意过的、细碎而漫长的煎熬、卑微的期待、以及最终彻底死心的绝望。
那字里行间弥漫的痛苦和爱而不得,像一把烧红的钝刀,一下下凌迟着斯期的心脏。他握着笔记本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原来,那杯深夜的咖啡,是他煮的。
原来,他易感期后的不适,是他默默清理的。
原来,他的信息素紊乱,已经严重到咳血的地步。
原来,他那句“活着没意思”,不是矫情,而是对生命真正的厌倦。
原来……他一直在用那样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彻头彻尾的瞎子、混蛋!
“砰!”
斯期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指骨传来剧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他想起李医生愤怒的控诉,想起邵委日益苍白的脸,想起他离开书房时那死寂的眼神,想起那份轻飘飘的离婚协议……
他一直以为牢固掌控的一切,在瞬间分崩离析。他一直视为“形式”的婚姻,原来早已被邵委用生命和沉默,倾注了如此沉重而绝望的情感。
而他,却亲手将这份感情,践踏得粉碎。
“邵委……”斯期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婚戒和染着邵委咳出血迹的笔记本,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到极致的低吼。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不能失去邵委!
绝不能!
他开始动用一切力量,发了疯般地寻找邵委的下落。公司事务被完全抛在脑后,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不眠不休,眼里布满了血丝。
他找到了邵委偷偷联系过的、远在国外的信息素疾病研究机构,得知邵委的情况比病历上显示的更糟,他选择离开,或许是不想死在他面前。
他查到了邵委可能匿身的几个地方,但每一次都扑空。
每一次希望燃起,又每一次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斯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他一直忽视的、安静的影子,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不是形式,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冰冷世界里唯一一丝不自知的温暖。而现在,这温暖被他亲手熄灭了。
在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追夫火葬场”里,他日夜被悔恨的火焰灼烧,痛不欲生。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接到了李医生一个语焉不详的电话,只说邵委可能在一个地方,让他去找,但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
根据李医生提供的模糊线索,斯期终于在京都远郊一家以临终关怀闻名的私人疗养院,找到了邵委。
他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到那个他寻找了许久的人,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插着维持生命的管线,瘦得几乎脱了形,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里。
比离开时,更接近死亡。
斯期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生生剜了出来,痛得他眼前发黑。
他颤抖着手,推开病房门。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邵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看到他的瞬间,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漠然。
他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斯期一步步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的悔恨和道歉,在邵委那平静到死寂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最终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单膝跪在了床边,伸出手,想要去碰触邵委冰凉的手,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停住,手指蜷缩,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还有什么资格碰他?
邵委静静地看着他这番动作,良久,才用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斯期……”
“离婚协议,签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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