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夫拉维克机场的喧嚣被隔绝在贵宾通道之外。斯期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个一次性定位信号在半小时前彻底消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登机记录，没有出入境信息，邵委和带走他的人如同凭空蒸发。
“老板，查过了。信号消失前最后捕捉到的外部影像很模糊，只能确定是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厢式车，接走邵先生的人穿着类似机场地勤的制服，动作专业，邵先生没有明显反抗迹象。”心腹的声音带着挫败感。
没有反抗？斯期眉头紧锁。是自愿，还是被胁迫？那条警告“小心内部”的信息……医疗中心有内鬼？
“格陵兰那边呢？”斯期的声音冷得像冰。
“伊卢利萨特冰峡湾档案馆，表面上是私人资助的极地气候和历史文献收藏机构，实际背景很深，与多个北欧古老家族有关联，权限极高，我们的人无法深入调查。另外，‘守望者’确实有大规模调动前往格陵兰的迹象，领队的是……银狼。”
斯期瞳孔微缩。银狼，“守望者”最高级别的行动指挥官之一，邵擎的绝对心腹。他亲自出动，意味着邵擎对格陵兰势在必得。
内部有鬼，外部强敌，邵委不知所踪。局面瞬间恶劣到极致。
“准备飞机，直飞伊卢利萨特。”斯期下令，没有任何犹豫。无论这是否是个陷阱，他都必须跳进去。邵委在那里，答案也在那里。
“那冰岛这边？内鬼……”
“交给陈博士和李医生清理。我们没时间了。”斯期转身，目光扫过停机坪上已经准备好的小型喷气机。他现在谁都不能完全信任，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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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卢利萨特的夜晚被极光笼罩，巨大的冰山在迪斯科湾幽蓝的海水中漂浮，发出低沉的撞击声。冰峡湾档案馆是一座嵌入山体的混凝土建筑，线条冷硬，与周围梦幻的冰雪景观格格不入。
斯期没有直接前往档案馆。他根据顾知行笔记中一个不起眼的标记，找到了小镇边缘一家破旧的木屋旅馆“蓝色冰山”。旅馆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因纽特老人，看到斯期拿出那枚兰花金属币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顾先生留下话，如果带着‘兰花’的人来找他，就去‘沉默的巨人’脚下等。”老人用生硬的英语说道，递给他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房间在顶楼。”
“沉默的巨人”是当地人对海湾入口处一座巨大冰山的称呼。斯期依言在寒冷的午夜来到海边，脚下是万年冻土，面前是漂浮着幽蓝冰山的黑色海面。极光在天幕扭动，四周只有风声和冰裂的细微声响。
等了近一个小时，就在斯期以为信息有误时，一个穿着厚重防寒服、戴着护目镜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斯期先生？”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低沉沙哑。
斯期猛地转身，肌肉绷紧。“顾知行？”
“是我。”那人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张饱经风霜、但眼神锐利清澈的脸，大约四十岁上下。“时间不多，‘守望者’已经封锁了档案馆外围。长话短说，邵雯小姐临终前交给我的，不是具体的文件，而是一个密钥和一个地址。”
他递给斯期一个微小的、类似U盘的金属物体，以及一张手绘的、标注着档案馆内部结构的地图，其中一个位于地下深处的废弃档案库被重点圈出。
“密钥需要邵委先生的生物信息——虹膜、指纹、信息素样本，三者同时验证，才能解锁存储在档案馆地下服务器里的核心数据。那是邵雯小姐利用早期项目权限，偷偷备份的‘双生计划’全部原始数据、资金往来，以及……邵擎将军下令处理‘失败实验体’的指令记录。”
斯期握紧了那冰冷的密钥。果然！邵委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但……“邵委被带走了，不在我身边。”
顾知行脸色一变：“什么？！不可能！我收到的消息是你们会一起来……”
“你收到的消息从哪里来？”斯期立刻追问。
顾知行眼神闪烁了一下：“一个……匿名渠道。对方似乎很清楚邵雯小姐和计划的内幕，一直在暗中提供帮助，包括上次在特隆赫姆……”
是那个狙击手！也是发信息提醒他“小心内部”的人！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们必须尽快进入档案馆，‘守望者’随时可能强攻。”顾知行压下疑虑，“没有邵委先生，我们无法拿到数据。当务之急是找到他！”
就在这时，斯期的卫星电话震动，一个加密视频请求接入。他犹豫了一下，接通。
画面晃动了一下，稳定下来。背景是一个陌生的、充满各种精密医疗仪器的房间。镜头对准了一张椅子，邵委坐在上面，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斯期从未见过的锐利。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高领衫，颈后的纱布也换了新的。
“斯期。”邵委开口，声音通过设备传来，有些失真，但很平稳。
“邵委！你在哪里？”斯期的心提了起来。邵委的状态不对劲，太冷静了，不像被胁迫。
“我很好。”邵委的目光似乎穿透屏幕，直视着他，“听着，时间有限。带顾先生去档案馆地下B-7区域，那里有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可以直接通往服务器机房的后门。密码是母亲去世的日期，反向输入。”
斯期愣住了。邵委怎么会知道这些？他甚至不知道邵雯具体去世的日期！
“邵委，谁和你在一起？你到底……”
“按我说的做！”邵委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在他身上极其罕见，“银狼的人十分钟内就会抵达‘蓝色冰山’。你们必须立刻转移。拿到数据后，去小镇东侧的废弃捕鲸站，那里有接应。”
屏幕猛地黑了下去，通讯中断。
斯期和顾知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邵委不仅安全，似乎还掌握了主动权？那个带走他的人，是敌是友？
没有时间细想，远处已经传来了雪地车引擎的轰鸣声。
“走！”斯期低喝一声，和顾知行迅速消失在海岸线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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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馆的地下比想象中更加庞大和复杂，如同一个冰冷的迷宫。凭借着邵委提供的内部地图和密码，他们避开了几处明显的监控和巡逻队，有惊无险地抵达了B-7区域。这里堆积着废弃的档案柜和老式服务器机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
找到那条隐蔽的维护通道，输入反向的日期密码（邵委是如何知道的？），厚重的金属门滑开，露出后面灯火通明的服务器机房。与外面的陈旧不同，机房内部是最高级别的配置，嗡嗡作响的机柜排列整齐，冷气飕飕。
在机房最深处，他们找到了那个需要三重生物验证的独立终端。
终端屏幕亮着，提示等待验证。
斯期看着那冰冷的界面，心头沉重。没有邵委，他们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终端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跳出一个进度条，同时一个合成的电子音响起：
“生物信息远程验证启动……虹膜扫描……通过。指纹模拟……通过。信息素频谱匹配……通过。权限确认，欢迎您，邵委先生。”
斯期和顾知行震惊地看着进度条快速填满。远程验证？！邵委在哪里进行的验证？
“‘双生计划’核心数据库解密中……数据下载至便携设备……”
那个微小的金属密钥自动亮起，数据开始传输。
“他到底在哪里？”顾知行喃喃自语。
斯期猛地想起邵委换上的那身干净衣服，新的纱布……带走他的人，不仅没有伤害他，还在治疗他，并且拥有如此高超的技术手段进行远程生物信息模拟！那个“匿名渠道”，那个狙击手，带走邵委的人……很可能是同一势力！
数据传输完成的瞬间，整个档案馆的警报系统凄厉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
“被发现了！快走！”顾知行喊道。
两人沿着原路狂奔，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显然是数据被下载触发了某种隐藏的警报。
冲出维护通道，回到B-7区域，迎面撞上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守望者”队员！
“放下数据！”为首的队员举枪厉喝。
斯期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利用废弃的档案柜作为掩体，与对方激烈交火。顾知行也掏出武器还击，动作竟也十分熟练。
子弹横飞，打在金属柜上迸射出火花。斯期击倒两人，但对方火力凶猛，将他们死死压制在角落。
“斯期！这边！”顾知行突然推开一个看似固定的档案柜，后面竟然露出一个狭小的通风管道入口！
两人先后钻入，斯期在最后回身扔出一枚烟雾弹，暂时阻挡了追兵。
管道内狭窄而黑暗，他们只能匍匐前进。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和冷风。钻出管道，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在档案馆建筑之外，位于山体的一处隐蔽凹陷里。
下方不远处，就是小镇东侧的废弃捕鲸站，几座破败的木屋在风雪中伫立。
“走！”斯期喘息着，和顾知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捕鲸站跑去。
捕鲸站最大的那座木屋里，有微弱的光透出。斯期握紧了枪，谨慎地推开门。
屋内生着炉火，暖意融融。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炉边，正在倒咖啡。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
是邵委。
他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虽然依旧瘦削，但眼神清亮，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平静。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白色防寒服的女人，女人面容冷艳，有一双如同西伯利亚狼般的浅灰色眼睛。
“介绍一下，”邵委将一杯咖啡递给斯期，语气平淡，“这位是白狐，‘北极光’组织的指挥官。也是……我母亲生前，最后的合作者。”
白狐对斯期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手中的密钥：“数据拿到了？”
斯期没有回答，而是紧紧盯着邵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联系的他们？你恢复了多少记忆？”
邵委接过顾知行递过来的、存储着核心数据的密钥，握在手中，冰蓝色的眼眸看向斯期，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緒。
“从芯片取出的那一刻起，很多东西就在慢慢回来。包括……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偷偷告诉我的，‘如果有一天，祖父要伤害你，或者你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麻烦，就去格陵兰，找能看见极光下的狐狸的人。’”他顿了顿，“我只是……在你去特隆赫姆的时候，觉得是时候了。”
他早就计划好了！所谓的“被带走”，根本就是他自愿的，甚至可能是他主动联系的白狐！
斯期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邵委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沉默隐忍的伴侣。在绝境和背叛中，他悄然苏醒，露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冷静而决绝的獠牙。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斯期看向白狐。
白狐的声音清冷，如同外面的冰雪：“终结‘双生计划’，让邵擎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邵雯小姐是我们的奠基人之一，她未能完成的，由我们继承。”
木屋外，风雪声中，传来了雪地车逼近的轰鸣，以及直升机桨叶的呼啸。
银狼的主力，到了。
邵委将密钥放入一个特殊的屏蔽箱，递给白狐的一名手下。“按照预定计划，分散传送出去。”
他然后看向斯期，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荒芜或嘲讽，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斯期，戏早就散了。现在，是战争。”他轻声说，如同宣判。
“而你我，无论愿不愿意，都已是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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