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在直升机桨叶的狂暴气流中颤抖，积雪从屋顶簌簌震落。银狼的人没有试图强攻，而是迅速形成了包围圈，雪地车刺眼的大灯将破败的捕鲸站照得如同白昼。扩音器里传来银狼冰冷的声音，穿透风雪：
“邵委先生，斯期先生。交出数据，将军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个体面的结局。”
斯期持枪站在窗边，缝隙中外是影影绰绰的黑衣士兵。体面的结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从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和邵擎之间就只剩下你死我活。
他看向邵委。邵委站在屋子中央，炉火在他冰蓝色的瞳孔里跳跃，映不出丝毫温度。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正显示着密钥数据的传输进度——分散成数十个加密数据包，通过白狐架设的临时卫星链路，传向未知的目的地。
“传输完成还需要七分钟。”白狐的声音依旧冷静，她检查着手中的突击步枪，动作流畅而专业，“他们不会等那么久。”
“不需要七分钟。”邵委头也不抬，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顾先生，档案馆的应急防御系统，你之前提到过的后门……”
顾知行立刻凑过去，在平板上输入几行代码：“激活了！但是最多只能拖延三分钟，而且会触发整体封锁，我们也会被困住！”
“三分钟，够了。”邵委按下确认键。
窗外，档案馆方向突然传来一连串低沉的爆炸声！并非剧烈的破坏，而是关键节点被精准爆破的声音。紧接着，所有指向捕鲸站的探照灯齐齐熄灭，只剩下雪地车昏暗的尾灯在风雪中摇曳——档案馆的独立供电系统被切断了！
“就是现在！”白狐低喝一声，猛地推开木屋后墙一处伪装的暗门，露出后面一条通往海岸悬崖的狭窄冰道。“跟我来！”
几乎在同时，木屋的前门被爆破炸开，震撼弹的强光和巨响充斥室内！斯期早有准备，闭眼侧头，手中的枪凭着记忆和声音向门口方向连续点射，压制住第一波冲入的敌人。
“走！”他朝邵委吼道。
邵委没有丝毫犹豫，在白狐一名手下的护卫下，率先冲入暗门后的冰道。顾知行紧随其后。斯期一边射击一边后退，子弹擦着他的身体打在身后的木墙上，溅起无数木屑。
退入冰道，白狐立刻按下机关，一道厚重的合金闸门轰然落下，暂时隔绝了追兵。冰道陡峭湿滑，下方是漆黑一片、漂浮着碎冰的迪斯科湾。
“跳！”白狐简短下令，第一个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她的手下和顾知行也毫不犹豫地跟上。
斯期看向邵委。邵委的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更显苍白，但他对上斯期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相信我。”邵委说完这三个字，深吸一口气，紧跟着跃入黑暗的海水。
斯期不再犹豫，紧随其后跳下。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全身，像无数根针扎进骨髓。斯期浮出水面，抹掉脸上的水，看到不远处一艘没有任何灯光的小型潜水器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浮出水面，舱门打开。白狐等人正迅速爬上去。
斯期游过去，将冻得有些发抖的邵委先推上潜水器，然后自己才爬上去。舱门关闭，将外面的寒冷和追杀隔绝。
潜水器内部空间狭窄，但设备先进。白狐脱下湿透的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作战服，开始操作控制台。潜水器迅速下潜，无声地滑入深海的黑暗。
“数据包已全部发送完毕。”白狐看着控制台上的屏幕，确认道，“接收方确认收到。现在，该让世界看看邵擎将军的真面目了。”
她敲下几个按键。屏幕上弹出数十个新闻发布平台、政府监察机构、军事法庭内部系统的界面上传进度条。
斯期看着那些滚动的进度条，知道这是最后的、无法回头的一步。一旦这些数据公开，不仅仅是邵擎身败名裂的问题，整个现有的Alpha优势社会结构，甚至基因研究的伦理边界，都将受到剧烈冲击。
他看向邵委。邵委裹着保温毯，靠在舱壁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他似乎感受到了斯期的目光，缓缓睁开眼。
“你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斯期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从联系白狐，到假装被带离冰岛，再到利用恢复的记忆和顾知行的技术激活档案馆防御、指引逃生路线……邵委冷静得可怕。
邵委没有否认，声音带着浸透寒水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当活着只剩下痛苦和欺骗时，要么毁灭，要么反击。我选择了后者。”他顿了顿，看向斯期，“我只是没算到，你会跟来。”
这句话像一根刺，轻轻扎了斯期一下。他想起自己之前的犹豫，想起邵委那句“你爱我吗？”的质问。
“我……”
“不必说。”邵委打断他，移开目光，重新闭上眼，“现在，我们只是暂时的盟友。为了活下去，为了……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盟友。这个词让斯期的心脏莫名地抽紧。他们之间，难道只剩下利益捆绑的盟友关系了吗？
潜水器在深海中潜行，目的地未知。白狐专注于导航和通讯，顾知行在检查设备，其他人沉默地休息。压抑的寂静中，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
突然，控制台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被主动声纳锁定了！”白狐脸色一变，“是军用级的！他们调动了海军？！”
屏幕上的声纳图谱显示，至少两艘高速水下载具正在从侧后方逼近！
“不可能！邵擎的手伸不到这里！”顾知行惊道。
“不是‘守望者’。”白狐盯着屏幕上的识别信号，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是国际基因伦理委员会（IGEC）的执法船！”
IGEC？那个超越国家主权、负责监控全球基因技术滥用的神秘机构？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散播数据触发了他们的监控网络！”白狐瞬间明白了过来，“他们不是来帮邵擎的，他们是来‘回收’我们和数据的！在他們眼里，我们和邵擎一样，都是‘危险的异常产物’！”
前有狼，后有虎！刚刚摆脱“守望者”，又落入了更强大的IGEC手中！
潜水器猛地加速，试图摆脱锁定，但对方的载具性能显然更胜一筹。距离在快速缩短。
“没办法甩掉！”驾驶员喊道。
白狐眼神一厉，看向邵委和斯期：“只有一个办法。IGEC的目标是数据和‘双生计划’的直接关联者。我们必须分开行动！”
她快速下达指令：“我会带领主力，驾驶潜水器继续前进，吸引IGEC的注意力。你们四个——”她指向斯期、邵委、顾知行和一名技术员，“乘坐应急逃生舱，从这里上浮！坐标已经设定，会有一艘伪装成科研船的接应船在附近！”
“这太危险了！你们会被……”顾知行急道。
“这是唯一能保住数据和你们的方法！”白狐斩钉截铁，“执行命令！”
没有时间争论。斯期拉起邵委，跟着技术员冲向潜水器尾部的逃生舱区域。顾知行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逃生舱如同一个巨大的金属胶囊，仅能容纳四人。他们挤进去，技术员迅速关闭舱门，启动分离程序。
透过小小的舷窗，斯期看到白狐的潜水器猛地转向，主动迎向IGEC的执法船，同时释放出大量的声纳干扰气泡。
“砰！”逃生舱被弹射出去，在强大的水压下急速上浮。
失重感袭来。邵委紧闭着眼，脸色惨白，手指死死抠住座椅边缘。斯期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这一次，邵委没有挣脱。
逃生舱剧烈地颠簸着，冲破海面。舱门弹开，冰冷咸腥的海风灌入。外面依旧是黑夜，风雪小了些，远处可以看到白狐的潜水器正被两艘更大的黑色舰船夹击，曳光弹划破夜空。
一艘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破冰科研船正缓缓靠近。他们奋力游过去，被船上的人拉了上去。
站在摇晃的甲板上，看着远处那场不对等的战斗，斯期的心沉到了谷底。白狐和她的手下，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恐怕凶多吉少。
“快进舱！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片海域！”船长大喊。
就在这时，斯期的卫星电话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的、但带着某种熟悉威严感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通。
“斯期。”对面传来邵擎将军的声音，这一次，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山雨欲来的平静，“你们做得很好。很好。”
斯期握紧了电话，没有出声。
“IGEC插手了。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任何一方的控制。”邵擎缓缓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数据公开，邵家会毁灭，但你们，以为IGEC会放过你们吗？在他们眼里，你们是必须被‘净化’的异常存在。”
“你想说什么？”斯期冷声问。
“合作。”邵擎吐出两个字，“暂时放下恩怨。我知道IGEC的一个弱点，一个他们必须守护的‘核心数据库’的位置。用你们手里的原始数据，加上我的情报和人脉，我们有机会……反将一军。”
斯期震惊了。邵擎竟然提出合作？
“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可以不信。”邵擎的声音陡然转冷，“那就等着IGEC把你们一个个抓回去，拆解、研究、‘净化’。或者，像碾死蚂蚁一样，让你们彻底消失。选择权在你，斯期。当然，也在……邵委手里。”
电话被挂断。
斯期站在原地，海风吹得他浑身冰凉。邵委走到他身边，显然也听到了对话的内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望着远处海面上，那艘属于白狐的潜水器最终被强行扣押，灯光逐渐熄灭的方向。
冰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沉没的星光与无尽的黑暗。
前路似乎出现了岔口，但每一条，都通往更深不见底的迷雾与危险。与虎谋皮，还是坐以待毙？
邵委缓缓转过头，看向斯期，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他说得对，我们……还有选择吗？”
这不再是关于爱恨，甚至不再是关于对错。这是生存，最原始，最残酷的生存。而他们的命运，在经历了背叛、挣扎、反抗之后，再次被推向了更加宏大而危险的赌桌。筹码，是他们的生命，和整个世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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