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性极好的日料店“幽竹”，隔绝了星港城永不停歇的喧嚣。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竹香、淡雅的抹茶气息，还有若有似无的新鲜山葵的辛辣。张薇跪坐在榻榻米上，背脊挺得笔直，几乎有些僵硬。身下柔软的蒲团和眼前矮几光润如镜的黑檀木桌面，都透着一股她骨子里无法融入的昂贵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营造的枯山水庭院，白沙如浪，几块黑石静卧，几株姿态嶙峋的黑松在微缩景观中凝固着永恒的诗意，与她身后“蜂巢”的污浊混乱判若两个星球。
对面的沈寂，姿态依旧带着那份刻入骨髓的旧式优雅，深灰色高领薄衫衬得他下颌线条愈发冷硬。他垂着眼，修长的手指在悬浮于桌面中央的全息菜单上滑动，幽蓝的光流映在他纯黑的瞳孔里，像沉静的寒潭投入了冰冷的星屑。
张薇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操作菜单的手指上。那动作，看似流畅，细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涩迟疑。指尖在那些造型别致、名称古雅的菜品图标上掠过，偶尔停顿，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被隐藏得很好的茫然。他点开一份标注着“时令鲜鱼五品”的套餐，指尖悬在确认键上，仿佛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划了过去。又点开另一份“松叶蟹特选”，昂贵的价格在光流边缘闪烁了一下，他同样只是匆匆一瞥。
昔日伏羲科技的嫡系继承人，点一份餐竟如此犹豫生疏。那简短的档案信息——“名下不动产：无”、“资产状况：指定托管账户”……冰冷的字句瞬间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张薇心头。他优雅外壳下的窘迫，比昨夜通道里的亡命奔逃更让她清晰地触摸到现实的残酷。云端之下，皆是泥潭，他沈寂也不例外。
“想好了没有？”沈寂终于放弃了徒劳的浏览，指尖一划，那悬浮的幽蓝光幕倏然消散。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浮动的竹香，稳稳落在张薇脸上。那眼神里没有逼迫，只有一种洞悉的平静，仿佛早已料定她别无选择。
张薇喉头有些发紧，端起面前温热的陶杯，微涩的玄米茶滑过干涩的食道，带来一丝暖意，也给了她短暂整理思绪的时间。她放下杯子，杯底与黑檀桌面轻轻一磕，声音清晰。
“想好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冷静，目光毫不闪避地迎上沈寂的审视，“我必须要在公司里向上爬。女娲生物，第七区，或者……更高。” “向上爬”三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像淬了火的铁钉，狠狠凿进现实。“只有站得更高，接触更多核心，才能……活下去。也才能看到更多东西。”她省略了“看到更多迷宫废墟”的具体表述，但彼此心知肚明。
沈寂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寒潭表面掠过的一丝微风。他拿起面前细长的乌木筷，动作依旧优雅，但张薇敏锐地捕捉到，他握筷的姿势略显僵硬，中指与食指并拢的间隙过大，显然对这种需要精细技巧的餐具并不十分熟稔。他夹起一片服务生刚呈上的、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鲷鱼刺身，粉白的鱼肉上点缀着一星嫩绿的山葵泥和晶莹的鱼子酱。
“向上爬……”他低声重复，薄唇抿了一下，似乎鲷鱼的冰凉触感透过舌尖蔓延开来，“目标很清晰。但你的筹码呢？除了……‘看见’？”他没有碰那片刺身，只是看着它，仿佛在审视一件脆弱的艺术品。
“我能帮你。”张薇的声音陡然压低，身体微微前倾，压低的声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穿透力，打破了“幽竹”刻意营造的静谧禅意，“抢回你家族中失去的东西。嫡系的地位，伏羲科技真正的遗产，而不只是一个被冻结权限的‘执行人’空壳。”她紧紧盯着沈寂的眼睛，捕捉着他瞳孔深处最细微的波动，“沈家现在掌权的那些人，他们内心的‘废墟’……不会比王启明干净。只要我能靠近，我就能‘看’！看到他们的弱点，他们的秘密，他们最害怕暴露的阴暗节点！找到那个节点，然后……”
她的话戛然而止。那个最关键的动作——沈寂的“废墟重构”，她无法完成。但她相信，沈寂能听懂她未尽的杀意。扳机需要目标坐标，而她能提供坐标。
沈寂握着乌木筷的手指，倏然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近乎透明的鲷鱼刺身在他筷尖轻轻颤抖了一下，几乎要断裂。他眼底那片深潭骤然翻涌起激烈的暗流，震惊、荒谬、一丝被触及最痛处的尖锐愤怒，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忌惮，如同寒冰迅速覆盖了翻腾的暗涌。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浓重自嘲意味的冷笑从他喉间逸出。他终于放下了那片饱受蹂躏的鲷鱼，仿佛它是什么烫手的烙铁。他抬起眼，看向张薇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那里面没有了审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近乎悲悯的清醒。
“抢回沈家？”他缓缓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张薇，你把沈家……想得太简单了。或者说，你把现在的沈家，和过去的伏羲沈氏，混为一谈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越过摆放着精致寿司和刺身的矮几，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他深邃的黑眸紧紧锁住张薇，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穿她灵魂的表层，直达最深处。
“现在的沈家，”沈寂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砭骨的寒意，“可能早就不是纯粹的伏羲了。他们……”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最准确的措辞，又像是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心理压力，“可能搭上了一些……非常规的‘船’。”
张薇的心猛地一沉：“非常规的船？什么意思？”她本能地追问，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脊椎。
沈寂的目光扫过四周，确保隔断的竹帘紧闭，没有任何监听设备可能存在的迹象。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竹叶的清冽，却无法驱散他眼底的阴霾。他的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凝重：
“西方邪龙财团。听说过吗？”
“西方邪龙……”张薇下意识地重复，大脑飞速检索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女娲生物的底层培训资料里从未提及，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中也未曾捕捉。一个完全陌生的庞然大物？
就在她困惑的念头刚刚升起的刹那！
嗡——！！！
一股完全不同于“谛听”小组冰冷扫描的、带着古老恶意与绝对贪婪的恐怖精神冲击，毫无征兆地在她颅腔深处轰然炸开！这一次，不是剧痛，而是一种灵魂被拖拽、被窥视、被置于无尽深渊之上的极致寒意！
眼前的景象瞬间被彻底撕裂、粉碎！“幽竹”静谧雅致的竹帘、枯山水庭院、精致的刺身……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在疯狂旋转的黑暗中分崩离析！
取代而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粘稠翻滚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混沌！在这片令人作呕的血色深渊中央，一对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竖瞳，猛地睁开！
那绝不是人类或任何已知生物的眼睛！冰冷的金色竖瞳边缘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瞳孔深处不是虹膜，而是无数条疯狂蠕动、相互吞噬的细小触须构成的漩涡！漩涡中心，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一股浩瀚、古老、带着无尽贪婪和毁灭意志的冰冷意念，如同宇宙级的寒潮，瞬间席卷了张薇的整个意识！它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绝对漠然，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时空屏障，仿佛从百年前、甚至更久远的黑暗中投射而来，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
“呃啊！”张薇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撞在身后的竹制屏风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中的陶杯脱手跌落，滚在榻榻米上，残留的玄米茶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她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工装衬衫。视野里只剩下那对燃烧着暗红火焰、充满无尽恶意的巨大金色竖瞳，它烙印在意识的深处，带来灵魂层面的巨大震颤和无法言喻的恐惧！
“张薇！”沈寂的低喝声如同惊雷，瞬间切断了那恐怖幻象的持续冲击。他反应极快，在张薇撞上屏风的瞬间已起身半跪，一把扶住她剧烈颤抖、几乎要软倒下去的肩膀。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工装布料传来坚实的力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那暖意极其微弱，却像投入寒潭的一颗火星，短暂地驱散了部分刺骨的冰冷。
“凝神！切断它！那不是你能直视的东西！”沈寂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张薇混乱的意识边缘，强行将她濒临崩溃的神智往回拉拽。
张薇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用这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凝聚涣散的意志力。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关闭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狠狠地将意识从那片翻滚的血色深渊和那可怖的龙瞳中抽离！
嗡鸣声和那毁灭性的凝视感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但残留的精神污染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依旧残留着旋转的金星和破碎的光斑。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沈寂扶着她肩膀的手背上。
“……那……是什么？”张薇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向近在咫尺的沈寂。他冷峻的脸上此刻也笼罩着一层前所未有的凝重，那双纯黑的眼瞳深处，清晰地映着她苍白惊惶的脸，还有一丝……感同身受的沉重？
“西方邪龙财团。”沈寂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在叙述一个古老的诅咒，“一个非常规的存在。历史比‘创世财阀’联盟更悠久，根基……在旧大陆以西的废墟深处。行事隐秘，手段……难以用常理揣度。”他扶着张薇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帮她稳住身体，随即缓缓松开，坐回原位。动作间，那份旧日贵族的优雅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经历过巨大冲击后的沉重和警惕。
“他们……像影子一样，盘踞在旧大陆西海岸的废墟深处，那里……是信息黑洞。伏羲科技鼎盛时期，内部绝密档案里有过零星记载，代号‘影龙’。”沈寂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乌木筷上划过，留下细微的摩擦声，“记载语焉不详，但核心只有两点：极度贪婪，极度危险。他们觊觎的不是能源、基因或者信息科技这些具体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凝固的枯山水，仿佛想从那象征永恒的意境中找到答案，又仿佛只是不愿直面张薇眼中的恐惧。
“他们觊觎的是……‘可能性’本身。扭曲的、失控的、能打破现有格局的‘可能性’。比如……”他的视线转回张薇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比如能撕开‘认知屏障’的‘补天’。比如……能洞悉人心废墟的‘共鸣’，和能修改现实痕迹的‘重构’。”
张薇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巨大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们……知道我们？”
“不确定。”沈寂的回答异常谨慎，眼神锐利如鹰隼，“但沈家现在掌权的那几条支脉，这些年动作频频，尤其在对伏羲旧部和我父亲团队的清算上，手段激进得近乎疯狂，超出了正常的‘争权夺利’范畴。背后没有更强大的推力，解释不通。他们选择合作的对象……西方龙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个。”他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回忆某些极其危险的片段，“那种精神层面的贪婪和冰冷……和档案记载里描述的‘影龙’气息……很像。”
他拿起手边温热的清酒瓷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清冽的酒液，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琥珀色光泽。“如果沈家真的搭上了他们，那么抢回沈家，就等于直接把自己送到西方龙的餐盘上。别说夺回嫡系地位，能留个全尸都是奢望。”他放下酒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这条路，是死路。”
张薇沉默地听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深陷的月牙痕。沈寂的分析冰冷而清晰，将那条看似充满诱惑的复仇捷径彻底堵死，也碾碎了她刚刚升起的那点“合作夺权”的扭曲兴奋。西方龙……那血海中的恐怖龙瞳幻象再次在意识边缘浮现，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战栗。
“那我们……”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茫然。向上爬的目标还在，但沈家这条路被堵死，沈寂这个“盟友”的价值似乎也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我们？”沈寂重复了一遍，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被命运反复戏弄后的荒诞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还能有什么选择？”
他端起那杯一直没动的清酒，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也让他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彻底烧尽。
“活下去，是第一步。”他放下空杯，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淬火的刀刃，直直刺向张薇，“既然钥匙和扳机缺一不可，既然我们已经被‘补天’绑在同一条破船上，又被财阀和可能存在的‘影龙’同时视为需要清除的污点……”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张薇心上。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彻底弄明白我们手里的东西！弄明白‘补天’赋予我们的‘共鸣’与‘重构’，到底能联动到什么程度！”
张薇猛地抬眼，撞进沈寂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黑眸中。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退路，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弄明白能力？这似乎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怎么弄明白？”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被点燃的微光。
“实验。”沈寂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科学家的冷酷逻辑，“从小的开始。从你能承受的‘迷宫’开始。我需要你‘共鸣’的目标，不是莉莉安那种让你濒临崩溃的罪恶深渊，而是更浅层、更稳定、更……安全的扭曲节点。”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比如，王启明。他对权力的贪婪，对下属的压榨，这种执念构成的‘迷宫’，应该足够清晰，也足够‘温和’。”
张薇的呼吸微微一滞。王启明？那个脑满肠肥、把她生存希望喂给关系户的混蛋？他的内心迷宫……由冰冷的KPI数字和下属痛苦面孔铺就，核心是挥舞着鞭子的贪婪怪物……
“我们一起找到它核心那个挥舞鞭子的‘怪物’。”沈寂的声音如同精确的手术刀，解剖着目标，“找到那个节点。不是模糊的感觉，是在‘共鸣’状态下感知到的、最具体的‘信息印记’。形态、位置、能量波动……任何你能抓住的特征。”
“然后呢？”张薇追问，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然后……”沈寂的眼底掠过一丝近乎残酷的冷静光芒，“我会尝试用‘重构’，去‘触摸’它。不是修改，不是净化，至少现在不可能。
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这很危险。对我们两个都是。‘重构’接触目标内心的扭曲节点，就像在雷区里拆弹，稍有不慎，可能引爆对方的意识风暴，或者……反噬我们自身。‘补天’撕裂灵魂的剧痛，你可能要再体验一次，甚至更糟。而我……”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自嘲，“也可能被那扭曲的‘废墟’彻底污染，或者被‘谛听’小组顺着能量波动直接定位。”
风险，巨大得令人窒息。失败的可能，远大于渺茫的成功希望。
包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庭院外模拟的潺潺流水声，隔着竹帘隐隐传来，更衬得这份沉默沉重如铅。清酒的冷冽气息和生鱼片的淡淡腥气在空气中混合，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氛围。
张薇低着头，看着榻榻米上那摊深色的茶渍。王启明那张油腻的胖脸、他刻薄的咆哮、他轻飘飘夺走她“创世纪”项目时的嘴脸……交替闪过脑海。随之而来的，是生存点耗尽后流落街头的恐惧，是蜂巢那挥之不去的霉味，是昨夜通道中冰冷刺骨的绝望。
活下去。
向上爬。
弄明白这该死的、撕裂她又赋予她力量的能力！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决绝，如同深埋地底的岩浆，猛地冲破了所有恐惧和犹豫的冰层！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惊惶和脆弱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燃烧的、孤注一掷的火焰。
“好。”她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冰层碎裂的第一声脆响。
沈寂看着她眼底那簇重新点燃、却更加冰冷的火焰，纯黑的眼瞳深处，似乎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荡开，如同寒潭投入了一颗石子。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无声的契约，在清酒的冷冽气息和未散的血色龙瞳幻影中，于这片虚假的宁静里，悄然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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