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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意识深潜:迷宫里的临时战友

星港城永不停歇的霓虹洪流在脚下奔涌,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将“女娲生命之树”的塔身映照得如同流淌的翡翠。张薇和沈寂并肩站在一处废弃空中连廊的阴影里,脚下是第七区员工下班必经的、被高耸合金管道挤压得如同峡谷缝隙般的窄巷。晚风带着工业废气的余温和廉价营养膏的甜腥味拂过,吹动张薇额前碎发,也掀起了沈寂深灰色大衣的衣角。

距离那场充斥着清酒冷冽与血色龙瞳幻影的“幽竹”密谈,已过去一周。这一周,对两人而言,是磕磕绊绊、充满试探与剧痛的“磨合期”。

张薇的“认知共鸣”不再是失控的洪水猛兽。在沈寂近乎冷酷的“科学实验”指导下,她开始学习精准控制精神力的“投射”强度与聚焦范围。目标从蜂巢公寓里某个暴躁邻居浅层的“抱怨迷宫”,到街头巷尾小商贩充满算计的“讨价还价迷宫”,难度一点点提升。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或轻或重的头痛与眩晕,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颅腔内跳舞。但张薇咬着牙忍下来了。她发现,当精神力足够集中,对目标情绪的“同步”足够清晰时,那些迷宫的景象反而会变得稳定,痛苦也会相应减轻。这让她在恐惧之外,第一次触摸到了一丝对能力的“掌控感”。

沈寂也没闲着。他的“废墟重构”在张薇提供的、相对稳定的“迷宫坐标”辅助下,展现出了令人惊异的精细度。他能“看”到构成迷宫墙壁的“材料”纹理——那些由具体执念、情绪碎片凝结成的能量轨迹;他能感知到迷宫内“气流”的流向,判断哪里是死路,哪里可能通向更深层。他甚至尝试过极其轻微地“触碰”一个由“丢失钥匙”焦虑构成的小型迷宫节点,试图影响其形态——结果引发了目标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慌和翻找口袋的冲动,而沈寂自己也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半边身体麻痹了数秒。

“代价高昂,效果微妙。”这是沈寂当时揉着发麻的手臂,给出的冷静评价,眼底却闪过一丝棋逢对手般的灼热光芒。

磨合的结果,就是此刻两人间一种奇异的默契。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肢体动作,就能传递意图。张薇能感觉到沈寂身上那种旧式贵族的疏离感在高压训练下被磨掉了一些棱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纯粹的、对未知力量探索的专注。而沈寂,大概也看到了张薇眼底那簇从麻木灰烬中重新燃起、越来越亮的冰冷火焰——那是对力量本身的渴求,更是对生存的执着。

“目标确认。”沈寂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目光锁定下方巷口。王启明那臃肿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脸上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油腻红光,嘴里似乎还哼着什么不成调的曲子。

“同步率预估?”沈寂侧头看向张薇。

张薇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劣质烟草和合成香精的味道冲入鼻腔。她闭上眼,瞬间调动起一周来反复锤炼的精神触角,隔着十几米的垂直距离和喧嚣的噪音,精准地“捕捉”到王启明此刻的情绪波段——得意、餍足、以及对明天继续压榨下属的隐隐期待。一种熟悉的、带着油腻压迫感的精神场域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稳定,表层‘权力殿堂’形态清晰。核心‘贪婪怪物’活跃度……中等偏高。”张薇睁开眼,语速飞快,眼神锐利,“可以开始。”

“好。”沈寂点头,身体微微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记住,你的任务是深度‘共鸣’,提供核心节点的精确坐标和能量特征。我的任务是‘重构’感知,尝试接触与解析。目标是‘理解’迷宫构造,不是‘摧毁’或‘修改’。一旦你感觉精神负荷接近阈值,或者我发出撤离信号,立刻切断链接。明白?”

“明白。”张薇的声音异常平静。她调整着呼吸,将全部精神凝聚,如同拉满的弓弦,锁定下方那个移动的“信标”。

“三、二、一……发动!”

指令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闭上了眼睛!

嗡——!!!

不再是单打独斗时的尖锐刺痛或空茫撞击。这一次,意识被抽离的感觉如同被卷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粘稠的能量漩涡!张薇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拽入深海,四周是光怪陆离的、急速闪过的情绪碎片——谄媚的笑脸、冰冷的KPI数字、下属痛苦隐忍的面孔……它们呼啸着掠过,构成迷宫的“外壁”。

而沈寂的感觉则截然不同。他感觉自己像一枚精准制导的探针,被一股强大的精神引力--张薇的共鸣力场牵引着,穿透层层叠叠的、由“权力欲”和“控制欲”编织成的能量屏障。他“看”到的不是具象的画面,而是无数条交错纵横、散发着冰冷荧光的“数据流”和“力场线”,它们构成了迷宫的骨架和能量通路。张薇的“共鸣”如同在他眼前点亮了一盏盏指路的灯火,照亮了那些原本无形的“路径”。

意识沉潜,降临迷宫!

双脚,或者说,是意识的落点踏上坚实的地面。张薇猛地睁开“眼”。

眼前,赫然是她曾在第七区天花板上惊鸿一瞥的、王启明的内心迷宫——那座由无数巨大、冰冷、闪烁着猩红警告的KPI数字和层层叠叠、高耸入云的晋升阶梯构成的庞大殿堂!但此刻身临其境,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廉价雪茄、汗液和某种过期文件发霉的味道。脚下并非实地,而是由无数张麻木、痛苦、泪痕斑驳的微小面孔组成的“地毯”!那些面孔无比清晰,张薇甚至能认出其中几张属于第七区熟悉的同事,包括她自己那张写满疲惫的脸!每一次落脚,都仿佛踩在活人的皮肤上,脚下传来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呻吟和哀泣,震得她灵魂都在发颤。

“稳住。”一个冷静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张薇侧头,看到沈寂的“身影”也出现在旁边。他的形态有些模糊,像是由无数细小的、流动的蓝色数据光点构成,轮廓边缘微微波动,与这个由具象化情绪构成的迷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的眼神,那双深邃如寒潭的黑眸,却异常清晰和锐利,正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比预想的……更具象化,精神污染强度也更高。”沈寂的声音直接在张薇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他的‘核心怪物’在哪里?”

张薇强忍着脚下传来的不适感和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息,集中精神。她的“视野”穿透了冰冷的数字墙壁和悬浮的阶梯虚影,向着迷宫深处“望去”。一种强烈的、带着贪婪和施虐快感的能量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从某个方向传来。

“那边!”张薇指向迷宫深处一条由无数份堆积如山的虚拟文件构成的狭窄通道,“能量源很强!但……通道太多了,能量流很乱!”

他们此刻身处一个巨大的“前厅”,无数条由不同“文件类型”和“KPI指标”构成的通道向四面八方延伸,如同巨型蚁巢的入口。头顶悬浮着巨大的、流淌着油腻光泽的“权力印章”和“晋升阶梯”投影,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跟着我的引导走。”沈寂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随着他的动作,张薇惊讶地“看”到,几条原本散发着混乱能量波动的通道口,其内部的“力场线”被沈寂的“重构”感知清晰地勾勒出来!其中一条通道的力场线相对“平顺”,隐隐指向张薇感应的核心方向,而另外几条则扭曲纠缠,散发着危险的不稳定波动。

“走这条。”沈寂指向那条相对“安全”的通道。

张薇毫不犹豫,立刻跟上。踏入通道的瞬间,景象再次剧变!

墙壁不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由无数份闪烁着“加急”、“重要”、“机密”红光的虚拟文件堆砌而成,纸张的边缘锋利如刀,散发着纸张霉变和油墨的混合气味。脚下“面孔地毯”的哀泣声更大了,仿佛通道的压迫加剧了它们的痛苦。更诡异的是,通道两侧时不时会毫无征兆地“生长”出由“绩效扣罚通知单”构成的尖锐荆棘,或者从天花板垂下由“下属失误报告”编织成的粘稠丝网,试图阻挡去路。

“小心!”沈寂的预警几乎与危险同步。

张薇凭借着这段时间训练的直觉和对情绪波动的敏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道突然从墙壁射出的、由“效率低下”指责构成的能量光束。沈寂则在她身前,双手虚按,无形的“重构”力场如同盾牌般展开,将几片飞射而来的“文件碎片”能量冲击偏移开去,光点构成的身体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的防御机制在自动排斥外来意识!”沈寂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你的‘共鸣’在加深,迷宫的反击也在增强!”

张薇咬紧牙关,她能感觉到自己与王启明意识深层的链接正在加深,那种油腻的、掌控一切的快感如同粘稠的油脂,试图污染她的精神。但同时,她对核心位置的感知也越发清晰!

“左转!下一个岔口右转!核心很近了!我能‘听’到那怪物的笑声!”张薇急促地在意识中喊道。

两人在复杂曲折的文件通道中急速穿行,如同在巨兽的血管中奔逃。迷宫的自动反击越来越频繁:地面会突然塌陷成由“未完成KPI”构成的流沙坑;头顶会砸下由“领导训斥录音”凝成的沉重冰雹;墙壁上会浮现出扭曲的、由下属惊恐表情构成的幻象,发出刺耳的尖啸干扰心神。

每一次险境,都靠着张薇对情绪陷阱的提前感知和沈寂对能量轨迹的精准预判与偏移勉强化解。两人配合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默契。张薇负责“点亮”危险源和指明方向,沈寂负责“解析”路径和构筑临时防御。光点构成的数据流与具象化的情绪迷宫在激烈的对抗中交织、碰撞。

“就是前面!”张薇猛地停下脚步,指向通道尽头一扇巨大的、由无数个闪烁的“优秀主管”奖状和“晋升资格证”拼接而成的、金光闪闪的巨门!门内,传来一阵阵得意、贪婪、如同破风箱般的狞笑,正是那核心“贪婪怪物”的声音!

然而,巨门并非畅通无阻。门前,矗立着三座形态各异的“守卫”!

左边一座,是由无数份“考勤异常报告”和“工作失误记录”堆积成的、不断蠕动滴落墨汁的烂泥怪,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惩罚机制。

右边一座,是由“谄媚奉承语音”和“虚假恭维笑脸”扭曲缠绕成的、色彩斑斓的毒藤妖,散发着甜腻到发腻的诱惑气息,精神贿赂。

而正中间,最庞大也最凝实的,是一座由冰冷坚硬的“公司规章制度”合金条文和“岗位职责说明书”钢板焊接成的、手持巨大“绩效评估锤”的钢铁巨人,双眼闪烁着猩红的“合规”光芒,绝对权威!

“……”张薇倒抽一口冷气。这防御阵仗,远超她的想象!仅仅是靠近,那三座守卫散发出的混合精神压迫就让她头痛欲裂,维持“共鸣”的链接都开始剧烈波动。

沈寂的光点身影也明显黯淡了一些,他凝视着那三座守卫,尤其是中间的钢铁巨人,纯黑的眼眸中数据流疯狂闪动。

“不行,”沈寂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直接在张薇意识中炸响,“强行突破这三个具象化的‘防御执念’,引发的意识反噬足以让我们两个瞬间被弹出,甚至精神受创!王启明也会立刻惊醒!”

“那怎么办?核心就在门后!”张薇不甘心,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后那个挥舞着鞭子的贪婪怪物,那才是王启明所有扭曲行为的能量源泉!不接触核心,这次潜入就失去了最关键的意义!

沈寂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三座守卫,最终定格在它们身后那扇金光闪闪的巨门……以及巨门旁边,一条极其狭窄、不起眼,甚至被“优秀奖状”光芒刻意掩盖的……幽暗小径!

那条小径没有守卫!它蜿蜒曲折,通向巨门侧后方,被阴影笼罩,入口处散落着一些……陈旧的、与周围光鲜环境格格不入的杂物——几张边缘卷曲发黄、印着模糊字迹的“欠费通知单”?一个破旧的、掉了漆的儿童文具盒?甚至还有半块干硬发霉的合成面包?

“等等!”沈寂的思维光点猛地一亮,他死死盯住那条幽暗小径和那些破旧杂物,“我们可能找错了方向!那扇‘荣耀之门’和这些守卫,是他现在精心构筑的表层防御,是他引以为傲的权力象征!但真正的核心,那个塑造了他如今贪婪怪物形态的‘源头’……”

他的目光转向那条不起眼的、散发着贫穷、窘迫和屈辱气息的幽暗小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寒意。

“可能藏在更深处,更隐蔽,更……不堪回首的地方。那条路,才是通向迷宫真正心脏的通道——映射他性格形成的关键记忆碎片!”

张薇顺着沈寂的指引“看”去。当她将精神力聚焦在那条幽暗小径和那些破旧杂物上时,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酸楚、恐惧和极度匮乏感的冰冷情绪,如同细微的电流般窜过她的意识!这种感觉,远比面对那三座光鲜守卫时更加……本质,更加……接近某种冰冷的“真实”!

“你是说……童年?或者他发迹前?”张薇瞬间领悟,心脏因这个发现而狂跳。如果王启明如今对权力和金钱的病态贪婪,根源在于早年的极度匮乏和屈辱……

“没错。”沈寂的光点身影似乎稳定了一些,他指向那条幽暗小径,“避开守卫,走那边!那里可能没有强大的防御,但精神污染的性质可能更阴冷,更……蚀骨。准备好,张薇,我们要探索的,可能是一个更加黑暗和扭曲的‘废墟’。”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默契已成。一周的磨合在此刻展现出价值。张薇深吸一口气,将“共鸣”的焦点从金光闪闪的巨门和狰狞守卫上移开,全力锁定那条幽暗小径散发出的、微弱却真实的“贫穷与恐惧”波段。

沈寂则再次展开“重构”感知,仔细扫描那条小径的能量轨迹,确认没有明显的陷阱力场,只有一片沉郁的、死寂的、如同凝固冰湖般的阴冷。

“跟紧我。”沈寂率先迈步,光点构成的身影如同一盏微弱的蓝色引航灯,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条被“荣耀”刻意遗忘的、通往王启明意识最深处伤疤的幽暗小径。

张薇紧随其后,身影没入那片象征着不堪过往的浓稠阴影之中。脚下不再是“面孔地毯”,而是一种冰冷、粗糙、带着砂砾感的触感,像是走在贫民窟未经铺设的泥地上。身后,金光巨门和守卫的喧嚣被迅速隔绝,前方,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隐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声和一个孩童恐惧的喘息。

迷宫的探索,进入了更危险、也更接近真相的领域。他们的意识,正向着资本家鹰犬内心最脆弱、也最黑暗的废墟核心,悄然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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