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凛那句冰冷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判决,将诸伏景光彻底钉在绝望的十字架上。
他所有的挣扎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对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命运的恐惧啃噬着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刻意的宣告意味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楼道里死寂的对峙。
青叶凛用枪抵着诸伏景光脑袋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那双浅金色的眼眸微微转动,瞥向了楼梯转角的阴影处。
诸伏景光的心跳几乎停止,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试图看清来者。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出现在楼梯的转角,如同悄然降临的死神见证者。
为首的是戴着标志性鸟嘴面具的普拉米亚,她姿态优雅,仿佛并非踏入一个生死现场,而是步入一场期待已久的戏剧**。
她的目光先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死死按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诸伏景光,那诡异的鸟嘴面具微微歪了歪,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此刻的绝望与失败。
那一刻,诸伏景光的心瞬间沉入冰冷的海底。
他认得这个打扮,在那一天的天台上,那个跟在白兰地身边、神秘而危险的……
“……普、拉、米、亚……”
他从齿缝间,艰难地、带着无尽恨意地挤出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
他身份暴露的源头,或许就在于此。
而此刻,普拉米亚的出现意味着一旦任务结束,下去和波本汇合时,或者仅仅是看到波本,那么zero也……
巨大的恐惧甚至暂时压过了他自身的绝望。
而紧随其后的,正是黑麦威士忌。
他如同沉默的阴影,堵住了下方唯一的退路,墨绿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全场,将苏格兰被彻底制伏、以及Triple Sec掌控全局的姿态尽收眼底。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普拉米亚的视线从诸伏景光身上移开,落在了控制着局面的棕发少女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愉悦的弧度,享受着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她甚至故意加重脚步,走上前,优雅地蹲下身,与被死死压制在地上的诸伏景光平视,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毁掉的艺术品。
“呵。”
一声轻蔑的嗤笑从她喉间溢出。
在青叶凛冰冷的目光扫来时,她抢先开口,电子面具也难掩其话中的恶意。
“终于肯面对现实了,我们优柔寡断的Triple Sec?不继续把你心爱的小老鼠藏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了?”
青叶凛握着枪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攥得发白。
他侧过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你知道?”普拉米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讽的笑声在楼道里回荡,“如果你知道,那么在白兰地告诉你,他就是警察的时候,你就应该直接杀了他!”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黑麦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更深沉地投向棕发少女。
而少女的身体,明显地震颤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如果你知道,我现在在这里看到的,就应该是一具叛徒的尸体!”
普拉米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恨。
“可你是怎么做的?”普拉米亚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针,狠狠扎向青叶凛,“拖延,搪塞,甚至可笑地把他藏起来!你以为能瞒过白兰地,还是以为能骗过你自己?!”
她讨厌Triple Sec,甚至近乎偏执地认为,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的存在和影响,白兰地根本无需依靠那些冰冷的药物来麻痹自我,维持那可悲的‘理性’。
趁着少女因她的话语而心神出现一丝松懈的契机,普拉米亚猛地伸手,一把揪住诸伏景光的头发,粗暴地将他的头提了起来,强迫他面对脸色瞬间苍白的少女。
“看看!看看这张脸!你在犹豫什么?到了现在,你还妄想能救他吗?!”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变形,“你以为给他剃掉胡子,我就认不出来他,就能抹掉他是警察的事实吗?”
“闭嘴!”
棕发少女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那是一种被人当众揭穿所有侥幸心思的羞愤与恐慌。
普拉米亚看着她眼中挣扎、痛苦的痕迹,一股混合着浓烈厌恶、失望以及某种扭曲妒火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滚、灼烧。
Triple Sec有什么理由心软?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理智。
那个警察,不过是个企图逮捕她、将她投入监狱甚至可能就地处决的卧底!
面对这样的叛徒,有什么可犹豫的?
直接拧断他的脖子,或者用子弹洞穿他的心脏,才是组织成员,尤其是代号成员应有的果决!
她又凭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犹豫?
就凭她那可笑的、对所谓‘过去情谊’的留恋吗?
就凭她内心深处,可能还残存着那么一丝不属于黑暗的软弱吗?
真是令人作呕!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卷毛警察,同样是白兰地在光明世界的‘朋友’之一。
想到白兰地,普拉米亚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
那个男人,拥有着让她都为之侧目的强大与心智,却偏偏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不得不依靠那些该死的药物来压抑情感,维持那副冰冷无情的‘完美武器’模样!
他为了组织的任务,为了更庞大的计划,连自己光明世界的朋友都可以冷静地作为棋子舍弃、利用!
他走得那样决绝,将自己所有的软肋和温情都亲手斩断,如同一个苦行僧,踏着荆棘前行。
可Triple Sec呢?
她凭什么还能在这里,对着一个背叛她的警察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忍?
她凭什么还能享受着白兰地暗中或许存在的庇护,却无法做出同样决绝的切割?
白兰地都能做得到舍弃。
Triple Sec为什么做不到?!
这对比让普拉米亚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值!
为白兰地感到不值!
他那样的人,本该更加自由,更加……肆无忌惮。
而不是被一个优柔寡断、沉溺于过往虚假温情的女人所牵绊,甚至为了她留在这样一个只会利用他、拘束他的组织里!
普拉米亚面具下的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刀,死死剜着少女。
“该闭嘴的是你,Triple Sec!”
她用力捏着诸伏景光的下颌,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
几乎是咆哮着,将内心所有因‘不值’而燃起的怒火,连同对Triple Sec本身的憎恶,一股脑地倾泻出来,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向那个棕发少女:
“他可是卧底啊,甚至是一个背叛了你,还企图连同底下那些蝼蚁逮捕你的人!”
“——你要为了这种人,撕毁你和白兰地的赌约吗?!”
一直沉默观察的黑麦威士忌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少女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沉的思量。
“……赌、约……?”
诸伏景光哑声重复,破碎的音节里带着一丝恍然和更深的绝望。
原来,他的命运早已被标价,成为了一场博弈的筹码。
“是啊,赌约。”普拉米亚愉悦地欣赏着他脸上也瞬间失去血色的模样,如同找到了新的乐趣,“用一个警察的命来做赌注。如果你完成了这个任务,白兰地便不会再去管Triple Sec的一切,包括她将你这只老鼠养在组织里的可笑游戏。”
她故意停顿,享受着青叶凛骤然紧绷的呼吸,才缓缓吐出最残忍的部分:“但如果你的任务失败……她,Triple Sec,就要亲手处决掉你这只老鼠。”
诸伏景光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即是翻天覆地的剧震。
他猛地想起Triple Sec刚回到日本时,和他们的碰面。
……那天,她真的没有发现异常吗?
聪明如千秋,哪怕没有白兰地的揭穿,难道就看不出来他和zero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更何况那天她还和白兰地见过面……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Triple Sec一直都知道吗?
知道他,知道zero,甚至是……松田阵平的身份?
‘是他的朋友又怎么样?’
在他得知松田阵平就是任务目标时,少女那残酷又冰冷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可这一次,他却忍不住去想:
Triple Sec……千秋……她真的会……杀了松田阵平吗?
如果自己的‘失踪’,在其他人眼里,是千秋将自己藏起来意图保护。
那么,松田阵平的‘失踪’是不是也……
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更沉的痛苦与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艰难地抬起头,不顾一切地望向棕发少女,试图穿透那层冰冷的伪装,看清真相。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在那双浅金色的、本该无机质般的眼眸深处,他清晰地看到了被强行压抑的痛楚、不甘,以及……
……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那眼神在无声地呐喊:这一切,本不该如此!
“千……秋……?”
诸伏景光的瞳孔颤抖着,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刻的状态,像是被抛入了冰火两重天。
从心底到喉咙都被巨大的悔恨、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堵塞住,即使张着嘴,也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真是令人作呕的深情啊。”普拉米亚嫌恶地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她站起身,用鞋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诸伏景光的头,对少女下达最后通牒:
“自己动手,清理门户。还是……需要我代劳?”
青叶凛的嘴唇早已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辩解,又想呵斥,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那双总是盛着光或是算计的浅金色眼眸,此刻被强行压抑的水光模糊,映照着被他压制在身下的、那双写满震惊与挣扎的湛蓝色眼睛,流露出一种近乎破碎的、被逼到绝境的悲切与无助。
这神情如此真实,如此脆弱,连最精于表演的演员也难以复刻其万一,仿佛他真的是那个被至亲之人狠狠背叛、伤痕累累的少女。
他用尽力气,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承诺:
“……我会……亲手处决他……”
这句话如同宣誓,又像是某种最后的告别。
那一瞬间,他脸上所有的悲切与脆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糅合了无尽悲伤、无法言说的温柔、以及某种殉道者般义无反顾的平静。
他缓缓地、几乎是带着某种神圣的仪式感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而后,他低下头,将唇轻轻印在了冰冷银白的枪身之上。
这是一个亲吻,一个告别。
一个……只有诸伏景光才能看得到的噤声动作。
当青叶凛再次抬起头时,棕发少女弯起了眉眼,那笑容依旧明媚,却仿佛浸透了无尽的悲伤与决绝。
“呐,阿光。”
少女的声音很轻,温柔又缱绻,仿佛情人间的低语,与眼前残酷的场景格格不入。
“所以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你……”
诸伏景光似乎从那个亲吻和笑容中读懂了一切,他刚吐出一个字,试图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棕发少女的手掌却以更快的速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喉咙不自觉地吞咽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在极近的距离下骤然收缩。
“抱歉,”少女看着他,笑容惨淡,带着诀别的意味,“你还是……别告诉我比较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中的枪口稳稳地抵上了诸伏景光心口的位置。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
“砰——!”
枪声与少女最后轻不可闻的声音同时响起,如同最终的安魂曲:
“阿光,我送你上路。”
诸伏景光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紧紧凝视着少女的、如同高原湖泊般湛蓝的眼眸,其中的光彩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剧烈地闪烁了一下,迅速被巨大的痛苦和某种了然的悲怆覆盖,随即光芒一点点涣散,变得迷惘,失神。
最终,化为一片空洞、死寂的灰蒙。
他眼中的世界,连同那个他刚刚触及到真相边缘、却再也无法触及的身影,一同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叮——很遗憾,宿主,您未能实现愿望。】
【人物:诸伏景光,状态:死亡,心愿任务已失——】
【……滋……系统自主检测中……】
【人物:诸伏景光,状态:不明,心愿任务待完成。】
青叶凛垂着眼眸,脸上那破碎而悲伤的笑意,早已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如同面具般剥落,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将身体已然失去力量、开始变冷的诸伏景光揽入怀中,丝毫不介意那身洁白的裙子被从他胸前枪洞中汩汩流淌出的温热鲜血迅速染红、浸透。
刺目的红在纯白之上蔓延,如同雪地中盛开的、绝望的花朵。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普拉米亚站在一旁,双手环胸,面具下的表情难以捉摸。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看着Triple Sec这近乎反常的、带着某种仪式感的温柔举动。
青叶凛仿佛感觉不到那血液的黏腻与温热,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上诸伏景光逐渐失去温度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阿光,别恨我。”
这声低语,如同最后的祈祷,又似无力的辩解,消散在死寂的空气里。
下一刻,他直起身。
所有的悲戚、挣扎、以及那片刻流露的温柔,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瞬间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Triple Sec该有的、完成任务后的绝对冷漠,一种抽离了所有人性温度的平静。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地上那具曾是他挚友、如今已无声息的躯体,没有任何停留,如同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体,最终,精准地投向一旁的普拉米亚。
那双浅金色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胜利,甚至没有空虚。
它们像两潭在极寒之地冻结了千年的湖水,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无法穿透的冰层,幽深,冰冷,映不出丝毫外界的光影,也倒映不出普拉米亚那带着审视与复杂意味的脸。
他就用这样一双空洞冰冷的眼睛看着普拉米亚,用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起伏的声线,清晰地问道:
“满意了吗?”
那一瞬间,普拉米亚仿佛看到了白兰地。
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直到这时,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靠墙而立的黑麦才缓缓抬起头。
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先是极快地扫过地上已无生息的苏格兰,然后落在青叶凛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停留一瞬,最终转向一旁的普拉米亚,语调冷硬而平静,打破了凝滞: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普拉米亚似乎这才从与那双空洞眼眸的对视中抽离。
她嗤笑一声,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懒散,回答道:“白让我回收叛徒的尸体。”
代号成员的死亡都需要经过组织的再三确认,尤其是被定性为叛徒的成员。
虽然通常现场确认后便会就地处理,但这种明确要求‘回收尸体’的指令并非没有,只是少之又少,往往意味着更严格的审查,或者……另有他用。
黑麦的目光微凝,不由得对普拉米亚此行的真正目的和这道指令产生了些许质疑。
但他深知组织的规矩,有些事不该多问。
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青叶凛将枪收起,面无表情地、如同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任务般,转身,一步步走下楼梯,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转角。
空气中只剩下他和普拉米亚,以及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黑麦在跟着离开前,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对着正重新蹲下身子,似乎是在检查苏格兰确切死亡状态的普拉米亚询问:
“你打算就这么搬回去吗?”
直接坐到旁边沾着灰尘的台阶上的普拉米亚,将手臂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朝着黑麦嗤笑了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是蠢货吗?我怎么可能搬着一个尸体行动?”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片刺目的暗红,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被赋予权限的张扬,“白会来接我的。确认完以后,他允许我把这里……炸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清理掉一堆垃圾。
黑麦默然不语。
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曾与他同为代号成员、如今却以叛徒身份落幕的苏格兰,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上挑眼此刻紧闭着,苍白的脸上残留着最后的痛苦与一丝未散的惊愕。
复杂的情绪在黑麦眼底一闪而逝,最终归于一片沉静。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下到楼底时,那位棕发少女的身影早已找寻不见,只余下风卷起尘埃的低啸。
他脚步微顿,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波本。
那家伙很可能还在附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潜伏在暗处舔舐伤口,或者……正准备进行一场徒劳的复仇。
关于苏格兰的死,以及那缠绕在死亡周围、由赌约与背叛编织的残酷真相,像一团冰冷的铁丝,缠绕在黑麦的心头。
他罕见地感到一丝犹疑:该不该将这些告诉波本?
如果那家伙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不,无论他知道多少,苏格兰的死都已成定局。
而亲手扣下扳机的,是‘千秋’。
这份恨意,无论如何都会如同烙印,刻在波本的心上。
他想起之前的推测,如果波本和苏格兰都来自日本公安,并且与‘青叶教授’相识,那么他们极有可能就是‘青叶教授’在警校时期最亲密的友人。
……千秋,再一次杀了‘青叶教授’的朋友啊。
这个认知让黑麦的心沉了沉。
她……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苏格兰的身份吗?
就在他思绪纷杂、于楼下短暂驻足的片刻,一道身影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打断了他的沉思。
来人身形修长挺拔,穿着一件质料精良的白色大衣,衣襟敞开,随风拂动,露出内里一丝不苟的白衬衫。
领口处,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简约银色项链,正反射着一点冷冽的辉光。
一头堪称完美的雪白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成高马尾,垂在脑后,随着他平稳的步伐轻轻晃动。
而当他的视线投来时,黑麦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其中似乎盛着令人心悸的平静,即便是最猛烈的狂风暴雨,也无法在其中掀起一丝波澜。
几乎是在瞬间,黑麦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组织内传闻中深受那位先生信赖的继承人,白兰地。
然而,在确认身份之外,黑麦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却是:
——这人,绝对很受千秋喜欢。
眼前的白兰地,几乎精准地揽括了黑麦所知的、千秋的所有审美偏好:纯净到极致的发色,冷静深邃的蓝眸,一丝不苟的着装,以及那种混合着疏离与掌控力的独特气质。
人到跟前,黑麦正想开口,便见眼前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没有任何探究或寒暄的意味,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他直接越过黑麦,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通往天台的楼梯走去。
去而复返、已然切换回白兰地身份的青叶凛此时心中只挂念着一件事:
……普拉米亚那家伙是真的讨厌诸伏景光……
他可不敢保证,就在他离开的这短短时间里,那个行事肆无忌惮的女人会不会对那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做出些什么‘公报私仇’的举动。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目光扫过。
索性,普拉米亚还算安分,依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似乎正在发呆。
——如果,她能把她手中那把依旧漫不经心地点着诸伏景光太阳穴的枪移开的话,那就更好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普拉米亚抬起头,面具下传来带着抱怨的、拉长的语调,打破了天台的死寂:
“白,你好慢啊。”
“抱歉,有事耽搁了。”青叶凛语气平淡地回应。
说话间,他已自然地俯身,伸手轻轻移开了普拉米亚手边的那把枪,动作流畅而不容置疑。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诸伏景光的状况,确认除了‘致命伤’外,没有增添什么新的、不必要的伤痕后,便直接弯下腰,用一种近乎轻柔的、却又带着不容反抗意味的动作,将地上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普拉米亚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面具下的眉头似乎挑了一下,语气带着真实的疑惑:“你不恨他吗?”
青叶凛正要迈出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凝滞半拍。
他没有回头,抱着失去温度的躯体,继续向楼梯口走去,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我为什么要恨他?”
普拉米亚沉默了。
她看着那个挺拔而冰冷的背影,忽然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笑声透过面具变得扭曲、失真,带着一种荒诞的意味。
她竟忘了。
这个被药物和训诫塑造成的完美兵器,早在多年前就被剥夺了感知爱恨的能力。
恨意需要灼热的心脏,而白兰地胸腔里只有精密的齿轮。
可是……
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如同毒藤般悄然缠绕上她的心。
她猛地加快几步,跟上那个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目光沉沉地锁在他身上,嘶哑的电子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逼问的执拗:
“白,那你怕吗?”
她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反应。
“你逼Triple Sec杀了他,”她一字一顿,像是要将这话语刻进他的心里,“Triple Sec绝对会恨你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普拉米亚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
曾几何时,她只将这一切视为一场有趣而残酷的戏剧,乐于见到混乱与痛苦。
可当帷幕真正落下,看着那个棕发少女亲手葬送所珍视之物,感受到那无声蔓延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后,她竟感受不到一丝预期中的愉悦。
白兰地安排的这场戏,除了把那个他赖以生存的棕发少女推得更远,究竟还能换来什么?
对永远理性的白兰地而言,这根本是笔赔本的买卖。
在楼梯转角处,青叶凛终于停下脚步。
他微微侧过头,那双蓝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冰冷,其中倒映着普拉米亚面具上扭曲怪异的影像。
“她不会恨我。”他陈述道,语气没有任何动摇。
“为什么?”
短暂的静默,他给出了一个简洁到近乎残酷的回答:
“因为这就是她选择的路。”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
普拉米亚独自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面具下的表情晦暗不明。
……
属于白兰地名下的这间安全屋,隐蔽在东京都内某栋高级公寓的顶层。
青叶凛抱着失去温度的躯体,没有丝毫耽搁,径直走入配套的盥洗室里。
他将诸伏景光轻缓地放置在浴缸当中,取来清水与毛巾,开始仔细地擦拭诸伏景光胸前那片触目惊心的、浸透了衣料的‘血迹’。
温热的水流浸湿了布料,晕开一片更深的暗红。
随着擦拭,那原本应该是致命伤口的部位,血迹被一点点抹去,露出了其下的皮肤。
——光滑、完整,没有任何创伤的痕迹。
那血淋淋的创口,如同一个被水洗去的拙劣幻象,在青叶凛平静的注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镜花水月(一次性道具)
最完美的谎言,往往只需要最真实的演技,而镜花水月会额外带给你最真实的体验。
你愿意花费5积分来体验这如海市蜃楼般虚幻的镜花水月吗?
注:它能骗过世界,但骗不过一颗清醒的心。】
【当前积分剩余:22。】
靠着【镜花水月】模拟出的最真实的受伤景象,包括血液、肌肉组织的撕裂感甚至中弹瞬间的冲击力,足以骗过当事人和旁观者,却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不可逆的伤害。
但前提是,你要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是一场由青叶凛精心策划的、最‘真实’的死亡演出。
青叶凛将染红的毛巾扔进水池,清水迅速被洇成淡粉色。
他拧干另一条干净毛巾,水温恰到好处,开始有条不紊地擦拭诸伏景光身上残留的血迹。
而后,他从衣柜取出备用的白色浴衣,布料带着洗涤剂和消毒液混合的洁净气息。
为失去意识的人穿衣并非易事,但他做得流畅而稳定,手臂穿过袖管,系好腰带,每一个细节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最后,他俯身将人横抱起来,轻轻安置在房间中央那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上。
完成这套沉默的流程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缓缓走到窗边,背对着床铺,后脑轻轻抵住冰冷的墙壁。
这个姿势让他整个人都浸在阴影里,只有侧脸被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银发垂落在肩头,有几缕擦过颈间那条素银项链。
他就这样静止着,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雕塑。
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闷响,却让屋内的寂静显得更加浓重。
墙上挂钟的秒针走过三圈。
他忽然抬起眼,目光落在‘安睡’的诸伏景光身上,低声开口:
“……嗯,他在我这里。”
短暂的停顿,像是在倾听无形的回应。
然后,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Triple Sec。”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将内外隔绝。
房间重新归于一片绝对的寂静。
静得……连一丝应有的心跳声与呼吸声都捕捉不到。
当前整改进度——0.092%
凛酱或许早已算好了【涅槃】生效到失效的时间,卡着最后一天的极限,在情感被压制,但又足够溢出部分来感受并表演,普拉米亚的尖锐的话语不过是一种阻燃剂,促进凛酱的深刻感受。
不然换作景光那副哪怕明白了一切,或是恨极了凛酱,也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凛酱也不会让他说出来),恐怕凛酱也不会有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而景光其实在【海妖的歌声】技能失效以后,他便听不进其他人的声音,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直到松田阵平的失踪,看清‘千秋的真面目’,他才幡然醒悟千秋就是个骗子。
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千秋会杀了他’的想法,可最后【镜花水月】带给他的痛感,以及【涅槃】带给他的死亡竟真的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他死在了千秋手里的错觉。
他始终在震撼那一刻他在千秋眼里看到的残酷真相。
这一切,本不该如此!
但不是因为他选择背叛了千秋,而是在一切的最开始……
……如果,千秋没有跟在琴酒身边,不在组织里……
……如果,千秋和青叶一起考上警校,当上警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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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代号篇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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