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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新娘祭仪

(大夏历景和元年四月十六日,颇黎历301年)

谢翊把最后几卷文献扔进箱子,合上行囊,心乱如麻。

行囊已经连夜理好,莺莺那边想必也是如此。昨夜阿丝塔殿下的出逃、至高司祭猊下痴呆多年后的突然清醒和再度失去神智、代理会议大祭司团的集体遇袭——这些事一旦追查下去,势必掀起一场滔天巨浪,自己的大夏“王子”身份与莺莺的逻缇斯“王女”身份,还够不够保他们在巨浪中全身而退,犹未可知。

有人轻轻敲门,听声音不像是来逮捕自己的带甲武士。谢翊扬声答道:“进来。”

年轻的侍者从门口探进头,对站在行李中间的谢翊困惑而兴奋地眨巴着眼睛,道:“公子,您大半夜的叫我去通报公使说您要回国,公使倒也没生气,还给咱带来一个好消息——大夏来人了,船队前天就已经靠岸逻缇斯,他说,最迟明晚,最早今儿早上,大夏国使船队就能到颇黎岛。到时候咱跟船回去不就行啦?”

谢翊一怔,大夏遣使直访颇黎岛,这事儿太不常见了,谢翊在此待了六年,只经历过一次,就是去年先帝驾崩,国使直接来颇黎岛通传噩耗,接他回国奔丧。大夏泱泱大国雄居东土,幅员辽阔,以儒立国,以武开疆,并非颇黎岛神权治下的敬奉女神的诸邦可比。平时即使有国使往来,也只会与逻缇斯王室交涉,通常不会来颇黎岛,此番莅临,必有不寻常之事。

谢翊问道:“公使有没有说,咱们大夏国使为什么事来的?”

侍者道:“正是他不肯说呢,只是笑,说横竖是喜事,国家机密他不敢透露,到时候就知道了。”

谢翊心中警铃大作——喜事?

侍者方欲退下,谢翊按着额头道:“你去找少女之屋那边的老嬷嬷——对,就找那位从玄桑来的嬷嬷,被称为板桥奶奶的,请她告知狄莺莺小姐,就说谢翊学士请小姐帮助看看几卷逻缇斯医书的翻译,在千烛书库二楼等她,请小姐今早暂不要去学园上课。马上就去。”

侍者犹犹豫豫地答应,退出房间,又把脑袋伸进来,悄声笑问:“公子,您不会是要带狄小姐私奔吧?”

谢翊一笑,挥手打发他赶紧去办事。

话糙理不糙,谢翊想,搞不好我真得扔下一切,带着莺莺私奔——颇黎岛如今已不安全。

当他还是个幼儿时,就已经经历过家国剧变、动荡不安的情形了。按理说,一岁多的吃奶孩子不该有太多记忆,可谢翊的记忆碎片里至今仍保留着这样的画面:烈火升腾,火舌翻卷着烧上帷幔,上一刻还紧紧抱着幼儿的年轻母亲,下一刻被甲士粗暴地掀倒在地,拖着头发带走,双臂仍死死伸向着火的床榻……面颊上沾着灰尘和血迹的男子拼命扑打着火舌,在浓烟中咳嗽着,把号泣的幼儿从着火的床榻上抱起,他有着跟母亲十分相似的面容……幼儿被揣进男子的胸甲前,旁边另一个纠纠武夫护持着他们,仗剑杀出一条血路,门外,火光弥天,杀声震天……过了好几年,少年谢翊才在宫人的窃窃低语中,在夫子“为尊者讳隐恶扬善”的国史授课中,在世宗夫妇遮遮掩掩的家史讲述中,一点点拼凑起了支离破碎的真相:那个在烈火中被抱起的幼儿即是自己,而戾宗永昌末年的那场大火,正是宫闱政变、皇位易主之大事,在阴云密布的大夏国史上最最血腥的投影。

谢翊离开学士居所,骑上马沿着河道往千烛大书库的方向走去。四月的晨风温暖湿润,夹河两岸怒放着娇红粉白的苹果花,谢翊有点恍惚:仿佛一切都仍旧如此正常,昨晚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来韶光正好,春意正浓。

河道在前面转弯,往左走是上行,通往学园和千烛书库;往右是下行,远远通向外湾码头。谢翊勒住马,因为他看到至少十几艘庄严肃穆、装饰一新的小船正飞快地顺流而下,驶往码头,船上站着一小群又一小群穿戴得极为隆重的大祭司,有的面孔,昨晚谢翊刚刚在螺旋圣殿议事大厅里见过。

谢翊调转马头,向外湾码头的方向眺望。他视力很好,一个在汗牛充栋的故纸堆里浸泡十几年的读书人少有他这样的视力。其时,太阳刚刚升起不久,晨曦驱散了海湾河道到处流连着的白雾。谢翊看到远处有高高的楼船的影子,一个又惊又喜的念头疾速飞来:是我大夏的国使船队到了。

谢翊稍一纠结,到底是左转去见莺莺,还是右转去会见大夏国使,正举棋不定间,只见一匹马沿着从码头方向来的河岸飞驰而来,马上的人手搭凉棚望了望,勒马跳下马背,高声呼喊:“谢学士!”

谢翊应了一声,且不下马,警觉地挽紧马缰。这时他看清来人是医科学院院长的侍者。

侍者上气不接下气道:“谢学士,来得正好,省得我跑到您宿舍那边请您了——快快快,院长急得搓出火星子了!码头请!”

传唤自己的是院长不是行刑官,谢翊略微放心,与侍者并辔而行,问道:“什么事,这么慌?”

当然是因为大夏国使莅临,而且点名要见他,谢翊谢文飞,在颇黎岛进修的医科学士,大夏王室天潢贵胄。

谢翊不禁好奇问道:“国使是哪位,知道么?”

侍者想了一会,发出了一个有点别扭的音,类似“克斯敖”,然后惭愧地补充:“国使大人的姓氏,跟您的姓氏一样,颇不好念。”

谢翊愣了一下,在脑子里把各种语种的发音组合飞快地过了一遍,猛然醒悟,大笑出声:“是……是不是姓萧?很年轻?”侍者猛点头。

这一瞬间,谢翊满心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

是晨钟,他的义弟萧晨钟到了。

谢翊策马奔向码头,遥遥相望,便见到一个高大黝黑的年轻身影,背对洒落在海浪上的晨曦,大笑着向自己的方向迎来。

谢翊翻身跳下马,两人紧紧拥抱,几乎透不过气来,互相捶打对方的肩和背。“大哥!”“萧清远!竟然是你!”

来人笑着从谢翊肩上抬起头,正是他,大夏海疆水师统帅,年轻的萧家家主,谢翊和大夏天子俞紫垣的结义兄弟——萧晨钟,字清远。

谢翊打量着晨钟。一年多不见,这小子明显又长高了不少,现在已经比谢翊高出差不多一个头。俊朗的面容晒得黝黑,手劲也奇大,刚才那狠狠的一抱一捶差点把谢翊勒死。现在正迎着港口吹来的海风冲自己一个劲儿地笑,露出一口白牙。

谢翊忙问:“这是做什么来了?是陛下派你来的吧?”

晨钟笑道:“大事儿,也是喜事儿——代天子迎亲——大哥你不知道吧?陛下二哥要娶皇嫂嫂啦!”

谢翊震惊地睁大眼睛,陡然间,昨夜阿丝塔的逃婚,与今天喜气洋洋的国使迎接仪式,被“天子迎亲”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了。

——难道,要迎娶阿丝塔殿下的外国君主,阿丝塔拼死要逃离的对象,竟是紫垣?我的君主,我的兄弟?

老天,老天,你在开什么样的国际玩笑……

谢翊一霎时心中百味杂陈。

隆重而冗长的码头迎接仪式后,兄弟二人并马沿大道而行。谢翊心乱如麻,默默无言,晨钟看起来心情极佳,低声哼着一首西磐曲调风格的小调。

谢翊努力给自己的思绪打岔,笑问:“唱的是什么?”

晨钟揪了一片银桦树叶叼着,尝试当成芦笛来吹,吹来吹去吹不出声,吐掉树叶,笑道:“我在来时船上跟水手学的,西磐语,歌辞有点意思,你要不要听听?”不等谢翊回答,便扬声唱了起来,年轻的水师名将声音高亢雄浑:

“啊,友人,当挽起那雄狮之腱制成的弓!

让箭矢精准刺穿鹰隼的翎羽。

若要击溃那披甲的敌首,

先射倒他战马的膝胫。

杀戮终有神祇规定的界限,

各国自有其命定的疆域。

倘若你愿平息大地的战火,

便将这青铜箭镞熔作农神之犁。”

谢翊听完两节,思索了一会,不由笑道:“我知道了——这不就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晨钟接口道:“对啊,我们大夏的唐诗,居然可以漂洋过海传这么远,到西磐,到逻缇斯。”

谢翊无心跟他探讨诗文学术,忍了又忍,忍不住的话终于冲口而出:“清远,你可知道,陛下他向颇黎岛求娶的,是谁?”

——也许呢?万一呢?不是阿丝塔,只是一个让人惊心落胆随后柳暗花明的误会?

晨钟笑道:“是神裔,现任至高司祭的孙女,阿丝塔公主。”

谢翊瞠视着他,心头平静而麻木地划过三个字:完蛋了。

他很想冲晨钟大吼,告诉他昨晚的一切,关于阿丝塔的出逃和代理议会的抓捕,关于至高司祭凤凰清唳似的叫喊和大地女神般的隆隆回声。但他紧接着回想起了那个誓言,至高司祭用恐怖的大地女神的声音逼迫他和莺莺:“起誓!”

谢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绝望地想:娶不到的,阿丝塔殿下已经逃走了,陛下会失望,晨钟和大夏的船队也最终不得不鼓舞而来、败兴而归。

晨钟笑道:“他们把日程安排得好紧,我不懂,是不是因为按颇黎岛风俗,今天是罕有的顶级良辰吉日?——我今早卯时到,他们告诉我,辰正就迎亲,午时三刻打发我走人,这时辰选的跟砍头一样!”

谢翊想,迎亲?迎谁?阿丝塔已经逃走,颇黎岛拿什么嫁给大夏?难道——难道——阿丝塔跑出去不久,又被抓回来了?这次,谁来救她?莺莺——莺莺怎样了?

从见面到辰时,晨钟忙得脚不沾地,来不及跟谢翊多寒暄,只在忙忙碌碌指挥调遣人手的间隙,时不时瞥枯坐一隅的谢翊一眼,抱歉地笑一笑。而当大夏副使——即天子迎亲司仪威仪沉沉地一声令下,鼓乐声起,笙箫并奏,谢翊才恍如从噩梦中惊醒,起身行礼如仪,跟在晨钟身后,庄重地迎向帐外——临时的迎亲华盖罗帐设在镜湖会场,昨晚为女神与战士授弓仪式而准备的白石祭典圆台并未撤去,正好成为今晨颇黎公主下降、大夏国使代迎的典礼高台。

作为大夏观礼嘉宾,谢翊站在靠后的位置,目光眺望向远处,在螺旋圣殿和圣墓监牢两端反复逡巡。

螺旋圣殿的门打开了,缥缈的颂歌声传来,一百名少女环成圆阵,佩花环,着素色轻纱,簇拥着一个头戴金色冠冕的高挑少女冉冉而出。谢翊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不,这不是阿丝塔,阿丝塔身材娇小头发乌黑,那她是谁?

来不及多想,谢翊用目光在少女圆阵中搜索狄莺莺的身影。找到了,金冠少女侧后方的就是她,身形颤抖,口型和脚步都跟不上颂歌的节拍,显然紧张之极。还好,还好,莺莺还平安——谢翊松了半口气,紧接着,心又被高高地攫了起来。

镜湖会场东岸即是大夏罗帐:展青龙旗、设香案,供奉玉帛。国使萧晨钟着赤色蟒袍,戴七梁冠,率使团肃立。西岸大道通往螺旋圣殿,沿途点燃百盏银灯,每盏灯旁都站着一名白衣祭司和一名持剑甲士。碧波荡漾的湖心搭了一道临时浮桥,浮桥边,白玫瑰花瓣散落如绮丽的云霞。

大夏副使——典礼官扬声唱道:“辰时已到!——”

东岸撞景阳钟九响,奏大夏鼓乐,雄浑庄重;钟声毕,西岸少女祭司齐声咏唱古老颂歌,歌声空灵缥缈:

“黄昏星啊,你怎能将光之王的金冕,

沉入凡尘渴睡的胸膛?

夜露浸透苹果枝,我们交出

被露水刺伤的新娘。”

新娘在十二位素纱少女的簇拥下走出,谢翊看到狄莺莺也在其中。金冠的新娘面上覆着轻罗,身着公主下降大礼服,镶金线的繁复裙摆拖过白石地面。

少女祭司们和声而歌:

“如今弓弦知晓了月光的重量,

在被迫弯曲的弧度里低吟。

女神啊,我们献上绷紧的丝柏,

换取永不归巢的夜莺。”

代理会议首席大祭司蹒跚着登上高台,面向东,手持权杖,高声吟诵:“以星月为证,奉女神之命,遣神裔入凡尘,缔结世盟。”

萧晨钟率副使踏着浮桥行至湖心,亦登上高台,面向西。萧晨钟展开玄色绣金迎亲诏书,高诵:“大夏天子,承天命,抚万邦。今遣使臣,备六礼,迎神裔,正位中宫。”

金冠的新娘一行缓步拾级而上,在湖心圆台上面南而立。谢翊在新娘侧后方,看不到她被轻罗覆盖的面容,只能看到戴着冠冕、披着白纱、被高高盘起的深褐色发髻。他已经绝对确定,这不是阿丝塔。

——那她是谁?哪一位少女祭司?见习修士?或者学徒?

典礼官高唱:“换履!——”

贴身侍奉的少女跪地为新娘脱下缀有珍珠的白色颇黎岛软履,典礼官奉上玄赤二色后履。象征新娘从此将永辞故土,告别少女身份,成为遥远的东土帝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同时,萧晨钟将迎亲诏书与玉圭置于金盘,由首席大祭司接过。

辰正一刻,代迎成礼,盟誓天下。

新娘立于圆台西侧,面东。

萧晨钟作为天子代迎正使,立于圆台东侧,面西。

典礼官高唱:“拜!——”萧晨钟代帝躬身,新娘微俯身还礼。

典礼官再唱:“国书为聘!——”

萧晨钟奉上册后宝册与金印,新娘身边的侍奉少女代接。首席大祭司回赠一把包金柘木弓,道:“望皇后执此,护佑吾岛。”

萧晨钟代大夏天子宣誓:“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永缔同盟,息戈止武。”

首席大祭司代表颇黎岛回应:“神裔归心,血脉永续。”

至此,代迎皇后嘉礼已成。

金冠的新娘即将由伴娘搀扶,登上停泊在高台旁装饰凤凰纹章的朱漆凤舆。百名少女祭司将再次咏唱,歌声中,凤舆将由大夏仪仗簇拥,启程前往码头。

萧晨钟向代理会议拱手告别。

——然而,就在此刻,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骤然冲破凝滞的空气,她呼喊着:“不!她不是……”

谢翊惊恐抬头,随即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喊出“她不是……”三个字后声音戛然而止的正是狄莺莺。她身后执战斧的武士调转斧柄,向她头上重重一击。莺莺倒下来,一道殷红的鲜血从头发中间流下来,顺着光洁雪白的额头流到鼻梁,流到莲花瓣似的下巴尖。

大祭司点点头,做了一个“向下劈落”的手势。武士举起斧,准备全力再击。

谢翊不顾生死地直扑过去,用身体挡住向莺莺头部劈落的斧柄。这全力一击落在他肩背上,把谢翊砸得向前重重仆倒,怀中犹紧紧护着莺莺的头。

谢翊闭目,等待致命的下一击时,萧晨钟一掠而至,带鞘的天子尚方剑一挥,格架住了武士的战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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