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的暖房玻璃被春雨洗得发亮,沈念星把最后一片向日葵花瓣粘回画框时,指腹沾着的胶水上还凝着颗水珠。画是林晚未完成的《春日天井》,画布中央留着块空白,像被时光啃出的缺口。
“张叔说这是伯母临走前最挂心的画。”陆屿淮的轮椅停在画架旁,胸口那道疤痕上的颜料早已洗去,却留下片浅淡的黄,像向日葵的影子渗进了皮肉,“她总念叨要补画陆家老宅的紫藤花。”
沈念星回头时,正撞见他伸手去够画框顶端的挂钩。他的袖口滑下去,露出手腕上道新添的针孔——上周复查时护士留下的。她快步走过去按住他的手,掌心贴着他微凉的皮肤:“医生说你不能抬臂过肩。”
陆屿淮反手握紧她的手,往画框背面按。那里有块松动的木板,是沈念星昨天特意撬开的。“你看。”他的指尖划过木板内侧的刻痕,是串歪歪扭扭的日期,“1998年3月12日,我生日。”
沈念星突然想起铁皮盒里那两支画笔——笔杆上的“淮”与“星”,刻痕深浅竟和这日期一模一样。她的呼吸漫过画布,空白处的尘埃轻轻扬起,像林晚藏了二十多年的叹息。
“林泽轩刚发消息,说陆董在老宅阁楼翻出了这个。”陆屿淮点开手机照片,屏幕上是只褪色的帆布画筒,筒口系着根红绳,和铁皮盒上的那根纹路重合,“他说……想亲自送过来。”
沈念星的指甲掐进画框边缘。自纽约画展找到羊皮纸后,陆屿淮就没再见过父亲。那个在商界叱咤半生的男人,如今只会托林泽轩转交些笨拙的东西:补好的旧画具、晒成标本的向日葵花盘、甚至还有本抄满道歉话的笔记本,字迹潦草得像个小学生。
雨停时,苏瑶抱着摞请柬冲进暖房,帆布鞋上沾着泥点:“画展请柬印好了!我把‘纪念林晚’四个字放最显眼的地方了。”她突然“呀”了声,指着育苗箱里的向日葵,“开花了!”
最壮的那株顶着个花苞,花瓣正一点点挣开种壳,嫩黄的瓣尖卷着,像只刚睡醒的小拳头。沈念星蹲下去,发现花盆里埋着块小木牌,是陆屿淮刻的——“念星之花”,字迹和画笔上的“星”如出一辙。
“陆董快到了。”林泽轩的声音从暖房门口传来,他身后跟着个穿深色西装的老人,背比记忆里驼了许多,手里紧紧攥着那只帆布画筒,指节泛白。
陆屿淮的轮椅轻轻动了下,沈念星感觉到他掌心的汗。她弯腰从画架下抽出张素描,是她昨晚画的:陆家老宅的天井里,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画笔,男孩蹲在她身边看花,背景的紫藤花瀑漫过墙头,像淌了满院的紫雾。
“林晚阿姨说要替她完成画。”她把素描塞进陆屿淮手里,又走到陆董面前,接过那只画筒,“这画筒里的东西,该由小淮来开。”
画筒的红绳解开时发出轻微的“啪”声,滚出来的不是画,是叠成方块的画布。沈念星展开时,陆屿淮突然低低地“呵”了声——画布上是片向日葵田,田埂边站着个孕妇,正低头往土里埋什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行字:“给小淮和念星的种子”。
是林晚的笔迹。
陆董的喉结滚了滚,从西装内袋掏出个铁皮小盒,和埋在花田的那个同款:“这是……当年我从她画具箱里搜走的。”盒里是张泛黄的彩超照,边角被摸得发毛,背面写着“念星,7周”。
沈念星突然把陆屿淮的手按在彩超照上,又覆上自己的手。三双手叠在一起,压着二十多年的时光,压着画里画外的春天。暖房外的风卷着花香飘进来,育苗箱里的向日葵花苞“咔”地裂开道缝,露出里面金灿灿的花盘。
陆屿淮低头看着胸口那道浅黄的印记,突然笑了。他拿起那支刻着“星”的画笔,塞进沈念星手里,再握住她的手,往《春日天井》的空白处落。
笔尖触到画布时,像春芽顶破了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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