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星把林晚那幅《紫藤花下的画具箱》挂上展厅墙时,指腹蹭过画布边缘的签名。墨迹里混着细碎的金粉,在射灯下闪闪烁烁,像林晚藏在画里的星星。展厅的地砖刚打蜡,映出她和陆屿淮的影子,紧紧依偎着,像幅流动的剪影画。
“秦悦的律师函又来了。”苏瑶抱着文件夹跑过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响,“她拿着份1997年的授权书,说林晚阿姨当年把向日葵系列的版权转让给她母亲了。”
沈念星的画笔“当啷”掉在画架上。她接过文件,授权书的签名处确实有“林晚”二字,红泥印章的纹路却有些模糊。陆屿淮的轮椅滑过来,指尖点在文件边缘:“这纸张的泛黄程度不对,1997年的宣纸不会这么脆。”
他突然掀起衬衫袖口,露出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屏幕上是林泽轩刚发来的照片:秦悦母亲的旧工作室里,堆着十几幅仿冒的林晚画作,颜料层泛着化学试剂的冷光。“审计师查到,她母亲当年只是林晚的临摹学徒。”陆屿淮的声音比展厅的中央空调还冷,“这授权书是伪造的。”
沈念星的指甲掐进画框木沿。她想起纽约画展上秦悦那幅《向日葵田》的拙劣模仿,突然明白对方的执念——不是嫉妒她的才华,是想窃取林晚留在画里的荣光。暖房里的向日葵突然剧烈摇晃,原来是苏瑶碰倒了育苗架,花盆摔在地上,土块里滚出个东西,是枚生锈的铜钥匙。
“这是……”沈念星捡起钥匙,发现匙柄上刻着朵向日葵,和铁皮盒上的图案吻合,“张叔说林晚阿姨的画具箱有个暗格!”
三人冲进储藏室时,那只藤编画具箱正静静躺在角落,箱锁上的向日葵纹路与钥匙完美咬合。暗格打开的瞬间,股樟木混合松节油的气息涌出来,里面是本烫金封皮的画册,扉页写着“赠秦雨——1998年夏”,秦雨正是秦悦的母亲。
画册里夹着张收条,字迹是林晚的:“收到秦雨临摹费三百元,作品不得用于商业展出。”收条背面贴着张便签,是林晚写给自己的:“小雨天赋好,却总爱模仿他人,可惜了。”
陆屿淮的轮椅撞到储藏室门框,发出闷响。他突然抓起画册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画展门票存根,1998年林晚个人画展的,票根边缘有行小字:“秦雨擅自展出临摹作,已发律师函。”
“原来如此。”沈念星的呼吸拂过票根,二十多年的尘埃轻轻扬起,“秦悦母女偷来的不是版权,是偷不走的才华。”
这时林泽轩的电话像炸雷般响起:“不好了!秦悦把伪造的授权书捅给媒体了,现在网上全是‘沈念星盗用林晚遗作’的报道!”
沈念星冲到展厅窗边,手机推送的新闻弹窗刺得她眼睛发疼。秦悦接受采访时哭得梨花带雨,手里举着那幅仿冒的《向日葵田》:“我母亲当年是林晚老师的关门弟子,这些画理应由我们守护。”
陆屿淮突然抓住她的手往门外走,轮椅在展厅地板上划出急促的弧线:“去老宅。”他的指尖冰凉,“陆董说阁楼有林晚当年的创作手稿,还有秦雨的拜师帖——那上面有她的签名,和授权书上的笔迹完全不同。”
车开到半路,沈念星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她刚接起,就听见父亲在背景里吼:“让她赶紧停办画展!我们沈家丢不起这个人!”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念念,你爸血压高,你就听他的吧……”
电话挂断的瞬间,陆屿淮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疤痕在衬衫下微微起伏:“别听他们的。”他的喉结滚动,“我刚让林泽轩把收条和便签发给媒体了,现在……该让他们看看真东西了。”
老宅阁楼的天窗正对着紫藤架,阳光透过叶隙落在手稿上,林晚的笔触在纸上跳跃,向日葵的每片花瓣都藏着不同的签名防伪——是个极小的“星”字,和沈念星名字的最后一笔如出一辙。
“这是林晚阿姨的秘密签名。”沈念星的指尖抚过手稿,突然明白为什么秦悦的仿作总透着僵硬,“她把对未出世孩子的期待,藏进了每幅画里。”
陆屿淮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泽轩发来的视频:秦悦的母亲被记者围堵在法院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本临摹画册,脸色惨白如纸。“我……我对不起林晚老师。”她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是我贪慕虚荣,让女儿伪造授权书……”
沈念星望着窗外的紫藤花,突然想起母亲刚才的电话。她拨通号码时,声音出奇平静:“爸,您来画展看看吧。这里有位母亲,把爱藏在画里二十多年,我想让您知道,有些东西比面子重要。”
挂电话时,陆屿淮正把那枚铜钥匙插进画具箱的暗锁,第二次转动。暗格里又弹出个夹层,里面是张婴儿襁褓的碎片,绣着半朵向日葵,另一半……沈念星突然想起自己婴儿时期的襁褓,母亲说过上面绣着半朵向日葵,原来是林晚当年亲手缝制的。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了。”沈念星把碎片贴在胸口,泪水砸在手稿上,晕开片小小的水渍,像林晚藏了二十多年的拥抱,终于落在她的心上。
展厅的射灯突然全部亮起,照亮墙上那幅《春日天井》的空白处——沈念星补画的紫藤花下,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分享一支画笔,背景里的向日葵田延伸到天际,像片永远不会落幕的春天。
沈念星在画展入口处布置签到台时,沈母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带着股刚摘的橘子清香:“这向日葵画得真精神。”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塑料袋里露出半截擀面杖——是特意给陆屿淮做荞麦面带来的。
沈念星的手指顿在签到簿上,钢笔洇出个墨点。自上次电话争执后,这是父母第一次主动联系她。沈父站在母亲身后,背着手看墙上的《向日葵田》,眉头皱得像团揉皱的宣纸,却没像往常那样开口斥责。
“陆董在里面呢。”苏瑶突然从展厅跑出来,手里举着两副老花镜,“他说林晚阿姨的手稿字小,特意让人配的。”沈父的喉结滚了滚,接过眼镜时,指腹蹭过镜腿上的向日葵花纹,动作有些僵硬。
展厅中央的玻璃柜里,那本烫金画册正静静躺着,旁边是伪造的授权书和真实的收条,形成刺眼的对比。沈母蹲在玻璃柜前,手指在“赠秦雨”三个字上轻轻点着:“当年你外婆总说,学画先学德,这孩子母亲……”她突然停住,看见画册里林晚的便签,眼圈慢慢红了。
陆屿淮的轮椅停在《春日天井》前,沈父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两个男人都没说话,却同时望着画里补画的紫藤花,阳光透过玻璃穹顶落在他们身上,投下两道交织的影子。
“这画……”沈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空白处的笔触和别处不一样。”沈念星走过去时,正听见陆屿淮说:“是念星补的。她总能找到我没说出口的话,画进画里。”
沈母突然拽了拽丈夫的袖子,指着暖房方向:“你看!”众人转头时,只见陆董正蹲在育苗架旁,笨拙地给向日葵浇水,裤脚沾着泥点。他的动作很慢,却很认真,像在弥补二十多年前没能给林晚做的事。
“张叔说,林晚阿姨当年总在凌晨画画。”沈念星轻声说,“因为白天要偷偷给小淮织毛衣,怕被疗养院的护士发现。”她从展柜里取出个玻璃罐,里面是些褪色的毛线头,“这些都是她藏在画具箱里的,颜色和陆屿淮小时候穿的毛衣一模一样。”
沈父的喉结剧烈滚动,突然转身往出口走。沈念星追出去时,正撞见他站在花田边,望着那些野生向日葵发呆。“爸!”她喊出声时,父亲突然弯腰捡起块碎瓷片,是刚才摔碎的花盆残骸。
“你小时候总偷我的砚台画画。”沈父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把瓷片放进她手里,“摔碎了三个,我打了你手心,你还记得吗?”沈念星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原来严厉的父亲,早就把她的热爱藏在记忆里。
展厅里突然响起掌声,原来是陆董推着陆屿淮的轮椅走过来,两个男人的手第一次握在一起,虽然都有些僵硬,却很用力。“小淮……”陆董的声音带着颤,“爸给你赔罪。”陆屿淮没说话,却抬手帮父亲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领带。
沈母突然指着暖房的方向,声音发颤:“开花了!那株最晚的向日葵!”众人望去时,只见那株从铁皮盒旁钻出的幼苗,此刻正顶着朵小小的花盘,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像个刚睡醒的笑脸。
“林泽轩说,秦悦的公司已经破产了。”苏瑶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是法院的判决书,“她还得公开向林晚阿姨道歉。”沈念星望着那朵新绽的向日葵,突然明白有些风雨是必须经历的,就像花总要冲破种壳,才能见到阳光。
沈父走到陆屿淮面前时,手里多了个布包,里面是方砚台,边角磕掉了块。“这是你小时候摔碎的第三个砚台。”他把砚台放在陆屿淮腿上,“我粘了三次,总粘不好,像你这病……”他突然说不下去,转身对沈母说,“回家吧,给孩子们做晚饭。”
陆屿淮摸着砚台的裂痕,突然笑了。他把那支刻着“星”字的画笔塞进沈念星手里,再握住她的手,往《春日天井》的最后空白处落。那里要画的,是两个相视而笑的父亲,背景是片永远盛开的向日葵田。
暮色降临时,沈念星在签到簿上发现个新签名,是沈父的,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笔触笨拙,却很认真。暖房的玻璃上,映着六个人的影子:她和陆屿淮,父母,陆董,还有苏瑶,像株共生的向日葵,根须在地下紧紧缠绕,向着同一个方向生长。
沈念星试穿婚纱时,暖房的向日葵正朝着玻璃窗转动,花盘的影子投在婚纱的蕾丝上,像撒了把碎金。苏瑶举着相机拍照,突然“呀”了声:“你看这裙摆的刺绣!”
婚纱的鱼尾裙摆上,绣着整片向日葵花田,最中间那株的花盘里,藏着两个小小的字:“淮”与“星”。是沈念星亲手绣的,用的线是从林晚的毛线头里拆出来的,金褐色的线轴上,还留着林晚当年缠线的指痕。
“陆屿淮呢?”沈念星转身时,裙摆扫过育苗架,碰掉片叶子。苏瑶往门外努嘴:“在跟张叔学插花呢,说要亲手做你的捧花。”她突然压低声音,“你爸妈刚才来看过婚纱,沈叔偷偷抹眼泪了。”
沈念星走到窗边时,正看见陆屿淮蹲在花田边,笨拙地修剪向日葵的花茎。他的动作比平时慢,因为上周复查时医生说他的心脏功能还在恢复期,不能太用力。张叔在旁边指导,手里举着本旧相册,里面是林晚当年婚礼的照片,她的捧花也是向日葵。
“林泽轩把国外的业务都交接完了。”陆屿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走进来,手里捧着束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以后……我有更多时间陪你画画了。”
沈念星接过捧花时,发现花束里藏着支画笔,是那支刻着“星”字的。笔杆上缠着根红绳,打了个双蝴蝶结,和林晚画具箱里的红绳一模一样。“张叔说,这是林晚阿姨当年教他的系法,说这样的绳结不会散开。”陆屿淮的指尖划过她的婚纱领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婚礼前一天,沈念星在整理林晚的遗物时,发现那本烫金诗集的最后一页,夹着张婚礼请柬的草稿,日期是1997年秋。新郎的名字是陆董,新娘是林晚,宴请名单的第一个位置,空着,只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像在等某个未出世的孩子。
“陆董说,想把主婚人的位置让给你。”陆屿淮推着轮椅进来时,手里拿着件西装,是林晚当年给陆董做的,改过几次尺寸,却还留着最初的肩线,“他说……这是林晚阿姨的意思。”
沈念星的手指抚过西装的内袋,摸到个硬东西。掏出来看,是枚向日葵胸针,和流浪汉妻子的那枚是对的——原来林晚当年做了两枚,一枚自己戴,一枚留给了丈夫。胸针的背面刻着行小字:“爱不是占有,是让你自由生长。”
婚礼当天的阳光格外好,疗养院的向日葵田被布置成仪式现场,最壮的那株被系上红绸带,当作证婚树。沈父牵着沈念星走过□□时,脚步很稳,却在交到陆屿淮手里时,突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好好对她。”
陆屿淮的轮椅停在证婚树前,沈念星站在他身边,两人的手交握处,夹着那枚铜钥匙。牧师致辞时,暖房的方向突然传来骚动,原来是那些野生向日葵,在正午的阳光下同时绽放,花盘转向太阳的方向,像片金色的海洋在起伏。
交换戒指时,陆屿淮的手有些抖,戒指套了三次才戴上。沈念星低头时,看见他胸口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黄,像向日葵的影子永远留在了那里。“我以前总怕给不了你未来。”他的声音带着水汽,“现在才明白,林晚阿姨早就告诉我们了——爱能在伤口里,种出春天。”
沈念星的眼泪落在戒指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她突然举起那支刻着“星”字的画笔,笔尖在陆屿淮的掌心轻轻一点:“画好了。”她笑着说,“以后你的每道年轮里,都有我的向日葵。”
仪式结束时,陆董突然走上台,手里拿着那本紫藤花相册。他翻开最后一页,是张新贴的照片:沈念星和陆屿淮站在向日葵田里,背景是林晚的《春日天井》,空白处的紫藤花,开得正好。
“晚晚,”老人的声音带着颤,却很清晰,“你看,孩子们把春天种出来了。”
风吹过花田,向日葵的花瓣轻轻摇晃,像林晚藏在时光里的笑声,终于落在每个人的心上。沈念星望着陆屿淮的眼睛,那里映着整片花田,映着她的影子,像星辰落进大海,永远不会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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