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班的教室弥漫着焚烧炉特有的、混合着金属焦糊与有机物**的刺鼻气味。江璃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金属化的右手藏在宽大的制服袖子里，指尖残留着昨夜恢复知觉时的刺痛。讲台上，导师的声音毫无波澜地讲解着基础能量理论，但江璃的目光却落在窗外——那座高耸入云、顶端齿轮缓缓转动的监视塔上。一天前医疗室外的对话，像冰冷的金属碎片扎在她心头。
“对‘异常’很感兴趣…”她摩挲着袖口下已经恢复如常、却仿佛还残留着冰冷触感的右手皮肤。
“嘿，新来的耗子。”一个带着恶意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是昨天在废械峡谷试图抢劫她的那个脏辫女孩，旁边跟着两个同样不怀好意的男生。女孩下巴上还残留着发电机金属老化时溅上的锈迹。“昨天让你跑了，运气不错。今天‘清理日’，组队任务，没人要的废料只能自己进‘鼠道’。”她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敢不敢跟我们走一趟？”
“清理日”，E班每周一次的强制任务——清扫学院边缘连接着异兽区的巨大排污管道系统“鼠道”。那里充斥着有毒淤泥、变异生物，以及学院实验废料混合而成的致命混合物，是公认的“废料”处理场。没人组队的新生，死亡率极高。
江璃沉默。她需要晶核，需要能量来喂养体内日益增长的饥饿感，也需要在学院立足，但和这群人一起？无异于与毒蝎同行。
“她不敢，塔莉亚。”一个略显怯懦的男声响起。江璃认出他，是昨天在峡谷里差点被晶蝎追上的瘦弱男生，叫林克。“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规矩？”塔莉亚嗤笑，“E班的规矩就是废物利用！要么现在加入我们当诱饵，要么等会儿在鼠道里被淤泥怪当点心！”她身后的两个男生往前逼近一步，看样子对前天在她手里吃了瘪，耿耿于怀。
江璃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塔莉亚三人，最后落在林克躲闪的眼睛上。“我跟林克一组。”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教室的嘈杂。
塔莉亚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大笑：“哈！两个废物凑一起？真是绝配！行啊，祝你们被消化得彻底点！”她带着人哄笑着走开，仿佛已经预见了他们的结局。
林克脸色发白，不安地搓着手：“谢…谢谢你。但…但鼠道真的很危险…”
“我知道。”江璃打断他，起身走向装备分发处，“拿好你的铲子和防护面具。”
鼠道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和化学品的辛辣气味。浑浊的、泛着诡异油光的污水在巨大的管道底部缓慢流淌。管道壁上凝结着厚厚的、仿佛有生命的粘稠污垢，不时有巴掌大的、长着金属复眼的变异蟑螂簌簌爬过。光线昏暗，只有管道壁上稀疏镶嵌的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芒。
任务很简单：清理指定区域（编号S-7）的堵塞物，并收集散落的低级能量晶体。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危险无处不在。
“S-7…在B区边缘…”林克看着地图，声音发颤，“靠近‘酸液池’的泄压口…”
江璃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金属铲。她能清晰地“尝”到空气中弥漫的金属微粒和混乱的能量辐射，掌心的印记微微发烫，一种混合着厌恶和渴望的诡异感觉在滋生。这里的“污秽”中，蕴含着驳杂却庞大的能量。
两人艰难地在滑腻的管道壁上跋涉。江璃小心地避开脚下可疑的、冒着气泡的淤泥坑。她的“探知”能力在这里作用有限，但吞噬本能却异常活跃，不断向她反馈着周围能量的“味道”。
“小心！”林克突然惊呼，猛地拉了江璃一把。
嗤啦！
一道墨绿色的粘稠液体从上方管壁的裂缝中喷射而出，落在江璃刚才站立的位置，瞬间将一块锈蚀的金属盖板腐蚀出一个大洞，发出刺鼻的白烟。
“腐蚀喷射虫！”林克惊恐地指着裂缝里一闪而过的、甲壳泛着金属光泽的虫影，“B区边缘果然…”
话音未落，他们脚下的“地面”——一块由凝固污垢形成的平台——突然剧烈震动，边缘开始崩塌！
“跑！”江璃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脚下便猛地一空。腥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膝盖，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她瞥见林克惊恐的脸在崩塌的边缘一闪而过，他似乎想伸手，却犹豫了。
就这一瞬间的犹豫，脚下的塌陷范围骤然扩大！林克惊叫一声，也跟着滑落下来！
冰冷、粘稠、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污水瞬间包裹了全身。防护面具的镜片迅速被浑浊的液体覆盖，视线一片模糊。江璃奋力挣扎，但污水的密度极大，如同陷入泥潭。更可怕的是，她能感觉到防护服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腐蚀性液体正在侵蚀！
绝望中，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她不顾一切地催动吞噬异能！掌心的黑色漩涡印记在污浊的水下骤然亮起，疯狂地抽取着周围污水中蕴含的驳杂能量——重金属离子、辐射粒子、甚至那些变异微生物的生命力！
一股庞大、混乱、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绝望、痛苦、疯狂的洪流猛地冲入她的体内！右臂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金属化都要猛烈！她“看”到自己的右前臂皮肤下，齿轮状的纹路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如同活物般扭动、凸起，皮肤迅速覆盖上冰冷的金属光泽，并且向上蔓延！
“呃啊！”精神上的冲击更为恐怖。无数破碎、混乱、充满痛苦和怨恨的“记忆”碎片像尖刀一样刺入她的脑海：
一个少年被推进焚烧炉的惨叫…
冰冷的针管刺入脊椎，抽取能量时的麻木与恐惧…
淤泥怪吞噬猎物时粘稠的触感…
还有…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由无尽黑暗和旋转星辰构成的… 虚空之眼，它仿佛在宇宙深处凝视着她，一个冷漠、吞噬一切的神祇！
“滚开！”江璃在精神层面嘶吼，拼命想要守住自己意识的清明。但那些负面情绪如同跗骨之蛆，疯狂撕扯着她的理智。她感到自己正在被同化，被这污秽之地的绝望所吞噬！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仿佛直接穿透了污水的阻隔和混乱的精神冲击，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检测到高浓度‘虚空回响’…坐标S-7泄压井…污染源判定：高威胁…建议执行‘净化协议’…”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让江璃混乱的精神为之一清！净化协议？目标是她？！
强烈的危机感压倒了混乱的冲击！她猛地将吞噬而来的狂暴能量导向右臂！必须摆脱这里！
轰！
被强行压缩引导的混乱能量在她金属化的右臂中爆发！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以她为中心炸开！粘稠的污水被瞬间排开，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球！周围的污垢、管道壁上的附着物，甚至几只倒霉的腐蚀喷射虫，都在冲击波下化为齑粉！脚下的吸力也骤然一松！
江璃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金属化的右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五指如钩，狠狠插进旁边相对坚固的金属管道壁！硬生生将自己从污水中拔了出来！
她剧烈地喘息着，趴在相对干燥的管道凸起上。防护服多处破损，露出下面被腐蚀得发红的皮肤。右臂从肩膀到指尖，已经完全变成了冰冷的、刻有清晰精密齿轮纹路的金属，沉重而陌生。更糟糕的是，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和负面情绪并未完全消失，像阴冷的毒蛇盘踞在意识深处，让她看到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和扭曲。
她抬起头。
林克正瘫在不远处另一块凸起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死死盯着她那条非人的金属手臂和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不属于人类的冰冷黑芒。
“怪…怪物！”他失声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你…你不是人！你是那些异兽变的！吞噬…吞噬异能！人类怎么可能拥有吞噬异能！”
在精神冲击和能量爆发的混乱中，他看到了！看到了她掌心的漩涡！看到了她吞噬污秽能量的景象！
恐惧瞬间化为最原始的杀意。林克猛地抓起掉落在身边的金属铲，眼神疯狂：“不能让你活着出去！虚空之眼一旦发现，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杀了你...！杀了你学院…学院会奖励我的！”
他嚎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锋利的铲刃狠狠捅向江璃的心脏！
江璃的右眼视野还残留着血色和扭曲的幻视，但身体的本能更快！金属化的右臂闪电般抬起，精准地抓住了刺来的铲柄！
“铿！”
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林克用尽全力，铲尖却无法再前进分毫！他惊恐地看着江璃缓缓抬起头。
那双眼睛，一只还残留着人类的惊悸和痛楚，另一只…那只在第一次觉醒异能时受伤的右眼，瞳孔深处，一点冰冷、纯粹的黑暗漩涡正在缓缓旋转，仿佛连接着刚才幻视中那无垠的虚空。
“我不想杀你，”江璃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精神污染后的、非人的冰冷质感，金属右臂的五指开始收拢，坚固的金属铲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你若是一心求死，我自当成全你。”
喀嚓！
金属铲柄在她金属手指的恐怖力量下，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捏断！
林克脸上的疯狂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转身想逃。
但已经晚了。
冰冷的、刻满齿轮纹路的金属手掌，如同捕食者的利爪，带着污水中残留的腥臭和死亡的气息，扼住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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