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婷的高跟鞋跟在台阶上磕出轻响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右脚的脚踝已经肿成了个小馒头。
早上出门前,她对着镜子系鞋带时,就看见脚后跟上有片泛红的压痕 —— 是昨天穿这双裸色高跟鞋跑了三个社区留下的。当时她只在鞋跟贴了片创可贴,想着 “忍忍就过去了”,毕竟今天要见的是社区合作方的负责人,总不能穿着运动鞋去谈事。
“婉婷,这份是 XX 社区的场地报价。” 实习生小周把文件递过来时,目光在她的脚上停顿了半秒,“张总,你的脚是不是磨破了?我那里有备用的创可贴。”
张婉婷接过文件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脚踝,一阵尖锐的疼顺着神经窜上来。“没事,老毛病了。” 她笑着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试图用动作掩饰那瞬间的狼狈,“你把这份报价整理成表格,下午开会要用。”
其实她的办公桌抽屉里,常年备着创可贴和碘伏。只是今天出门太急,走前又被合作方的临时会议绊住了脚,直到进电梯才发现,昨天用完的创可贴包装还扔在垃圾桶里,新的那盒被压在了文件底下。
上午的洽谈会比预想中长了半个小时。张婉婷坐在会议室里,感觉右脚像踩着块烧红的烙铁,每动一下都像有细针在扎。她好几次想把脚悄悄从高跟鞋里抽出来透透气,都被对面的负责人打断 —— 对方正指着方案上的 “老年活动中心平面图”,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这里必须加个无障碍坡道,不然验收过不了。”
“我们已经预留了位置,” 张婉婷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指尖却在桌下悄悄蜷成了拳,“只是具体的坡度还需要测算,确保老人使用时的安全。”
走出社区办公楼时,已经快到午饭时间。阳光把地面晒得滚烫,张婉婷站在公交站牌下,感觉右脚的创可贴已经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像块扯不掉的绷带。她低头看了眼那双陪伴了她半年的高跟鞋,鞋跟处的磨损已经很明显,鞋头的漆皮也磕掉了一小块 —— 这是她创业后买的第一双 “像样的鞋”,当时咬着牙花了半个月的房租,觉得 “穿上它就能像个真正的创业者”。
公交迟迟不来,站牌下的人越聚越多。张婉婷往后退了半步,想避开人群,右脚刚落地,就听见 “嘶” 的一声 —— 创可贴磨破了,伤口直接蹭在了粗糙的鞋面上。
她下意识地踮起脚,把重心移到左脚上。这个姿势让她想起小时候学芭蕾的日子,老师总说 “踮脚时要像只骄傲的天鹅”,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像只折了翅膀的鸟,连站稳都费劲。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电动车嗡鸣声由远及近。
张婉婷抬起头,看见陈砚的电动车停在了站牌旁的非机动车道上。他今天穿的制服外套没系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灰色 T 恤,车筐里的外卖箱上贴着张黄色便签,上面用马克笔写着 “加急” 两个字,笔尖的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破纸板。
“婉婷?” 陈砚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捏着车把的手指紧了紧,电动车的刹车发出轻微的 “咔” 声。
张婉婷的耳尖突然有点发烫。她下意识地想把右脚藏到左脚后面,却忘了脚踝的疼,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没站稳。“你怎么在这?”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自己的脚 —— 鞋跟处已经渗出了点淡淡的红。
“送 XX 社区的单,” 陈砚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很快就移到了她踮着的右脚,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等公交?”
“嗯,回工作室。” 张婉婷的指尖在包带上划着圈,包带的金属扣硌得手心有点疼,“这边不好打车,公交能快点。”
陈砚没说话,只是把电动车往路边又挪了挪,避免挡住行人。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右脚上,又飞快地移开,像怕被她发现似的。“这个点的公交很挤,”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而且到你们工作室要绕路。”
“没办法,” 张婉婷笑了笑,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总不能走路回去。”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陈砚突然跳下车,弯腰打开了电动车座垫下的储物格。里面乱七八糟地塞着些东西 —— 折叠伞、备用雨衣、半盒纸巾,还有个用塑料袋包着的小盒子。他在里面翻了半天,终于从最底下掏出个粉色的鞋盒,盒子边角已经被压得有点扁。
“这个你试试。” 他把鞋盒递过来时,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我姐买大了的,她穿不了,扔了又可惜,我就带来了,想着说不定能用上。”
张婉婷愣了下,接过鞋盒时,指尖触到盒面上凹凸的花纹 —— 是只卡通小熊,和他上次送的奶糖包装上的图案很像。她打开盒盖,发现里面是双浅粉色的帆布鞋,鞋码标的是 38 码,比她平时穿的 37 码大了一号。
“可能有点大,” 陈砚站在旁边,双手背在身后,像个等待老师评价的学生,“但总比高跟鞋舒服。”
张婉婷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右脚从高跟鞋里抽出来。伤口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她倒吸了口凉气 —— 脚踝处磨出了个硬币大小的水泡,边缘已经红肿发炎,创可贴的棉层黏在水泡上,扯下来时又带起层皮。
“别动。” 陈砚突然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手里拿着包新的创可贴,“我这有碘伏,先消毒。”
他的动作很轻,棉签蘸着碘伏碰到伤口时,张婉婷几乎没感觉到疼。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片浅淡的阴影,能看见他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前送单时,经常看到有人磨破脚,” 他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带这些,“就备了点常用药。”
张婉婷看着他给伤口贴创可贴的样子,突然想起他背包里的小本子 —— 原来他不仅记老人的故事和路线,还会记得这些细碎的需求。她想说句 “谢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姐也经常磨破脚吗?”
“不是,” 陈砚的手指顿了顿,把创可贴的边角按平,“她是护士,总穿平底鞋,买这双是想偶尔穿穿看,结果试了次就说‘还是白大褂配护士鞋舒服’。”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在讲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张婉婷却突然意识到,这双鞋说不定根本不是他姐的 —— 鞋盒里的防潮纸上,印着附近商场的 logo,而他姐工作的医院在城市另一头,根本不会绕到这里买鞋。
她没戳破,只是拿起帆布鞋往脚上套。鞋口很软,帆布面料贴着皮肤凉凉的,比她想象中舒服得多。就在她系鞋带时,指尖突然触到了鞋垫 —— 不是普通的棉垫,是带着弧度的硅胶鞋垫,刚好能托住足弓,连脚跟的位置都加了层厚厚的缓冲。
“这鞋垫……”
“哦,那个是我加的。” 陈砚别过脸看向路灯,声音比蚊子还小,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我姐说穿帆布鞋走路久了累,就买了包鞋垫让我带着,谁知道她自己又不穿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电动车的挡泥板,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送单时蹭到的泥土,“你别多想,我就是看你走路不方便,刚好有双多余的鞋。”
张婉婷看着他刻意避开的侧脸,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软得一塌糊涂。她把另一只鞋也穿上,站起来试了试,虽然大了点,但硅胶鞋垫把空隙填得刚好,走起来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上。
“很舒服。”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谢谢你,陈砚。”
“不客气。” 他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脚上的帆布鞋上,又飞快地移到她脸上,像是被烫到似的,“那你先在这等着,我把这单送完,就回来送你回工作室。”
“不用麻烦了,” 张婉婷连忙摆手,“我自己坐公交就行,你还要送单呢。”
“不麻烦,” 陈砚跨上电动车,车筐里的晴天娃娃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这单就在前面的小区,五分钟就到。而且 ——” 他拍了拍电动车的后座,帆布坐垫在阳光下泛着干净的白,“你穿着我的鞋,总不能让你走着回去吧?”
他说 “我的鞋” 时,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张婉婷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看着他发动电动车,突然想起刚才系鞋带时,在鞋盒的夹层里摸到的东西 —— 是张被折成小块的购物小票,上面的日期是昨天,商品名称写着 “女士帆布鞋 粉色 38 码”。
原来他昨天就买好了。
电动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前,陈砚又回头冲她挥了挥手。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滚烫的地面上,像幅温暖的素描。张婉婷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脚上的粉色帆布鞋,突然觉得脚踝的疼好像减轻了许多 —— 或许是因为那双贴心的硅胶鞋垫,或许是因为那个假装 “别过头看路灯” 的少年。
公交到站时,张婉婷没有上车。她靠在站牌旁的梧桐树下,看着来往的行人,突然觉得其实不用那么急着回工作室。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小周发了条消息:“下午的会议推迟到三点,我有点事晚些回去。”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电动车声。张婉婷抬起头,看见陈砚骑着车朝她过来,车筐里的外卖箱已经空了,晴天娃娃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跟她打招呼。
“可以走了,婉婷。” 他停下车,脸上带着点刚跑完单的薄汗,笑容却比阳光还亮。
“好。” 张婉婷走过去,很自然地坐上了电动车后座。帆布鞋踩在棉布坐垫上,软软的很舒服。
这次她没有抓他的衣角,而是轻轻扶住了后座的扶手。电动车启动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像刚洗过的床单,让人安心。
路过那家他们一起吃过关东煮的便利店时,陈砚突然放慢了速度:“要不要买点喝的?”
张婉婷看着橱窗里摆放的冰镇果汁,突然有点想吃甜的。“要瓶橙子味的吧。”
他停下车进去买水时,张婉婷低头看了看脚上的帆布鞋。鞋面上的小熊图案在阳光下很清晰,鞋垫的弧度刚好贴合她的脚型 —— 原来有人会把 “舒服” 藏在这么多细节里,像藏在鞋里的阳光,不声不响,却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陈砚把果汁递给她时,手里还多了个小袋子。“刚出炉的红豆饼,” 他挠了挠头,“看你早上好像没吃早饭。”
张婉婷咬了口红豆饼,温热的豆沙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她突然想起昨天他说的 “关东煮总会煮透”,或许有些温暖,也需要慢慢熬,才能尝到最甜的滋味。
电动车穿过林荫道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婉婷看着自己脚上的粉色帆布鞋,又看了看前面陈砚的背影,突然觉得,其实不用总穿着高跟鞋假装坚强 —— 偶尔换上舒服的帆布鞋,也能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快到工作室楼下时,张婉婷突然开口:“陈砚,这双鞋我能先借着穿吗?等洗干净了再还你。”
陈砚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前面传来:“不用还了,送你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当是谢谢你上次给我的薄荷糖。”
张婉婷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笑了。她把没喝完的橙汁放进包里,决定明天也买双帆布鞋 —— 不是粉色的,是和他一样的蓝色,这样下次见面时,他们就像 “穿着情侣鞋” 的朋友了。
走进工作室时,小周惊讶地看着她脚上的帆布鞋:“张总,你今天怎么换风格了?”
“舒服最重要。” 张婉婷笑着把文件放在桌上,脚踝处传来阵阵轻松的暖意,“对了,把无障碍坡道的设计图调出来,我们加个防滑纹路,确保老人走在上面时,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稳。”
小周应声而去时,张婉婷从抽屉里拿出新的创可贴,仔细地贴在了脚踝的伤口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粉色的帆布鞋上,鞋面上的小熊仿佛在对她笑 ——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就像这双合脚的鞋,不用刻意逞强,也能走得很稳。
午休时,她在笔记本上写下:“3 月 21 日,收到陈砚的帆布鞋和红豆饼。鞋垫很软,饼很甜,他说‘别多想’的时候,耳朵红得像樱桃。” 旁边画了双小小的帆布鞋,鞋面上画着只偷瞄的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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