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镜外医者
入蛊国第五日，沉江宫深，不见月。
长安在偏殿养神，夜半却被一阵急促虫声惊醒。那不是普通虫鸣，而是蛊国“守灵虫”的音律：一长二短，代表“蛊魂逃逸”。
她赤足下床，推门而出时，恰好撞见一名医者模样的女子自偏廊走过。
那人着白衣无纹，手持玉骨灯，神色沉静，仿若未闻虫声。
尉迟长安盯着她，开口道：“医者？”
那人止步，偏头望她。
“昭人夜醒，也懂守灵之音？”
“略知一二。”长安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腰间蛊符上，那是一道“寄虫牒”——只授予蛊国“医虫师”的专属凭信。
“你要去哪？”她问。
那人却不答，反问：“你是谁？”
“我不认得你。”
这句话，让长安目光微动。她忽而意识到，这人——不知她身份。
一个在沉江宫行走自如、掌控蛊术医令的女人，却不认她是“和亲使者”。
这不合常理。
长安缓步靠近，眼神转淡：“我是来和你们‘和亲’的。”
医者挑眉，似笑非笑：“我以为是来查我们命骨的。”
“你叫什么？”
“尉迟长安。”
“嗯……是个死过一次的命。”
她淡淡说完这句，便转身欲走。
尉迟长安忽然伸手，拦住她去路。
“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医者停住，转头望她。面容在骨灯下半明半暗，声音却极清晰：
“你命里有断命纹。”
“蛊国只有三人能见此纹。我是其中之一。”
她顿了顿，似乎有意放轻语速：“你来得太早，也太深了。”
“蛊不咬你，是因为它们还没饿。”
尉迟长安沉默片刻：“你不是蛊门首座。”
“却能见断命。”
“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终于露出一点耐心：“程溪。”
“医者。祭司前弟子。”
“你若不想死在镜宫下，就别再靠近星坠井。”
说罢，她从侧门离去，灯火照出衣摆轻轻扫过门框。
尉迟长安站在原地良久，低声重复那三个字：
“星坠井。”
那是她此行真正的目标。
据星历所载，星落之年蛊国将有“井中鸣骨”。
她奉命探此传说真伪。
而现在，一个陌生的医者，却比蛊门三首更早提起这地名。
她忽然觉得有趣。
翌日，尉迟长安命随侍送来礼器，明言要“拜访蛊国医署”，理由是“身染旅瘴，求虫解”。
蛊门照批。
而当她再踏入医署时，程溪早已候于白厅。
她已知她要来。
但这一次，她换了口吻，只说一句话：
“你若想走得长远，便得先养好自己心里的那只蛊。”
尉迟长安盯着她，不言不动。
她看得出来，程溪并未说谎，也未作态。
但那一句“命中之蛊”，像钩子一样，从她体内牵出一缕本不该醒的暗纹。
长安忽而笑了。
她走上前，将玉礼盒轻轻放在桌上，说：
“那你不如来喂它。”
程溪眼神微动。她这才真正望住眼前这个“和亲公主”。
——她的眼里没有求生。
只有猎人看到猎物时的那种宁静与张扬。
而她就是那个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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