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星坠井
沉江宫西，有一井，名“夜落”。
它并不在正册宫图之上，只有历代圣女与蛊门核心医者知其位置。相传百年前那场“星落之年”，有一陨星坠入蛊国，砸碎山脉，留下此井。井底异虫丛生，有星命者靠近，必引虫动。
而这一夜，尉迟长安来了。
她本不该来得这么快。
一切的计划都应慢——稳扎稳打、步步为局。但“程溪”那一句“它们还没饿”，让她忽然意识到，蛊国不是一个讲耐心的地方。
星命在催。
她裹着夜行衣，卸下甲，只带一柄薄剑、一只哑铃蛊（可隔绝心音），无声穿过沉江宫侧廊。
程溪没有同行，但留了图。
她走到“夜落井”外时，正有一缕月色从井口投下。这里反常地无雾无蛊灯，一切极静，像一口被遗忘的命穴。
井台边立着一面古镜——残破的蛊纹封阵。
长安看懂了。
这是测命镜阵，用以判断靠近者是否具“星脉反应”。
她想了想，未绕过去，而是直直站上镜阵。
脚下蛊纹缓缓发光，血脉仿佛被牵引。一缕淡淡星光自她眉心浮现，那是她体内残存的星命印迹，与井下虫鸣遥遥相应。
忽然，井中一声异响——像金属与骨的撞击。
下一瞬，镜阵反噬未起，反倒“嗡”的一声启动了什么古老的机关。
整口井微微震动。
下方石壁开启，一段极深的幽光自底部浮起。
而与此同时，乌溯在圣女寝宫内睁开了眼。
她手腕处的祖蛊纹路自行发热，那是只有在“祖命临近”时才会产生的共鸣。
她不需推演——她知道是谁动了“夜落井”。
她披衣而起，不惊不怒，径直唤来近侍：
“备马，去西廊。”
井下幽光愈强，尉迟长安感到脚下微颤，有细细的声音贴近耳骨，像虫鸣又像低语：“你来了……”
她没有退，也未拔剑。
她在等。
而就在这时——她身后一阵风动。
她回头，乌溯立于台阶之上，未着礼服，只一袭夜行玄衣，鬓边未整，眼神清清冷冷，直视她。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乌溯问。
尉迟长安答：“唤命。”
乌溯缓步走近，每走一步，井边的蛊火都悄然熄灭。
“你体内有祖命印，但你不是我蛊国人。”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唤它——你承担得起？”
尉迟长安看着她，淡声道：“你怕？”
“我不怕。”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
乌溯站定，忽道：“我来陪你。”
她伸出手，按在尉迟长安的肩上，掌心极凉，像一枚水纹印。
下一瞬，两人脚下蛊纹交合，整座井口彻底震动。
“既然你要唤，那便让我看看……你想唤出什么。”
井中一道影子浮现。
星光、虫息、命脉、魂蛊共鸣，井壁上的封纹在两人脚下全部亮起。
一只“无名祖虫”——古籍中称为“窥命虫”——自井中升起，它没有实体，只有形状流动的光，像一面活着的镜。
它悬在两人之间，低语重复：
“你是谁……”
尉迟长安听见这句时，忽然觉得心脉剧痛，一缕细不可见的星纹自胸口剥离，往那祖虫而去。
她几乎站不稳。
而乌溯伸手拦住她，掌心按在她后肩，一字一句压下那虫：“你还不能给它。”
长安喘息着：“它要我的命？”
乌溯冷声：“它要你的‘名’。”
“你若答了，它便吞你一半。”
长安闭眼一息，再睁开时，已稳住气息。
她转向那只“窥命虫”，淡淡道：
“你问我是谁——”
她手中剑已出鞘，映着虫影：“那你记清楚——”
“我是尉迟长安。”
“是来收你命的人。”
虫影剧烈震动，哑铃蛊发出一声清鸣，星纹反噬中断，虫影退入井底，整个星坠井重归沉寂。
蛊阵熄灭，风声归于地底。
长安喘着气靠在井栏，乌溯半跪在她身侧，掌心还贴在她脊骨下方，发觉她的血脉竟微微发烫。
——她的命，在变。
而这场唤命，也只是开始。
乌溯低语：
“你不该来的。”
尉迟长安笑，眼神还冷：
“我若不来——你们蛊国，哪还有命可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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