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江城一中校门口，易柠一刚从黑色奔驰下车，就察觉到异样的目光。几个正在值日的高一学生看到她，立刻停止了交谈，眼神却不断往她这边瞟。
"易主席早..."值日生的问候比平时迟疑了半拍。
易柠一面不改色地点头致意，脚步丝毫未缓。走进教学楼，这种微妙的氛围更加明显。走廊上的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到她经过时，谈话声会突然降低，然后又在她走远后骤然升高。
"听说了吗？秦嘉熠离家出走了...""好像是跟他爸大吵一架...""学生会主席亲自去接的他...""他们什么关系啊..."
碎片的对话飘进耳朵，易柠一握紧了书包带。她早该料到，在重点高中这样的封闭环境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24小时内传遍全校。
学生会办公室门前围着一小群人，看到她走来，立刻作鸟兽散。易柠一推开门，发现副主席林妍已经等在里面，桌上摊着一本校刊。
"你终于来了。"林妍推了推眼镜，把校刊转向她，"看看吧，今天刚发行的。"
校刊第三版赫然印着醒目标题：《天才还是叛逆？高三音乐才子与家庭的决裂之路》，旁边配图是秦嘉熠在市音乐节上表演的照片。文章内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与父亲的冲突，甚至提到"某学生会高层"为他提供住处。
"谁写的？"易柠一声音冷了下来。
"高一(2)班的李梦，校报实习记者。"林妍翻到署名页，"据说采访了秦嘉熠的室友和几个同学。"
易柠一快速浏览着文章内容。虽然没直接点名，但"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指向性太明显。她把校刊合上："教务处知道了吗？"
"何止知道。"林妍压低声音，"张主任一早就在找你，说这事影响恶劣，要取消秦嘉熠的市音乐节资格。"
易柠一看了眼手表，距离早自习还有二十分钟："秦嘉熠来学校了吗？"
"来了，我刚才在食堂看到他了。"林妍犹豫了一下，"柠一，你们真的...？"
"只是正常的学生会工作。"易柠一打断她，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这是秦嘉熠最近三次月考和期中考试的成绩单，还有市音乐节的获奖证书复印件。如果张主任问起，交给她。"
林妍接过文件夹："你要去哪？"
"高三教学楼。"
高三(7)班教室门口比学生会办公室还要热闹。透过窗户，能看到秦嘉熠的座位周围挤满了人，而他本人却不见踪影。易柠一绕到教室后门，几个女生正对着手机屏幕窃窃私语。
"让一下。"她平静地说。
女生们吓了一跳，慌忙让开一条路。易柠一推开后门，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角落的储物柜区——秦嘉熠靠坐在柜子之间的狭小空隙里，膝盖上摊着一本物理课本，耳朵里塞着耳机。
看到她走近，秦嘉熠摘下一边耳机，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早啊，易主席。来看热闹的？"
"出来一下。"易柠一简短地说。
走廊尽头的小阳台是全校为数不多的监控死角。秦嘉熠靠在栏杆上，晨风吹乱了他的额发："所以，现在全校都知道我是个离家出走的'问题学生'了？"
"校报刊登了不实报道。"易柠一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你的成绩证明和获奖记录，教务处可能会找你谈话。"
秦嘉熠翻看着文件，突然笑了："你还收集了我的获奖证书？"
"学生会档案室有所有参赛选手的资料。"易柠一语气平淡，"张主任可能会用'影响恶劣'为由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那就取消吧。"秦嘉熠合上文件，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反正我爸已经明确说了，再碰音乐就..."
"你就这样放弃？"易柠一打断他，"《碎星》不是写完了吗？"
秦嘉熠猛地抬头，眼睛里的光闪烁不定："你怎么知道...哦，歌词。"他抓了抓头发，"但那又怎样？没有设备，没有场地..."
"录音室每晚都可以用。"易柠一看了眼手表，"现在的问题是校方态度。张主任八点会在教务处召开临时会议。"
秦嘉熠深吸一口气："我去找她。"
"不，你去上课。"易柠一斩钉截铁地说，"这事我来处理。"
"为什么？"秦嘉熠直视她的眼睛，"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易柠一沉默了片刻："因为我相信对的事就该坚持。"她转身离开，"第一节课后，等消息。"
教务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张主任坐在首位，面前摊开着那本校刊，旁边是德育处主任和几位年级组长。
"易同学，坐。"张主任推了推眼镜，"想必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易柠一端正地坐下："关于校刊报道的事。"
"不仅是报道。"德育处主任敲了敲桌子，"秦嘉熠同学长期违反校规，现在又闹出离家出走这种事。作为学生会主席，你不应该和他走得太近。"
"据我所知，秦嘉熠同学本学期没有违反任何校规。"易柠一打开带来的文件夹，"这是他的出勤记录和期中考试成绩，年级前25%，完全符合课外活动资格。"
"但家庭矛盾影响恶劣！"张主任提高了声音，"家长已经打电话来投诉了，说学校纵容学生不务正业！"
"您指的是秦教授吗？"易柠一平静地问，"据江城大学官网显示，他目前正在德国参加学术会议，理论上现在应该是当地凌晨三点。"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几位老师交换着眼色。
"而且，"易柠一继续道，"秦嘉熠同学在市音乐节上为学校赢得了最佳原创奖，下周的决赛将有省教育厅领导出席。"她拿出一份红头文件，"这是市教育局关于鼓励学生多元发展的通知。"
张主任接过文件，眉头紧锁："但家长的意见..."
"学校应该尊重成年学生的自主选择权。"易柠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秦嘉熠已经年满十八岁，在法律上有权决定自己的发展方向。"
德育处主任还想说什么，张主任抬手制止了他："易同学，你先回去上课。这事我们再讨论。"
走出教务处，易柠一长舒一口气。她看了眼手机，三条未读消息：【怎么样？】【他们为难你了吗？】【我在天台。】
发信人都是秦嘉熠，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
天台是学校的禁区，但易柠一知道秦嘉熠经常偷偷溜上去。她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秋风迎面扑来。秦嘉熠靠在水箱旁，手里拿着那把断弦的吉他拨片。
"教务处暂时不会取消你的资格。"易柠一走到他身边，"但你父亲确实给学校打过电话。"
秦嘉熠苦笑："他人在德国还不忘遥控指挥我的生活。"他转动着手中的拨片，"你知道吗，他砸我吉他时说，音乐只是消遣，成不了正经事业。"
"每个人对'正经'的定义不同。"易柠一望着远处城市的天际线，"我妈妈当年放弃科研选择经商时，也有人说不正经。"
秦嘉熠转头看她："真的？"
"宁氏集团前身只是个小贸易公司。"易柠一难得地谈起家事，"所有人都说她浪费了博士学位。"
"那你为什么选择编程？"秦嘉熠问，"继承家业不是更'正经'吗？"
易柠一沉默了片刻："因为喜欢。"她顿了顿，"就像你喜欢音乐一样。"
两人并肩站在天台上，秋风卷着几片落叶从他们脚边掠过。远处传来上课铃声，但谁都没有动。
"易柠一。"秦嘉熠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走上音乐这条路，你觉得..."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易柠一打断他，"就像你尊重我的编程比赛一样。"
秦嘉熠怔住了，随即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厚此薄彼。"易柠一转身走向楼梯口，"下节课是物理实验，别迟到。"
下午放学后，学生会办公室外人头攒动。易柠一刚结束社团联合会，就被一群学生堵在了门口。
"易主席，校刊报道是真的吗？""秦嘉熠真的离家出走了？""你们在交往吗？"
问题如炮弹般砸来。易柠一刚要开口，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秦嘉熠单手拎着书包，面无表情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
"借过。"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走到易柠一身边时，他低声说了句："录音室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人群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追上去还是继续围在这里。易柠一趁机退回办公室，锁上了门。
晚上七点，宁悦大厦21层录音室。秦嘉熠已经调试好设备，正在钢琴上试弹几个和弦。易柠一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和一袋食物。
"吃了吗？"她放下食物，"校门口新开的轻食店。"
秦嘉熠摇头："不饿。"但手已经自动伸向食物袋，"教务处最后怎么决定的？"
"允许你参加决赛，但必须保证期末考试年级前两百名。"易柠一打开笔记本电脑，"还有，要有一名指导老师陪同。"
"指导老师？"秦嘉熠皱眉，"恐怕学校音乐组老师都怕得罪我爸..."
"我已经联系好了。"易柠一调出一份资料，"林教授，市音乐学院作曲系副主任，也是市音乐节的评委之一。他对你的原创很感兴趣。"
秦嘉熠瞪大眼睛："你怎么做到的？"
"他是我妈妈的大学同学。"易柠一轻描淡写地说，"明天下午他会来学校听你排练。"
秦嘉熠突然放下食物，走到易柠一面前："为什么帮我这么多？"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明明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还可能影响你的声誉..."
易柠一抬头看他："我说过，我相信对的事就该坚持。"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录音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秦嘉熠先移开视线，回到钢琴前："《碎星》的编曲还需要调整..."
"你忙你的。"易柠一打开电脑，"我有工作要处理。"
时间在键盘声和钢琴声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易柠一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发现已经接近午夜。录音间里，秦嘉熠趴在控制台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支笔。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桌上摊着的乐谱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修改痕迹，《碎星》的标题下方多了一行小字："献给L.N.Y"。
易柠一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轻轻拿起一旁的外套，盖在秦嘉熠肩上。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而平静。
回到休息区，易柠一打开手机日历，下周的日程已经排满：周二市音乐节决赛，周三物理竞赛培训，周五学生会换届筹备...她的目光落在周日那个小小的标记上：妈妈生日。
窗外，江城的夜景璀璨如星。易柠一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备忘录里输入一行字："'L.N.Y'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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