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黑白琴键（上）**
巴黎十六区的别墅门铃响起时，许星然正盯着自己映在铜门把上的脸。门把手雕刻着五线谱纹样，他的倒影恰好卡在高音谱号扭曲的曲线里，像枚不和谐的音符。
"别怕。"江临捏了捏他汗湿的掌心，"她早就想见你。"
开门的女士坐在轮椅上，膝头盖着星空图案的毛毯。许星然瞬间认出了她——三年前医疗纠纷报道里的主角，肖邦国际钢琴大赛最年轻的华裔冠军，林澜。
"星然对吗？"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清亮，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与江临同款的素圈戒指，"江临每次视频都在炫耀你的画。"
客厅三角钢琴上摆着个相框，照片里年轻的江临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室门口，身旁是穿手术服的江父。许星然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江临放弃医学转向电竞前，最后一张与父亲的合影。
"来听听这个。"林澜的轮椅滑到钢琴前，左手在低音区按下一组和弦。那是段忧郁的旋律，却在即将推向**时突然中断。"我的极限。"她苦笑着展示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呈现不自然的弯曲，"刚好缺两个八度。"
许星然的右手腕突然刺痛。他太熟悉这种无力感，就像他永远画不出流畅的长直线。
"但上周我弹完了整首《革命》。"林澜的轮椅转向书柜，取出一个星空蓝的文件夹，"多亏你男朋友的固执。"
文件夹里是厚厚一叠康复记录，每页都标着"N&S基金会研发部"。许星然翻到最新那页，上面贴着他给江临画的Q版表情包，旁边批注着："受试者L在观看此图时，右手握力提升15%"
"艺术治疗部门缺个主管。"林澜突然说，眼睛却看着江临，"当然，得等某人打完下个赛季。"
钢琴旁的落地窗映出两人僵住的背影。许星然这才明白江临带他来的目的——基金会早就在为他的未来铺路，甚至考虑了他可能无法长期作画的情况。
"试试？"林澜指向钢琴。许星然摇头后退，右手藏到身后。三年前康复科医生的话犹在耳边："肌腱粘连患者最好不要尝试精密乐器。"
江临突然坐到琴凳上，左手弹出《小星星》的旋律，右手却僵在半空。许星然从未见过他弹琴，那双在键盘上所向披靡的手，此刻在黑白琴键间显得如此笨拙。
"我父亲最后那台手术，"江临的食指按着中央C不放，"患者是星际争霸世界冠军。"琴声戛然而止，"手术很成功，但他再也没法完成APM400的操作。"
许星然想起江临书房里那排电竞选手传记，每本扉页都写着相同的日期——正是他休学打职业的那年。
"星然，"林澜转动轮椅，从乐谱架抽出一张纸，"这是江临第一次来巴黎时给我的。"
泛黄的建筑草图背面，是许星然三年前寄给FW的粉丝信复印件。信的边缘有褪色咖啡渍，空白处却多了陌生的钢笔字迹——江临的字：
「如果医学救不了他的右手，我就重建整个评价体系」
阳光突然穿过纱帘，照亮钢琴上方的星轨挂钟。许星然这才发现，那些错落的金属轨道拼出的不是星座，而是人手掌的神经分布图。
"基金会第一批赞助名单。"林澜递来平板电脑，屏幕上滚动着"电子竞技手伤康复中心"和"特殊艺术家保险计划"。许星然在赞助人栏看到了令人窒息数字，后面跟着江临的签名。
"你的画室设计图。"江临突然开口，手机屏幕上是FW基地3D模型，"我加了防抖画架和智能调色系统。"他顿了顿，"当然，如果你想留在巴黎..."
许星然的右手突然按住琴键，刺耳的和弦惊飞窗外白鸽。他抓起素描本飞速作画，线条比任何时候都凌厉——画面上是改装后的钢琴，琴键被替换成电竞键盘，琴凳上坐着左手弹琴的江临和右手画画的自己。
"这就是我的答案。"他把画推到江临面前，指尖沾着铅笔灰，"不需要防抖画架，我要和你用同样的设备。"
林澜突然笑出声，转动轮椅离开："年轻人真是...我去泡茶。"
琴房里只剩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江临的指尖沾了许星然的铅笔灰，在琴键上留下五个灰印。许星然鬼使神差地按上去，黑白键间顿时多了个完整的掌印。
"下赛季结束后，"江临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我会减少比赛频率。"他握住许星然沾满铅笔灰的手，"基金会需要有人常驻巴黎。"
许星然望向钢琴上的星轨钟——此刻金星正运行到象征"选择"的刻度。他突然想起昨天研讨会后收到的邮件，国际画展策展人希望他担任常驻艺术家。
"我们可以..."许星然刚开口，门铃突然响起。林澜推着餐车回来，茶壶旁放着今早的《费加罗报》。娱乐版头条赫然是昨天研讨会照片，配图标题：「电竞明星与他的缪斯：艺术与医学的新对话」
"媒体总爱浪漫化一切。"林澜倒茶的手稳得出奇，"就像他们当年说我是'陨落的天才'。"她将茶杯递给许星然，杯底沉着颗星星形状的方糖，"尝尝，江临专门从中国带来的。"
甜味在舌尖化开时，许星然突然认出这是Z大后门咖啡馆的特供糖。三年前他寄给江临的第一封信里，就夹着这种星星糖的包装纸。
钢琴上的手机突然震动，FW经理发来紧急消息：「林风向媒体爆料画师右手永久伤残！俱乐部需要你们录澄清视频！」
江临皱眉打字回复，许星然却按住他的手："用这个澄清。"
他翻开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的是林澜弹钢琴的左手，每一处关节皱纹都精致如交响乐谱。右下角写着潦草的法文签名：「Starlight, avec la main droite（右手绘制）」
林澜的轮椅无声滑到窗前，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那幅画上。许星然看见她抬起残缺的右手，对着光线做了个流畅的琶音手势。
"下次来巴黎，"她的声音混着茶杯轻响，"我教你们四手联弹。"
窗外突然下雨，雨滴敲在钢琴盖上像即兴的乐章。江临的手指覆上许星然的右手，在雨声中轻轻按响一个和弦——不完美，但足够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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