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耳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寥落的几声轻响栖息在阴影中流浪。
昏黄的灯光下，来回过往的女士身上的香水鱼龙混杂，微醺香气穿过鼻腔让大脑溃疡。
青年慵懒地后仰，漂亮的喉结在修长白皙的颈部打下一个小小的阴影，动脉的跳动让人肖想。
雪克壶在空中划出银弧，冰块的脆响惊碎了氤氲的烟雾。青年偏头咬住发绳，黑色绸缎便从肩头倾泻而下，鎏金暗纹的旗袍领口下，一截瓷白脖颈在霓虹灯里若隐若现。
"琥珀之夜"的铜制吧台在午夜泛起幽光，他垂眸擦拭玻璃杯的模样，像极了旧上海月份牌上褪色的美人。法国男人进门时带进一缕冬夜的霜，银发梢沾着零星光点，仿佛是揉碎的月光卡在发卷里。
" L ' Eclipse 。"男人屈指敲了敲酒单末尾的法文，灰蓝眼珠透过睫毛投来刀锋般的凝视。青年嗅到他袖口飘来的广灌香，混着雪松凛冽的尾调，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张透明的网。
冰锥破开方冰的瞬间，青年腕间的红玛瑙串轻轻震颤。他故意将雪克壶举过头顶摇晃，腰线在墨绿丝绸腰封里弯成危险的弧度。黑发扫过吧台时，法国人搁在台面的无名指微微蜷起，婚戒在暗处闪了闪，又熄灭。
"您要的月蚀。"琥珀色酒液注入郁金香杯，青年用尾指将碎发别至耳后。杯底沉淀的蝶豆花正缓缓晕开，像午夜涨潮时吞没灯塔的浪。男人接过酒杯时，虎口的老茧擦过他食指第二关节，那里纹着朵半开的山茶。
威士忌的泥煤味在唇齿间爆开，法国人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忽然用杯沿碰了碰青年手背，冰块叮当相撞："这杯酒里藏着一个谎言。"霓虹灯管恰在此时明灭，将他的侧脸切成古希腊雕塑的残片﹣一眉骨投下的阴影漫过眼窝，鼻梁断崖般陡峭，下颚线沾着未化的雪粒。
青年旋开苦艾酒瓶的动作顿了顿，瓶身孔雀羽翎图案映在瞳孔里。"比如薄荷叶不该在摇荡时加入？"他倾身向前，发尾垂落进对方敞开的衬衫领口。龙舌兰的甜腻混着男人温热的吐息，在彼此鼻尖酿出醺然的雾。
法国人突然握住他欲收回去的手腕，拇指按在跳动的脉搏上。冰凉的婚戒贴住腕骨，青年看见对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像是塞纳河畔清晨的霜。他把青年抵在身下，一个有些冰凉的吻顺着青年的山根往下流连，细密的吻在鼻尖落下，青年的喉结微动，吞咽声在彼此的呼吸间清晰可闻。他继续向下，有些尖的虎牙把青年的下唇咬破一个小口，男人用舌头轻轻舔舐他的下唇，微微的刺痛让青年迷恋。"比如你应该下班了。"低哑的笑声震动着空气，"再比如……你的丈夫来接你下班，你是不是应该说谢谢？”
琥珀色灯光在玻璃酒柜里流淌成河，青年将银质摇酒壶抛向空中时，男人恰好用指节叩响胡桃木吧台。冰块碰撞的脆响与金属坠落的清鸣交织成星子坠落的轨迹，暗红衬衫袖口下，青年腕骨处悬着的银链正随着动作轻晃。
"午夜十二点的灰姑娘要加苦艾还是金酒？"男人屈肘支着下颌，尾音卷着法兰西红酒窖的慵懒。他无名指上的戒痕被水晶杯折射成细碎银光，正落在青年系得一丝不苟的领结下方。
摇酒壶壁凝结的水珠滑过青年泛粉的指尖："客人该学会遵守营业时间。"薄荷叶被裁成月牙形状时，青柠酸涩的香气突然漫过鼻尖——男人不知何时越过吧台，龙涎香混着雪松的气息缠绕上他后颈。
"可我的怀表停在了婚礼那天的十一点五十九分。"冰凉的金属杯沿贴上青年唇瓣，杯底沉淀的苦橙皮像融化在夜色里的落日。男人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耳垂上淡红的小痣，那是昨夜在更衣室留下的印记。
青年别开脸时，锁骨链坠着的银钥匙坠入阴影。吧台下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男人皮鞋尖正抵着他帆布鞋边缘缓慢画圈，如同那夜在巴黎酒店旋转楼梯上，他握着红丝绒领带将人拽进空房间时缠绕的节奏。
"您的Negroni。"玻璃杯推过时漾起细小涟漪，冰块下沉的瞬间，青年尾指扫过男人尚未收回的掌心。深棕色酒液里漂浮的橙片像浸在蜜里的弦月，映出两人袖扣上相同的暗纹——那是婚礼当天从同一件晨礼服上拆下的银线刺绣。
男人忽然用中文低笑，音节碾碎了几个世纪前的塞纳河雾气："小先生调的酒，总让我想起普罗旺斯清晨摘下的第一捧鼠尾草。"他抿酒时喉结滚动的弧度，与昨夜俯身咬开青年衬衫第三颗纽扣时如出一辙。
青年擦拭杯具的棉布突然被勾住，素白手指隔着织物被攥进滚烫掌心。吧台深处藏着的鸢尾花纹怀表开始发烫，那是藏在婚礼捧花里的定情信物。当男人用领带夹上镶嵌的蓝宝石划过他手腕内侧时，青年终于抬起湿润的眼睛。
"打烊后..."破碎的尾音被突然靠近的呼吸绞碎，男人唇畔朗姆酒的甜香拂过他颤抖的睫毛："今夜能否预定您的最后一位客人？
“想要吗？”
打烊铃突兀地撕裂夜色。青年抽回手时，玛瑙串在男人掌心烙下浅红印痕。最后一盏射灯熄灭的刹那，他瞥见对方用杯缘的唇印补完了句子﹣﹣玻璃上残留的玫瑰色正沿着裂纹生长，如同禁果的汁液渗入伊甸园。
冰桶里最后一块方糖正在融化，融成那年他们在圣心教堂交换的婚戒内侧，用法语镌刻的"十二点之后"。
巷口的寒风卷起酒保制服的衣摆，青年摸着尚有余温的威士忌杯，昏暗的灯光下，男人一缕银白发梢在雪茄烟雾中明明灭灭，像等待引燃的导火索，又像午夜十二点后月神不小心露出的腰线：那么缠绵。
“想要的话，就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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