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紧紧擒住手链，扎得生疼。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是她，还认出了这条手链。
她将手链拖回掌心，径直塞进口袋里，“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年。”柏言纪答。
“回来后一直都在国内？”
柏言纪顿了顿，是。
许慕颐抬手拂了下脸，“手机号也换了，是吧。”
他的号码，是新的。
前年回国、一直在国内、新的号码，可这些她什么都不知道。许慕颐笑了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很多的想问，此刻都显得没有必要。
突然的黑暗潮涌瞬间压来，让她下意识闭上眼。
停电了。
她最怕这种突然的黑暗，心突突地跳，无意间将手中的衣摆揪得更紧。
一股冷青松的气味若有若无。
黑暗中，他低沉嗓音从她胸腔前传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两人贴得很近。
许久，许慕颐才睁开眼，又有了光亮，这才发现刚才自己死死抱住人家。
她立刻松开那被她攥成咸菜的衣摆，发现背后他掌心的温度还在。
柏言纪低头，似乎在找她，问怎么了。
他甚至不知道停电了。
许慕颐从他怀里仰头看，刚好能看见他眼角的那颗淡淡的痣。
让人眼前有些恍惚。
他的询问声还在继续，似乎很焦急。许慕颐推开他的手，却发现两人根本分不开。
是她衣服的装饰华穗勾在他衣襟拉链上了。
勾得紧紧的，怎么绕也绕不脱。许慕颐掌心冒汗，心里憋火想一把剪刀剪断这个穗子算了。她凑近眼来手忙脚乱的，越绕越紧，越绕越乱。
柏言纪偏过头，她身上蜜甜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几乎半个身子都伏在自己身上。
许慕颐扯住拉链猛然向下，柏言纪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几乎一只手就将她的双手包裹住。
你什么意思？许慕颐突然问。
柏言纪顿了顿，耳边却传来气息的热意。
“怕我把你衣服撕了吗？”
她的气息吐露在他耳畔，
“学弟？”
——
他那眼角淡淡的痣，在曦暖的灯光下愈加明显。顺着两人的力气，拉链穗子绕开了。
很快，他握着的手也松开了。
许慕颐撇过眼，退后几步。
“你别多想。就是个意外。”她声音冷硬。
嗯。
柏言纪没有过多言语。
礼堂寂静。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手疼吗？柏言纪突然问。
没事。
许慕颐手掌发红，心里有些怔怔。
——
“慕颐。”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学长周澍泽从门外径直到她面前，柔声道：“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回应。怎么不接电话呢？”
许慕颐翻出手机，确实有好几条红色未接来电。
调成了静音，没听见。
“你怎么来了。”许慕颐问。
周澍泽：“打你电话都没接，我不放心过来接你。”话语里满是关心，“他们都在等着了，我们过去吧。”
他抬眼看见柏言纪，问道：“慕颐，这位是？”
不和我介绍下吗？他温言笑道。
许慕颐望了望柏言纪，才道：“这是周澍泽学长。”顿了顿，转向朝周澍泽道：“学长，这是柏言纪，艺术与设计学院。”
“幸会。”周澍泽伸出手。
“慕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继续笑道，“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柏言纪冷声：“不需要。”
周澍泽将手收回，看见柏言纪手里的白杖，只是笑了下。
一旁许慕颐边听语音，边看群里的消息，因为手机之前设置成静音，她的手机几乎被未接来电和语音信息还有群里消息轰爆炸——光是学生会会长都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
刚完回完消息，团长的电话又打来了。
“我出去接下电话——”她疾步走到礼堂门外去。
等回来时，他们二人都站在那等她。
许慕颐看了眼周澍泽，直言太让他破费了。这本来就是他们艺术团的聚餐活动，结果反倒让周学长掏腰包请客。
周澍泽满眼含笑，柔声道：“你喜欢就好。”
听着却有一种别样的意味。
许慕颐：“那多谢学长，下回我请你吃饭。”
目光瞥过，她朝柏言纪道：“晚上有艺术团聚餐，也给获奖同学们庆祝——”没想到周学长旋即接口：“一起去吧学弟，难得放松一下！”
“不必了。”
柏言纪的声音尤其冷。
他展开盲杖，左右点步向大门走去。
那寂黑的背影，渐渐溶入门外暗夜之中。
—
暗夜漫漫，突如其来一场雨。
许慕颐望向宿舍窗外，暴雨倾盆。
晚上的庆功宴没去，心里实在乱得很。
不知不觉中点开了手机里那个尘封已久的头像，头像是他自己画的原创游戏角色。
看着那一条条与他之间的讯息，恍若隔世；曾经的她与柏言纪，真的有很多话可以聊。
虽然他的话不多，但句句有回应。
连有时她随便提起无厘头话题，他都会很认真回答。
许慕颐一直翻下去，眼见得那些讯息渐渐变成只剩她自己：
【柏言纪！今天《火星救援》真的很好看！你感冒好一点了吗？】——2015年11月25日
【今天我生日哎！你还记得吧？】——2016年6月17日
【我考上南洲大学了！你什么时候回国呀？说好还要一次吃饭的呢。】——2016年7月23日
……
【柏言纪，今晚的流星雨真的很美。】——2017年8月5日
……
【你为什么总是不回消息？就算在国外也能回消息吧！】
【柏言纪！回消息呀！】、
【柏言纪！】
……
指尖停下来，她久久盯着那最后一句：
【柏言纪，我喜欢你。】
——2017年8月9日
嗡的一声，消息栏顶部弹出一条消息，新好友申请。
点开来，那只有黑色的头像霍然闯入许慕颐眸中。
【你好，我是柏言纪。】
—
可过了好几天，那条讯息依然只停留在那一句，而无其他。
自从那次在颁奖典礼上见过柏言纪后，二人再没有遇见过。哪怕许慕颐打电话过去对方也没有接，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仅仅一面、不接电话、消失……又是这种感觉，和当年一模一样突然人间蒸发似的。
真的受够了。
许慕颐自嘲笑了笑，将手机调静音，准备马上开始的图南系统演示交流会，却被宋书记叫到隔壁办公室。
“小许啊，关于这次绘画比赛现在学校内部和外面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直接有举报说你舞弊将柏言纪信息提前透露给认识他的美院刘教授！”
“这段时间你先避避嫌。艺术团和天文社的工作暂时先放下，计算机实验基地那边的工作就交给李牧，今天的交流会也交由他主持吧。”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这。
心里一阵冷笑，许慕颐面上仍是笑意：
“好啊。”
—
每次举办完比赛后都会例行进行图南AI智慧系统演示汇报交流会，便于校师生进一步学习系统的操作与收集改进意见。
李牧在台上热情洋溢演示系统各模块各项操作步骤，倒显得很专业。
但台下计算机实验基地的成员们心知肚明：他全是照着操作手册一字不落的念，就差把标点符号都一起念上了。
那操作手册还是由许慕颐亲自编写、其他成员一同修改汇编而成的。
特别是今年手册有所修改，本应该由许慕颐亲自主持交流会，而她却只能坐在台下。
许慕颐微笑着摇摇头，说没事。她一笑，感觉光都柔和了，让人心情不自觉跟着亮起来，更让基地成员为她抱不平。
没多久，李牧便卡壳了。大屏幕提示错误指令，他赶紧撤回，埋头开始翻藏在手边的手册，越翻越乱急得满头汗。
台下校师生们开始骚动。
许慕颐唇角浮起一丝笑。
“手册第219页倒数第二段第四行。”她的声音不大，却如一把利剑从台下刺来。
台上的李牧先是错愕，紧接着满脸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愤懑，照着提示他果然解决了错误指令，但不出两分钟，又出现了另一个错误指令。
“手册第324页第四行”、“第336页第十五行。”许慕颐甚至闭着眼。
李牧咬紧牙，却只能照做。
但忙中出错错误指令仍未消除。他满头大汗越忙越乱，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许慕颐从台下径直上台来，夺过他手中的控制鼠标娴熟飞速点击，错误指令解除。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李牧一眼，便直接继续做接下来的演示汇报。
仿佛无形的一巴掌狠狠打在李牧脸上，气得他满脸紫胀，却也只能满心不甘退下台去。
相较于李牧方才哗众取宠的照本宣科，许慕颐的演示生动流畅，用词简洁明了。汇报完毕，全场掌声雷动。
“接下来是互动提问环节。”许慕颐嗓音清甜，眉眼弯弯，自己却先举起一只手，
“我有一个问题：最近有谣传我利用图南AI智慧系统帮学弟在绘画比赛中作弊，将他的信息提前透露给评委。那我们就来看看能不能做到？”
她眸光晶亮，不带一次迟疑。
指尖落在键盘上，翻飞如花。迅速调用决赛评比模块、输入选手学号、利用最高权限跳过选手个人信息屏障，“滴滴滴、滴滴滴……”尖锐的提示鸣叫声响彻教室。
“如果当时我利用最高权限帮人舞弊，只到这一步就会触发警示鸣声并将操作信息直接发送回后台，当场终止评比——”
“闹什么闹！赶快让这个难听的声音停止！摄像也停止！其他所有人都不许摄像拍照！许慕颐你干什么赶紧下来！”宋书记命令。
但警示鸣声仍在鸣叫，台上的人不为所动。
“评比那天没有出现任何警示鸣声，因此不存在任何人任何违规行为。我没有舞弊。”她眸光坚定，泛起笑意，落在宋书记身上，“如果是觉得这个提示鸣声不好听，那我们计算机基地后续会抓紧改进，争取更好听。”
“许慕颐！就算你能证明没有利用图南系统帮柏言纪作弊，那谁知道你有没有私下偷偷将他的信息传递给早就认识他的刘教授！”李牧突然高声攀咬。
后门一声响，门敞开，一个极高的身影闯入所有人视野。
柏言纪仍是周身素黑，俊逸的脸庞比之前更加苍白清癯。
他手中的盲杖笃、笃叩击在地面，门外轰隆雷响。
“许学姐没有为我舞弊。”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如一记惊雷远远传入许慕颐耳中。
“李牧，既然你信誓旦旦指认刘教授为我舞弊，那现在我们就当场对峙！”
柏言纪举起掌中的手机，拨通刘教授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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