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霜迟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她慌忙摆手,急切地解释:“不用的!真的不用还!就是……就是……”
她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
宋远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将那瓶被推过来的青柠气泡水,又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推回了她的桌子中央。
冰凉的瓶身碰到她放在桌面的手背,激得她微微一颤。
夏霜迟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那份已经有些凉了的炸鸡饭。她机械地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他一定是不喜欢喝汽水……他一定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他一定觉得……很烦吧……
她拼命在心里找着理由,试图驱散那份难堪的灼热感。
可是……他身上明明有青柠的味道啊……
这个念头固执地冒出来,又让她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窗外是不知疲倦的蝉鸣,耳边是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那瓶被推回来的青柠气泡水,安静地立在她的桌角,瓶身的水珠无声地滑落,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冰凉的水痕。
—
夏霜迟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陷在一片巨大的、酸涩的青柠海中。那些青柠忽然膨胀、变形,化作一个摇摇晃晃的热气球,载着她向上飘去。阳光刺眼,风带着青柠的凛冽气息……
下一秒,“砰!”一声巨响,气球炸裂,她直直坠向无边的黑暗。
“啊!”夏霜迟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明晃晃地刺着眼睛。
墙上钟表指针正指向八点整。
梦境的坠落感还未完全消散,门外尖锐的争吵声便像冰锥一样扎进她的耳朵。
“我跟你说了八百遍!把这些破玩意儿扔掉!占地方又招灰!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是母亲苏燕歇斯底里的声音。
“苏燕你个疯婆娘!老子爱放哪放哪!轮得到你管?!皮痒了想挨揍?!这日子你他妈到底过不过了?!”父亲夏刚的咆哮更是震得门板都在发颤。
夏霜迟用力捂住耳朵,把脸埋进膝盖。
又是这样。
每一个被锁在家里的周末,都像一场漫长的、无休止的酷刑。
父母的争吵是背景音,而她,永远是那个无处可逃的囚徒,承受着母亲从父亲那里转嫁过来的、无处发泄的怒火。
“咚咚咚!”
房门被粗暴地砸响,力道之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苏燕一把推开门,手里的扫帚柄重重敲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夏霜迟!几点了?!睡死过去了?!还不滚起来!”她脸色铁青,眼神像刀子般,显然刚经历了一场败仗。
没等夏霜迟反应,苏燕几步上前,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薄被。
夏霜迟习惯裸睡,骤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刺目的阳光下,她惊叫一声,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抓散落在床边的衣物。
“磨蹭什么!赶紧的!”
苏燕不耐烦地呵斥,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让更多阳光无情地倾泻进来,照在夏霜迟苍白、微微发抖的身体上。
夏霜迟低着头,飞快地套上一条白色的裙子,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抹游魂般走向卫生间。
身后,苏燕的咒骂声依旧如影随形,“……给谁甩脸子呢?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懒骨头!废物!”
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她机械地挤牙膏,刷牙的动作麻木而用力。
她不恨苏燕,她知道母亲也是被父亲那座活火山反复灼伤的可怜虫。
只是那滚烫的熔岩,最终总是不可避免地流淌到她身上。
苏燕生了她,却又在无望的生活里,把她当成了唯一的泄洪口。
父亲夏刚?
他有钱,对她物质上从不苛刻,每月一万的零花钱准时到账,但他像对待一件可有可无的家具。
这种放养,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冷漠和忽视。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里,她唯一能喘口气的地方,就是逃离。
胡乱洗漱完,趁着苏燕在厨房摔摔打打的间隙,夏霜迟像个小偷一样,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门。
她知道苏燕发现她不见后会有多暴怒,但她顾不上了。比起家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外面灼人的阳光都显得可爱
盛夏的街道,热浪裹挟着喧嚣扑面而来。蝉鸣是永不疲倦的背景音,路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冰镇茉莉豆奶——消暑解渴咯!”
夏霜迟走得急,连遮阳伞都忘了带,裸露的皮肤被晒得微微发烫。
她在豆奶摊前停下,要了一杯冰的。冰凉微甜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烦闷和身体的燥热。
家楼下不远就是繁华的商业街,此刻白天的喧嚣还未完全沸腾。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掠过那些傍晚才会火爆的摊位——淋满酱汁的鱿鱼在铁板上滋滋作响,蒸笼里飘出桂花米糕甜腻的糯香。
她对这些并不真的感兴趣,只是单纯地、贪婪地呼吸着这短暂的自由空气。
时间在漫无目的的游荡中流逝。
当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微弱时,夏霜迟才惊觉,该回去了。
那个家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即使再抗拒,最终也逃不开被吞噬的命运。
她低着头,磨磨蹭蹭地拐进路边一家便利店。冷气混着关东煮和各种速食的复杂气味瞬间包裹了她。
她心不在焉地在货架间徘徊,目光毫无焦点地扫过琳琅满目的商品。
她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货架中层,整齐码放着一排包装朴素的袋装面包。
一模一样。
宋远那天中午在教室里,沉默地啃着的,就是这种面包。
廉价,顶饿,带着工业香精的味道。
为什么停下?
夏霜迟自己也说不清。
是便利店冷白的灯光让她恍惚?
还是下午那场关于青柠的坠落梦境还未散去?
亦或是……仅仅因为那个在教室里沉默啃面包的身影,和此刻她独自游荡在街头的孤寂感,在某个瞬间产生了隐秘的共鸣?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没有犹豫,直接拿了一个最大的购物袋,开始往里装这种面包。
一袋,两袋……直到袋子变得沉甸甸的。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笨拙,像是在填补某种夏霜迟自己也说不清的空洞。
她提着这袋沉甸甸的面包,正想再去拿瓶水,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干呕声。
“呕——呃……”
浓烈的酒气和呕吐物的酸腐气味幽幽飘来。夏霜迟头皮一炸,猛地回头。
只见她身后不远处,两个身材高大壮硕、满脸通红的男人正扶着货架,其中一个还在断断续续地干呕,眼神浑浊涣散。
另一个则眯着眼,目光像黏腻的舌头,在她身上来回舔舐。
夏霜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她的四肢。
她几乎是本能地,抱着那袋面包,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慌不择路地冲向收银台。
“你好,结…结账!”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36块。”一个冷淡的、毫无起伏的男声响起。
夏霜迟猛地抬头,瞳孔瞬间放大。
收银台后站着的,竟然是宋远。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头上压着一顶深色的鸭舌帽,帽檐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正低头扫码,动作利落,仿佛没认出她。
“宋远?”夏霜迟惊诧地低呼出声,“你…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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