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暮色犹如泼墨一般,浓稠得仿佛怎么也化不开。张明和王浩找李明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李汀栖的脑海里不断循环播放。而身旁的李温行,始终垂着头,刻意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两人坐上秦肃的车也始终没有说话。
当李汀栖伸手推开那扇雕花大门时,暖黄的灯光从客厅如潮水般倾泻而出。魏婷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她的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热情地招呼道:“汀栖、温行回来了,快过来吃饭。”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糖醋排骨那诱人的甜香扑鼻而来,然而这香气却像针一般,刺得李汀栖胃里一阵翻涌。
“我不饿。”他喉咙发紧,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说完转身就朝着楼梯走去。他的手搭在扶手上,扶手的温度冰凉刺骨,指腹抚过凸起的木纹,那种触感就像是触碰到了某种尖锐的讽刺。
“李汀栖!”李城的怒吼声如雷鸣般响起,震得头顶的水晶吊灯都微微发颤。这位平日里西装革履的男人,此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是不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魏阿姨辛辛苦苦把饭做好了,你就轻飘飘地说一句你不饿?”
“我又没让她做饭,她不会找厨师做饭吗?”李汀栖话音刚落,一阵带着皮革袖口冷香的劲风便朝他袭来。
“啪!”
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大厅里骤然炸开。李汀栖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脸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灼痛,那种疼痛甚至连带着牙齿都开始打颤。他的眼睛微微泛红,这可是记忆里父亲第一次对他动手。他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冲进了房间。
就在房门被重重甩上的那一瞬间,魏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过来:“哎呀,李城啊,孩子本来就还没接受我的出现,有点小脾气很正常,你打他干什么呀。”
李城其实并不想打李汀栖,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明天我就跟他道歉,先吃饭吧。”
李汀栖抵着门,缓缓地滑坐在地上,他的指节死死地抠住地毯上的暗纹,指甲缝里都渗进了殷红的血丝。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悄然漏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道惨白的条纹。
李汀栖蜷缩在床头,轻轻地摩挲着相框里母亲那温暖的笑颜。他的脑海中回想着母亲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小栖一定要坚强。”如今,这几个字却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烫在他的心头。他把脸埋进肘窝里,呜咽声伴随着夜风,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孤独地回荡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那朦胧之中,仿佛有人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小栖。”
这声轻柔的呼唤,宛如春日里潺潺流淌的溪流,缓缓漫过干涸的河床。李汀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紧接着,他突然像被定住了一般僵在原地。
“妈!”他不顾一切地扑进那团虚幻的温暖之中,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母亲的衣襟上,然而,却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
母亲的指尖轻轻地拂过他泛红的脸颊,那种触感冰凉得如同深秋清晨的露珠:“小栖啊,妈妈也想你,小栖一定要坚......”
“不要!”李汀栖惊恐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母亲的手腕,却只攥住了一团虚幻的影子,“不要说这句话,我不要你离开我,父亲......父亲他打我了,我好难过,妈......”
母亲的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发梢在月光中渐渐地虚化:“好,妈妈这就去打你父亲,帮小栖报仇好不好?”
“好。”李汀栖话音还未落,母亲的身影已经朝着门外飘去,他踉跄着想要追出去,“不,妈不要走,不要走!”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尽头那片耀眼的白光之中。
“妈!”李汀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已经完全浸透了睡衣,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床头柜上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了一道道扭曲的阴影。
“操,又是这种梦。”他嘴里嘟囔着,摸索着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就在这时,他突然瞥见门缝处露出了半截白色的纸条。
他弯腰捡起纸条,展开的瞬间,钢笔写下的字迹还带着尚未干透的墨香:儿子,对不起,爸爸昨天不该打你。李汀栖冷笑了一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碎纸像雪片一般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最终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融为一体。
“打完又他妈装好心。”
李汀栖刚要推门出去,一抬头,就对上了李温行垂眸站在门口的身影。“堵在这儿干什么?”他喉咙发紧,声音像是裹着砂纸一般粗糙。
李温行看着哥哥眼下一片青黑,长长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了细碎的阴影,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又蜷成拳头收了回去。“秦管家说您有起床气,让我来叫你。”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方泛红的眼角,关切地问道,“哥,你眼睛怎么肿了?是没睡好吗?”
怎么可能会睡好,“操心这么多干什么,老子不用你来叫我,什么起床气不起床气的,醒了我自己自然会起。”话音未落,困意突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偏过头,捂住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由于昨晚没睡好,李汀栖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他趴在课桌上,课本上的铅字渐渐模糊成了重影。当第三次被周予用手戳醒时,他才发现自己又在老师的讲课声里不知不觉地坠入了浅眠。
“李汀栖,过来一下。”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汀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办公室里,班主任面色严肃地指着桌上的手机,对他说道:“有人匿名举报你在校园里霸凌同学,这是监控截图,你怎么解释?”
李汀栖看着手机屏幕,画面里模模糊糊地能看到几个人影,确实看上去像是他和李明争执的场景。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突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老师,这上面确实是我,不过我可没有霸凌别人。”
班主任一听,气得将喝水的杯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怒喝道:“别人都找上门来说了,你还说没有霸凌?你爸有钱谁都知道,但这也不能成为你霸凌别人的依仗!”
李汀栖无奈地叹了口气,“主任您先别急啊,您看这上面有四个人,一个是我,我旁边是李温行,另外两个您应该挺熟悉的吧。”
主任根本不想听李汀栖在这里进行人物介绍,不耐烦地说道:“李汀栖你有屁快放。”
“主任,您还记得上学期的造谣事件吗?”
半年前,那天正午的阳光炽热无比,将学校的公告栏烤得发烫。周予慌慌张张地跌跌撞撞跑来,边跑边喊:“栖哥、永康……你们看见学校公告栏了吗?”少年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校服的后背洇着大片的汗渍。
李汀栖疑惑地问道:“公告栏?”
三个人赶忙跑到公告栏处,只见公告栏上贴着两张关于李汀栖的照片,一张是所谓李汀栖花钱办理的转校证明,另一张则是好几张李汀栖和异性搂抱拼凑而成的照片。
李汀栖虽然出身贵族家庭,但从小到大,他一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造他这种谣言。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潮水一般,不断漫过他们的耳膜,有女生尖叫着扯下手中的情书,揉成一团朝着李汀栖砸来。纸团擦过脸颊时,李汀栖闻到了一股廉价香水混合着汗味的刺鼻气息。
王永康和周予在一旁不停地解释,然而,相信他们的人却寥寥无几。李汀栖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他当下要做的,就是找出造谣的人。
于是,他去了监控室,却发现上午十点的录像被彻底删除了,屏幕上只剩下跳动的雪花噪点。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父亲昨天刚“出差”回来,他本来并不想麻烦李城,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汀栖拨通了李城的电话:“爸,能不能来趟学校,我遇到麻烦了。”
李汀栖从来没有因为遇到麻烦主动给李城打电话,李城一听,就知道儿子这次是真的遇到棘手的事情了,“我马上过去。”
李城匆忙赶到学校的时候,发现部分学生正在议论纷纷,讨论的正是李汀栖的事情。他看到了公告栏上的那两张照片,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愤怒地将两张照片一把撕掉。他找到了李汀栖,焦急地问道:“儿子,这他妈是谁弄的?”
李汀栖神色淡然地说:“不知道,所以我说我遇到麻烦了。”
李城找到了校长,语气强硬地说道:“校长,我给学校资助了那么多钱,你看看你是怎么管理学生的?我儿子的学习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
校长向来是有些害怕李城的,赶忙赔笑道:“李老板您消消气,我肯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我知道您儿子李汀栖为人正直,您先喝口水。”
李城不依不饶地说:“我现在就要结果!”
校长不敢怠慢,很快就找到了造谣者,正是张明和王浩这两个人。次日清晨,张明和王浩被带到了升旗台下。李汀栖垂眸看着两人颤抖的背影,忽然凑近他们的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当“我们自愿造谣”的声音通过广播扩散开来时,前排的女生已经开始若无其事地重新涂抹口红——仿佛昨天朝着他扔垃圾的人,从来不是她们。最终,张明和王浩两人被停了课。
李汀栖虽然表面上不在意这件事,但似乎从那之后,他还是有了一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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