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辰运气不错,随手拦下的出租车,司机非常靠谱,赶在登机前20分钟把他送到了无锡硕放机场。一路火急火燎地值机、安检,最后登机落座时,韩星辰心率200,竟有一种末日逃亡的错觉。
这一路,他的手机几乎快被打爆,温叔、陈勋,就连老妈和严崛都被惊动,打过来无数电话。按掉不知道第几次之后,韩星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暂时性地把他们通通拉黑了。
发烫的手机总算得到了喘息,他打开微信,给老妈、温叔,以及严崛分别发过去一条相同的信息:我回帝城两天,不用担心。
然后,全部开启消息免打扰。
飞机在夜色中渐渐升空,机翼闪烁着红色警示灯,韩星辰闭上眼睛靠到座椅上,心里不免浮生歉疚。
温叔他们肯定急疯了,他觉得自己大概也疯了。
静下心一想,自从跟沈旭重逢以来,他似乎就没有冷静理智过,从突发奇想去杭州开始,他干出了一系列荒唐的蠢事,一再证明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
跟被下了降头似的,邪了门了……
航程两个小时,韩星辰浅眯了一觉,他其实很饿,因为没吃晚饭,但这趟航班不提供餐食,于是只能以困觉来抵御胃里的空虚感。
这一觉眯得并不踏实,时醒时寐间,他做了很多奇奇怪怪,却并不连贯的梦——
严崛左腿的假肢奇迹般生出血肉,揽着老妈跳起了探戈;温叔头戴维族花帽,大声吆喝着卖起羊肉串,陈勋在旁边充当鼓风机,腮帮子一凹一鼓,火焰霎时蹿上了天;
最离谱的是沈旭,沈旭晃了晃手里呆萌的霸王龙公仔,笑着问他:“辰哥,我跟它长得像吗?”说完摇身一变,成了一只两层楼高的霸王龙,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扑了上来……
韩星辰猛地睁开眼睛,后背一片虚浮的冷汗,惊魂未定中,头顶传来空乘广播提醒:飞机即将抵达目的地,祝您旅途愉快。
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小哥,韩星辰从未想过时隔两年多回到这里,他竟然跟乡下人进城一般,看哪儿都目不暇接,眼神里透出一股子懵懂清澈的新奇。
这个崭新庞大的机场,当年他走的时候在建,如今回来,已经投入使用快一年了。
航站楼开阔明亮,到处都是人性化的指示标牌,沿路满足各种需求的机器比比皆是,彰显着科技的飞速发展。
国内到达在二层,东西两个出口,韩星辰随便选了一个,反正没有行李,就一路跟随指示往外走。
他登机前给沈旭打个电话,关机,下机后又打了一个,还是关机。一来二去,他已然没了脾气,只是泄气地想,大概自己一语成谶,那家伙真被雷给劈了
举目四望,偌大的机场,韩星辰一时迷茫,脑袋昏沉沉的,忘记自己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他楼上楼下四处闲逛,看到四层的中心立柱时,停了下来。
立柱的造型非常别致,椭圆透光的棚顶上是菱格间隔,穹顶呈放射状向四周扩散,乍一看,仿佛一朵硕大的向日葵。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哦,我是来找沈旭的……
可姓沈的那傻逼已经被雷劈死了,韩星辰怏怏地想,去他妈的太遗憾了。
他低下头,看着攥在手里的手机,思忖片刻,拨了个号码出去。
*
沈旭在小卖店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雨停。
回到住处,他破天荒地没有洗澡,往沙发上一倒,转眼睡去。
他太累了,步行三十多公里,走走停停四个多小时,裹着一身尘土和汗水,一觉睡到了晚上十点多。
洗了澡出来,想看看时间时,沈旭才想起手机已经彻底熄火,刚把充电线插上,房门邦邦邦一阵响,跟催命似的,门外紧接着传来郝亮大着嗓门的喊声:“沈旭!在不在!沈旭!开门!沈——”
沈旭推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郝亮呆住一秒,跟着又吼:“你他妈什么情况!手机一直关机!韩兄来了你知不知道!人打你——”
“你说谁来了?”
“韩星辰!”
沈旭脑子嗡了一声,急声问:“他在那儿!”
“机场,”郝亮说,“他来帝城了,打你手机关机,就找了小玲儿,小玲儿也打不通,就给我打了电话……”
沈旭转身回到客厅,拿起手机开机。
“我他妈才知道你手机关机一晚上,只能跑过来敲你门了。”郝亮跟进屋,仍在喋喋不休,“哎你说韩兄怎么总是搞突击啊,这大半夜的,我出门还被我奶揪着数落了好一通,说我夜不收,大晚上老往外跑……”
开机后信号刚连通,几个未接来电的提醒短信接连响起,微信飘着红色数字“13”,点进去,几乎都是曲小玲和郝亮问他在哪儿干嘛看到回信。
韩星辰的只有一条,半小时前发来的——
韩半仙:死前吱一声
沈旭直接打了电话,提示音响了一声,接通了,但没等他开口,那边跟着就挂断了。他立刻重拨过去,这次“嘟”了很长时间,直到系统女声提示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不接?”郝亮问。
沈旭叹了口气。
郝亮满眼同情,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用我的打吧。”
这次响了两声,韩星辰接了。
沈旭几乎心怀感激:“辰哥!”
电话那头,韩星辰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声音懒懒的:“没死透呢?”
“抱歉,”沈旭急忙解释,“我手机忘记充电了,你还在机场吗?”
“已经走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
“机场。”
“……我现在过去接你,”沈旭抿了抿唇,“你等我,好不好。”
“不好。”
沈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几乎立刻想象出韩星辰此刻的神态,眉心轻拧着,眸光自眼尾斜斜地扫来一瞥,嫌弃又厌烦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个蠢到他了的白痴。
“烦死了……”沉默几秒后,韩星辰再次开口,语气依然透着不爽,但比之前缓和了许多,“你废话好多,赶紧滚过来接驾啊。”
沈旭拔了手机冲出门,下楼时三步一跨,出了楼栋就往巷口飞奔。郝亮眼巴巴地追在后面,只见前面人影越来越远,几个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沈旭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一直没等到空的出租车,焦灼间正打算叫网约车,才发现手机只充了几分钟的电,尚不支撑开机。
“哎哟我的亲娘哎……”郝亮这才堪堪追了过来。
“帮我叫个车,”沈旭说,“去机场。”
“……行。”
等车的时候,沈旭走到街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门口,朝机柜上一排充电宝抬了抬下巴:“租个充电宝。”
跟过来的郝亮瞪了瞪眼:“……尼玛。”
没过多久,车子打着双闪来了,沈旭坐进副驾,正扣安全带,听到郝亮幽幽说了一句:“自己小心点儿啊。”
沈旭一愣,侧过脸看向站在车外的郝亮。
“我担心他又打你,”郝亮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知道的,韩兄下手挺狠的。”
沈旭不禁莞尔,轻声说:“没事,我抗揍。”
*
韩星辰等了四十多分钟,几乎又把整个机场逛了一遍,路过KFC进去买了个套餐,吃饱喝足,继续晃悠回了四层,硕大的向日葵依旧盛放在建筑最中心,等待着它的太阳自东方升起。
不远处是传说中的中轴线,据说整个城市以这条线为轴,呈对称之美。
中轴线的末端,便是这座城的最南端。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韩星辰刚好走到了这条线上。
“辰哥,你在哪儿!”沈旭问得很急,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疾行间焦灼的气喘。
韩星辰低下头看去,脚下的铜制铭牌上刻着——距永定门40.2公里。
“我在四层,”他蹲下来,指尖拂过那行字,“中轴线这里。”
等待的这几十分钟里,韩星辰烦躁而懊丧。
他数小时前才刚出院,大病初愈,本应在家继续修养。可只因沈旭那一声似是而非的哽咽,他就头脑发热,理智全无,莽撞而仓促地赶过来,身上只有一部手机和一张身份证。
这一场连滚带爬的出逃……或者说,奔赴?……他困顿疲惫,脑袋昏沉沉的,几欲就地躺尸。他一刻不停地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收拾某人,势要把师承“忠极跆拳道馆”的正统拳脚,以及刘教传授的几套闯江湖秘籍,通通招呼过去。
可当沈旭杀进视野里的刹那,他噌的一下蹦起来,脑子不晕了,所有的烦躁和沮丧都消失了,什么忠极道馆闯江湖秘籍,去他妈的雨我无瓜。
周围的场景和路人渐渐虚化,目之所及只有沈旭一个人,沿着中轴线向他飞奔而来。
心脏仿佛长在了脑子里,如雷贯耳地咚咚跳动着,某一个瞬间,韩星辰模糊地想着,向日葵终于等来了他的太阳。
“辰哥!”沈旭伸出手,又猛地僵住,眉心倏然紧皱,“你的脸——”
“不准问!”韩星辰指着他,顶着一颗猪头过来见心上人已经够凄惨了,他必不可能再把拿脸接球这种蠢事说出来臊自己的脸。
沈旭闭嘴了,看着他不说话。
“……我没事,不小心摔的。”韩星辰别开眼,想了想,问,“你刚刚……想干嘛来着?”
“刚刚?”
“刚跑过来的时候,你伸出手……”
“接驾。”沈旭说。
韩星辰噗嗤一笑,傲娇地昂起下巴:“行啊,那你接吧,朕倒要看看你接个架能接出朵花——。”
沈旭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这一抱力道相当大,动作大开大合几近粗暴,更快过了韩星辰的条件反射。
两具躯体狠狠撞在一起,韩星辰短促地闷哼了一声,胸膛和锁骨撞得生疼,脑浆也因为这一抱,整个稀掉了。
“你……”他舌头发麻,顿了顿,磕磕绊绊地说,“你这接驾,接得也……太热情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
“我脑抽呗。”
“对不起……”
沈旭收紧手臂,仿佛要将他摁进身体里。
韩星辰被箍得快要喘不上气,心跳凌乱急促,脸颊也灼灼发烫,但他并没有推开沈旭。
为什么要推开呢。
他们在这个城市出生、成长,命运般相遇,又命定般失散,如今他跨越上千公里回到了这里,脚上还趿着拖鞋,不是为了推开对方的。
他们站在这座城的中轴线上,在整个城市的最南端,如同画师手中的笔,勾勒出千川,挥落下山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这个时候,应该要抱得更紧一些。
韩星辰于是抬起双臂,以同样的力道圈住了沈旭劲瘦结实的腰。
隔着T恤薄薄的面料,他们的胸膛紧贴在一起,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同频。沈旭炙热的体温和身上淡淡的,类似蔷薇花的清香,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他贪婪又满足地感受着,嗅闻着,只觉得身体每个细胞都充盈着踏实和安心。
恍惚间,他看到脚下根须延绵,枝叶片片展开,黄澄澄的花朵追随着阳光,灿烂而盛大地绽放。
“沈旭。”
“嗯?”
韩星辰仰起脸:“我来你开心吗?”
“很开心,特别开心,”沈旭抬手兜住他的后脑勺,嘴唇轻轻抵在他的额头上,“开心得快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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