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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刺痛

午时过,天空飘起了雪花,初时无声,渐渐密集如撕碎的棉絮,窸窸窣窣落地。及至散学,路面的积雪已没过脚踝。

茂春进来整理书本,摸到带有余温的手炉,道:“还是月娘想得周到,下半晌落了雪后愈发地冷,郎君没冻到吧?”

沈映疏摇头,等茂春背上箧笥一前一后走出学堂。转过回廊,听见一阵说话声,是沈妄与徐先生,两人在谈论策问的事。

徐先生手捻胡须问道:“《道德经》论圣人之治有云: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你作何解?”

沈妄一手为徐先生撑伞,一手负在身后,边走边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是以,无为应作无心于为解,即圣人之治非无为,而是为之当为,无不当的为、不妄为,涤除民心杂念,淳朴民风。如此,天下方能大治。”

徐先生微微颔首,又道:“既如此,为何近日观你文章,论“不仁”中,笔锋犀利言辞刻薄,字字如刀竟似要劈开天地,斩断古今?”

沈妄默然片刻,声音低了下去,却足够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到沈映疏耳中,只听他道:“……学生所见所闻,皆是冷酷,如何能令笔下生出春风?”

徐先生似乎轻叹了声,颇有些语重心长:“九川,以你之质,他日必定高中。若只一味宣泄,则如猛火燎原,寸草不生,徒留焦土。你需记住,善救人,无弃人,善救物,无弃物。做人为官,不可心藏戾气。”

九川?沈映疏敛眉寻思,许是徐先生为沈妄取的表字。等她再看过去,两人已朝院门走远了,后面的话听不清楚

祠堂过后还是没能道歉,欠了沈妄人情,沈映疏心里说不出的别扭。犹豫一瞬带着茂春绕道走了,斋舍那边有段游廊也能通往停放马车的院子。

离斋舍还有一射之地,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前面撑伞走着。待沈映疏看清是谁后,反手拉着茂春躲在太湖石后面。

茂春仔细看了片刻道:“是白先生与沈延。”

沈延也是蒙学班的学生,而且是众多学生中最得白籍关照的那一位。也不知是沈家哪一脉的亲眷,家中很是清贫的样子,十三岁瘦弱得像枝柳条儿,看起来风流羞怯。

“沈延应是来整理白先生斋舍的。”茂春继续说道。

沈映疏听见这话,问他:“你知道白先生与沈延的事?”

茂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上课时小的无聊,就多嘴与其他公子的书僮聊了几句。他们说沈延家一贫如洗,四季的衣裳都是白先生送的,沈延知恩图报就常在散学后帮白先生扫洒斋舍,故小的才有此猜测。”

“白先生真是个大善人。”茂春感叹完,发出疑问,“郎君,您做何要躲?”

此时白籍与沈延正站在檐下收伞,而后进入斋舍并关上了门。

沈映疏想了想,无论是家塾还是朝堂,认识白籍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或许那些不适是自己多心的缘故。

“没什么,走吧。”

雪下得遮天蔽日,马车在二门停下。擒芳提前就带着仆妇等着了,待沈映疏下车,便上前为她打伞、披大氅、递手炉,伺候她换上雪靴。

不住地唠叨:“看天色明日指定还下呢,一来一回就怕伤了风,小郎君不如告假吧,在府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沈映疏好笑道:“晋人孙康,家贫尚能映雪读书,我有你们一大帮人伺候,岂能这点苦都吃不了?你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当心传到父亲耳朵里赏你一顿好打。”

擒芳嘟了嘟嘴:“奴婢一心为了郎君,郎君却说风凉话。”

射兰端着碗姜汤靠近,打断擒芳:“挨打受罚的先不管,郎君快趁热把姜汤喝了,去去寒气。”

姜汤辛辣,沈映疏最不爱喝这个,直往檐柱后面躲:“好姐姐,待我回院子再喝吧。”

射兰冷哼:“当奴婢不知道么?回到院子便说冷了要热,热来再避着人悄悄倒掉。往日都依了你,今日不许。”

七八个丫鬟围着,纷纷哄劝沈映疏喝姜汤,将二门弄得热闹不已。

沈妄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风雪中一切都变得模糊。沈映疏的脸半掩在风领里,露出的鼻尖微红,知道什么时候伸手,什么时候抬脚,以便家仆伺候。

而这,是他不曾体验过的。

他唇角微弯,低头走了。

射兰追上来喂,沈映疏偏头躲的瞬间看到了走远的人。他没有穿大氅,也没有穿雪靴,打着把铜绿油纸伞,可这般大的风雪,又能遮挡什么!

他就那样低着头,孤零零地在雪地里走着。雪花簌簌落在他身上,几乎要与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沈妄比自己先出家塾,却在自己后面进门,他是步行回来的!

“……五郎君的马车呢?”沈映疏张了张嘴,莫名害怕知道答案。

“啊?”射兰回头望去,除了守门的家仆并没有看见其他人,以为是沈映疏在转移话题,随意回道,“五郎君哪有什么马车。姜汤就要冷了,郎君快喝吧。”

沈映疏的心忽地刺痛了一下,她站在雪地里才一会儿脚就僵得不行,走路都痛。他却走了那么长的路,从家塾走到这里,还要走回他的院子。

没有人迎接他,没有人关心他会不会受寒,这么多年,他该多冷。

射兰抓紧时机,趁沈映疏愣神之际喂了大半碗姜汤,接着众人簇拥着往内院走去。

沈映疏虽搬到了栖云台,但晚饭多数还是在福寿堂与左氏一起用。今日,沈映棠也在。

她与左氏说起白日内史令张大人家宴会的情形:“我听旁人说翻年过了辰月,张家娘子便要成婚了,豫章那么远,她以后是不是不回娘家了?不知她是如何想的,若我是她,就嫁在大兴,想回娘家随时都能。”

屋子里的人听到这话都笑开,方嬷嬷先开口:“咱们小娘子想嫁人了”

左氏温柔地抚摸沈映棠的发髻:“棠儿来年夏天就满十五,是该找个婆家。”

沈映棠羞红了脸:“我分明说的是张家娘子,母亲,连您也打趣我。”作势要起身离开,却迎面撞上进门的沈映疏。但见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这是怎地了?”

沈映疏抿唇,摇了摇头。

人齐,方嬷嬷吩咐仆妇摆膳,然后道:“郎君是知道小娘子要嫁人了舍不得吧。当年二娘子出嫁那会儿,郎君才多大,哭得跟什么似的,惹得二娘子两汪泪包在眼里,又不能哭。”

二姐姐沈映春在沈映疏五岁时嫁给了外祖父家的四表兄。沈映疏对这件事完全没印象,反倒吃惊地看向沈映棠:“阿姐,你要成亲了?”

沈映棠羞恼道:“你别听方嬷嬷瞎说,没有的事。”

仆妇次第端上菜肴,左氏示意将鲫鱼脍摆在沈映疏面前,笑着道:“你几位姐姐都嫁得早,我想多留你几年,亲事慢慢相看便是。”

“母亲,别说了。”沈映棠噘嘴岔开话题,“下月外祖父要去香积寺闭关,这月家塾旬假让阿弟同我一道回将军府住几日吧,外祖父许久都未见他了。”

昭德十九年腊月,不只是沈映疏出生的日子,也是将军府家破人亡的开始。

是年,突厥侵犯大燧朝北境,沈映疏的两位舅舅率领十万大军奋力迎敌,一路势如破竹直捣突厥牙帐。不曾想,这是突厥诱敌深入之计,大军在突厥牙帐遭遇埋伏,腹背受敌。

大舅舅与大表兄力战被俘,驻守后方的二舅舅闻讯急率军救援,却反被突厥精兵截断后路,陷入绝境。

与此同时,五原、榆林、定襄、朔方……十余郡烽火告急,二表兄与三表兄只得收拢残部退守马邑,在此过程中接连中箭,喋血沙场。

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消息传回来震惊朝堂,不断有人站出来指责两位舅舅冒失用兵,致使大军惨败。

几天后拼死突围的监军却带回来两位舅舅通敌叛国的罪证,这下朝野上下无不哗然。

昭德帝震怒,当即下旨将沈映疏的外祖父左闻霄关入大理寺狱,褫夺将军府一切兵权。

左闻霄身陷囹圄,于狱中泣血上疏,力陈左氏忠烈,绝无背主叛国之心,此中必有冤情,恳求昭德帝允他亲征突厥,查明事情真相,还大燧朝边境安宁。

然字字血泪,皆石沉大海。

及至后来,援军北上平定突厥之乱,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

沈熵冒死上疏陈情,昭德帝念及左闻霄乃是开国元勋,曾为大燧江山立下汗马功劳,饶了他一命,将军府的爵位亦得保留。但显赫一时的将门左氏,还是就此倾颓。

幸得四表兄左珩当时年岁尚小,并没有跟随父兄上战场,而是留在驻地捡回了一条命,给左氏留下了血脉。

暮年之际,痛失子孙两代,左闻霄在病床榻上缠绵了很长一段时间,此后每年腊月都要到香积寺闭门参禅,给死去的两位舅舅及三位表兄祈福,直到正月才回府。

也因此,沈映疏从来都不过生辰。

提及年迈的父亲,左氏心情不免沉重,默了稍顷道:“去看看也好,你二姐姐估计也想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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