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到了。”
“公子?”
谢府大门前,一辆马车停了许久,车上却一直没有动静。
闭上眼,脑海中回荡的,是少女弯着眉眼,轻轻吐在他耳畔的那句话。
‘我是为了看君谪哥哥,才特意偷偷跑出来。‘’
车壁敲动了几下,谢君谪终于回过神,沉沉应了声:“知道了。”
谢君谪中举的消息,早早地便传回了谢府,许多下人围在门口,手中举着横幅。
见人下了车,不知谁引燃了爆竹,‘噼里啪啦’作响,下人齐声高贺道:“恭祝大公子桂榜有名,一举登科!”
没有预料到这般场景,谢君谪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出声。
直到一个华服少年跑到他跟前,发梢上沾了些红带彩绸,满脸笑意地递给他一个盒子:“恭祝兄长高中举人,荣登贤书!”
少年比他矮上半个脑袋,两人眉眼间有着三分相似。
手指一僵,谢君谪迟缓地眨了下眼,轻轻接过他手中的盒子。
是一块品上极佳的玉石,质地细腻光滑,颜色通透明亮。
他浅浅地勾了下唇角,拍了下少年的肩膀:“多谢。”
谢君之讪讪地挠了下头,拉过他的衣袖,兴冲冲道:“父亲和母亲也很高兴,正在大堂等着兄长呢!”
浅淡的笑意泞滞了一息,他挪开谢君之的手,朝着一众下人淡声道:“多谢各位,今日每人赏一两月银。”
他看向人群中的一名男子,微微颔首:“有劳卢管家,从我的账上走。”
下人各个面露喜色,欢笑声不断,一群人拥着进了府。
正厅内,谢怀阖眼坐在上方,旁边坐着陈氏。
谢君谪弯腰拱手,恭敬地朝二人问安:“儿子见过父亲,问母亲安。此次秋闱,不负爹娘期望,摘得解元。”
谢君之紧随其后,随手行了个礼,立即跑到了陈氏旁边,絮絮念叨着:“母亲,大哥可真厉害。”
陈氏嗔笑着点了下他的额头,“你还不赶紧用功,迟早要被你哥哥比下去。”
少年撇了下嘴:“反正有大哥在,我考不上又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女人掠过下方的男子一眼,弯了下嘴角:“恭喜我儿此次高中,今儿个好好歇一歇,莫要将身子累垮了。”
谢君谪垂下头,神色毫无波澜,淡声回道:“多谢母亲。”
外面的动静早已传到了里面,男人缓缓睁开眼,轻轻颔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会试,不可居高自傲,接下来需得沉心静气,好好准备次春之试。”
像一个只知答话的人偶,毫无变化的语调,他应道:“谨遵父亲教诲。”
谢怀挥了下衣袖,径直起身:“好了,为父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你们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
说完,也不管几人的反应,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
目送着男人的背影消失,陈氏勾起一边嘴角,苦笑了声:“你们父亲日夜不休,一颗心思,总是扑到朝堂上,就连陪妻儿吃个家常饭都腾不出空。”
见母亲不悦,谢君之急忙抱上她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母亲莫恼,父亲大人这是在其位,谋其职,咱们应当高兴才是。”
陈氏捂着嘴笑了声:“君之从哪里学到的话,可是又多看了些书?我儿真是好学。”
谢君之脸颊微红,羞涩地低下头,“是大哥书房里看到的,他还给了我好几本书,让我回去仔细翻阅呢。”虽然至今,他都没有翻过一遍。
陈氏拍了下他的手掌,宠溺地看着他:“无妨,你年纪还小,慢慢来。”
谢君谪负手站在下方,一言未发,将母子两人的谈笑看在眼底,听进耳中。
许久,像是才突然注意到他,谢君之挽着陈氏的手臂,对他说道:“大哥,既然父亲有公务在身,你跟我们一起用膳吧,权当小小地庆祝一番。”
话音刚落,女人的唇线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
还没有时间犹豫,目光掠过她脸上细微的变化,背后的拳悄悄握紧,很快又松开。
“不必。”谢君谪轻笑了声,拱手向陈氏辞别:“儿子还有要事,就不同母亲一起用膳了。”
陈氏微怔,讪讪地摆了下手:“不碍事,你定是要忙着准备会试,我和君之也不好打搅你。”
没再回声,谢君谪微微颔首,带着小井离开了那处。
两人的谈笑不断从身后传来,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道惊雷,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到身上。
“母亲,我等会想吃炖鹿肉。”
“昨日才吃了,换道菜,省得吃腻。”
“那,糟鲥鱼!”
“今日卢管家才出门订了货,最早得后天才能运到。”
……
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谢君谪抿着唇,紧捏的指骨早已泛白。
他想捂住耳朵,跑快点,逃离这里。
走着走着,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他自嘲地勾了下嘴角,从八岁起,早就习以为常。
又有何逃避的呢?
_
温府内,小雨拿着几张图纸,一张张地展开,“小姐,这张如何?”
温露月摇头,接连看了几家铺子,送来的图样都不满意。
眸光一闪,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跑到书橱旁,蹲下身子,在柜子中胡乱翻找起来。
半晌,她抱出一个箱子,上面积了层薄灰,轻轻一拍,尘土四起,呛了她一脸,偏头连连咳嗽了几声。
“小姐!”小雨连忙围了过来:“这是什么?”
温露月咧起嘴角,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抱到圆桌上,拿起手帕擦着上面的灰尘。
上面挂着一把小锁,时间太久,温露月早就忘了钥匙放在何处。
好在那锁扣没装太紧,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鼓足力气撬了几下,“啪嗒”一声,铁锁连带着锁鼻掉落在地。
小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刚想出声,只见温露月拿起簪子在衣袖上擦了擦,又插回了头上。
她忍着闭了嘴,罢了,自家小姐,只要她高兴就成。
温露月轻轻打开了箱子,里面放着一堆物件,许多都失去了光泽,或是有些损坏。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温露月偷偷抿起唇,扬起眉梢:“这些都是小时候君谪哥哥送我的东西。”
想起正事,她动手翻了几下最下方,没过多久,手中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物件。
小雨诧异道:“这是?”
温露月吹了下上面的灰尘,又拿起帕子细细擦拭了番,“这是我八岁那年,他送我的一台雕花小砚。”
上面有道细小的裂缝,她还记得,是自己发了脾气,把他的礼物一通扔到了地上,不过还在这砚台结实,没有摔坏。
她用了许久,直到后来他离开了燕京,没人冷声督促她习字,加上年岁渐长,这小砚用起来难免小了些,她便偷起了懒,将这方砚台搁置了起来,重新换了一个。
拿在手里晃了一圈,她面朝小雨,得意道:“怎么样?这砚台看起着不错吧,论做工,样式,甚至雕刻的花纹,都比你拿来的那些图纸好多了。”
小雨轻轻从她手中接过,翻看了下底部,为难道:“可是小姐,这方砚台,没有工匠留下的印记,怎么知道是哪家铺子做的?”
温露月狐疑地蹙了下眉,也认真查看了半圈,好像是没有任何印记。
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拿去工匠那,让他认认不就好了。然后让他们照着这个样子,给我做个更大更好的。”
君谪哥哥此次中举,她都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香囊她不会绣,玉石这类珍玩他又不喜欢。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送他一个砚台。这样无论看书还是习字,看到这个砚台,他都能想起她。
小雨认真思忖了瞬,“小姐,我看这砚台做工精细,若是要造出个更好的,怕是要花上几个月功夫。
温露月连连摆头:“不行!”
几个月的时间,她都能准备状元礼了。
小雨偷笑了声,“小姐倒是对谢公子很有信心。”
温露月嘴角止不住地上翘:“那是自然,君谪哥哥这么厉害,高中状元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算他这次没有考中,那也是考官瞎了眼,看不见他的才华。或者是他自己不想好好答题,是他不屑。
她摆了摆手,“总之,加银子,让他们赶在一个月,不,半个月内给我做完。”
小雨脸色铁青,她狐疑地歪了下头,侍女有些慌乱地别过眼:“小姐,咱们院子这个月的用度没有那么多,一半都挪到了上个月,提前用掉了。”
“什么?”
闻言,温露月抱着箱子趴在了桌上。
沉默许久,她挺直背脊,从发髻上取下刚刚撬锁的那支簪子,忍痛别过眼:“把这支当了,不够再告诉我。”
她闷闷地抬起头,脑子里忽然回想起那座寸土寸金的安王府。
什么时候她才会不缺钱花啊?
小雨拿着那方小砚和簪子,还有一袋鼓鼓囊囊的银子出了府。
没曾想不过半日,侍女满脸丧色,把一堆东西原封不动地抱了回来。
温露月愣愣地看了半晌,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小雨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姐,那些工匠说了,若是要模仿着您的那方砚台来做,他们做不了。”
“为何?”温露月有些着急,“银子不够?”
侍女摇头:“不是。”
“我找了燕京城最有名的一位工匠,他辨认了许久,说那方砚台确实做工精细,而且手艺有他的几分影子。”
除非新画图纸,重新造一方不同的砚台,否则,他没办法做。
因为几年前,有个小少年来找过他,重金求他教授了一部分技艺。
时隔多年,那工匠认得出,这方砚台大概率是出自那少年之手。
莫不是这是他人私作,就算让他来还原,他也没法依葫芦画瓢,照着本人的手法,做个更好的来。
“你的意思是,这砚台,是他亲手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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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中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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