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露月放下手,两只小拇指轻轻缠在一起,低垂着眼,“祖父,我从小是不是给君谪哥哥惹了很多麻烦。”
因为他念及自己年幼,是他认的妹妹,所以才百般依着她。
温泊远轻轻叹了声气:“傻丫头,你怎会这么想?”
“因为我不明白。”
温露月撑着下颌,眼底露出几分迷茫。明明长大后,他们更自由,可他却选择了逃避和躲藏。
温泊远默了一息,温声询问道:“阿月,你可喜欢你君谪哥哥?”
温露月放下手,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喜欢。”
“是兄妹之间的喜欢?”
此话一出,空气似乎凝滞在了一起,只剩下鎏金香炉中的缕缕香气,毫无知觉地窜入脑中。
“我不知道。”许久,她摇了摇头,小声喃喃着:“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摸了下花白的胡须,认真思忖了小会,“感情这东西,向来没有一成不变的答案。”
“你要学会用心去感受,而不是仅凭几句话,便认定你对一个人的情谊。”
真正遇上那个人时,心跳会给予世间最真诚的回应。
胸膛那颗心脏正在跳动着,温露月伸出手,轻轻抚上心口,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
书桌旁专注地看书,被她打搅,会面无表情地掠过她。
因她捣乱被逗笑,会偶尔粲然一笑。
她做了错事,惹怒了他,会皱眉,满脸冷淡漠然。
不知不觉,在想到谢君谪时,手下的心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跳动得更加热烈。
带着一丝颤栗,摇晃在云端,轻轻落下,又悄悄升起。
温露月轻轻咬了下唇瓣。
她好像有一丝理解,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她都想和他在一起,都喜欢他。
因为,心跳告诉了她答案。
看似想通,可不过瞬息,眉眼间却反而积攒上了郁色:“可是,君谪哥哥一直强调我们是兄妹。”
倘若她真的喜欢他,他最重规矩,又怎会允许自己认下的妹妹,对他有多余的心思。
温泊远没有追问,像是对她喜欢谁不感兴趣。
他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小口,润了下嗓子:“阿月,你可知当年祖父为何让你认下君谪做兄长?”
温露月微微蹙眉,试探道:“是怕我一个人长大孤单,想让他护着我?”
温允呈虽是她的亲弟弟,可依着罗氏这层关系,两人永远都不可能敞开心扉,做一对无忧无虑的姐弟。
若不是谢君谪从小陪在她身边,在这偌大的温府,她恐怕连一个玩伴都没有。
虽然那小冰块也不是玩伴,顶多就是一个安静的木头人。
温泊远从怀中不急不慢地掏出一张纸,递到了她跟前:“打开看看。”
温露月一怔,接过那张纸,视线只落到开头,便猛地睁大双眼,“祖父,这是什么?”
“地契。”男人缓缓阖上眼,语气平淡无常,道:“这些年,我派了专人去往西州,在当地收购了半数的土地,如今,那处的收益已经远远超过了温府。”
这件事,从她小时候,温泊远就已经着手开始准备,直到这两年,产业才完全发展了起来。
“西州……”
男人眯起眼,慈爱地笑了声:“阿月不是很想去看一眼西州?”
拿着地契的手颤栗了下,像一道巨雷击中,温露月心头一震。
垂下头,掠过一遍上面的内容,几年前随口说过的一句戏言,如今却白纸黑字写在了上面:“祖父,这是你专门为我留下的?”
温泊远颔首,慢条斯理地将那张地契折叠好,放在她的手心:“祖父不奢望你这辈子能有多大的成就,只望你能开心顺遂,快乐地度过一辈子。”
这算下来是他的私产,就算日后温器得知,也无法处理这笔产业。等他去世后,便可悉数全部交给温露月。
“祖父……”不知不觉,鼻头酸胀,温露月抬眸,慢吞吞揉了下眼眶。
温泊远摸着她的发梢,轻声道:“倘若你不喜欢君谪,这笔钱,也足够你衣食无忧,日后一个人好好生活下去。”
他了解这个孙女,如今肯留在温家,也只是因着他这把老骨头,这个府邸,终究是困不住她的。
“假如你喜欢他。”他顿了下,很快改口:“那兄妹身份,只不过老头子当年口头定下的名义,我让他毁了这约便是。”
两行热泪缓缓从脸颊淌下,温露月小心翼翼地扑到他的膝上,小声哽咽着。
原来从始至终,她的后路,温泊远早就为她铺好了道。
喜欢的人,亦或是嫁为人妻,甚至谢君谪,都只是可有可无的预选,一条备好的退路。
像许多年前那样,温泊远轻顺着她的背脊,小声哄道:“孩子,倘若你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去争取,祖父自然也会帮你。”
……
窗外春意融融,少女坐在桌沿,手中拿着一块绣布,目光炯炯,专注至极。
“小雨姐姐,这个花样应该如何勾线?”
侍女应声靠近,俯下身子查看了下,悉心为她指导:“小姐,您若是想绣什么花样,让奴婢来就好,不用亲自上手的。”
温露月对她的指法看得一知半解,试着引线,嘴里还不忘小声嘀咕着:“不行,既是要送给君谪哥哥,那就应当亲自做。”
“小姐要送给谢公子?”
不仅学着绣花样,温露月这些日子还天天着手缝制香囊,想来是要亲手做个香囊,再绣些纹样。
小雨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小姐可知女子送男子香囊的含义?这可相当于表白心意。”
本以为她不懂,没曾想,温露月平静地眨了下眸子,淡声道:“我知道。”
“君谪哥哥快要过生辰了,我得赶在那之前学会,然后亲手绣一个香囊送给他。”
那一天,她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侍女瞳孔睁大,以为耳朵出了问题,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小姐喜欢谢公子?!”
温露月停下手中的活计,扬起脸,眉眼一弯,毫不掩饰地回她:“对,我喜欢君谪哥哥,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从祖父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要去争取。
听罢,小雨眸中透出一丝柔意,只要小姐喜欢,能让她高兴,那便是最好的。
侍女上前一步,仔细拆解着教她:“小姐不要着急,奴婢定会教会您,到时候谢公子一定会很高兴。”
指尖一颤,温露月心思恍惚了瞬,针尖刺到指腹,传来一阵清醒的刺痛。
一小滴血珠冒了出来,她嗦了下指腹,脑子里思绪在不断打转。
也不知生辰那日,他知道的话,是会惊讶地张大眼睛,羞愤地让她不要胡言乱语,还是会红了耳垂,别过眼不敢看她。
想到这儿,嘴里含着的血珠竟然有一丝甜。
她抿了下唇,按照小雨教授的方法,更加卖力地绣了起来。
—
谢君谪的生辰是十月十二,秋闱放榜后,加上途中耽搁了几日,现在只剩下几天的时间。
温露月这段时日早起晚睡,日日缠着小雨学着绣那些花样。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前一天晚上完成了这份大业。
谢君谪那日虽嘴上说着不会过生辰,但还是来了温府,名义上是看望恩师。
两人待在书房中,温露月没有进屋打扰,只守在院中。
不远处一个人影匆匆赶了回来,温露月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声询问道:“怎么样?小井怎么说的。”
小雨轻轻摇头,“谢公子只是专程过来拜访温老的,不在温府用膳,等会便回了。”
温露月皱眉跺了下脚:“往年他都在这里用膳的。”
谢君谪幼时从来不过生辰,但是在那日,温泊远总会特意将他留下,让小厨房做一大桌子好吃的饭菜,以此来为他庆生。
没想到,这人去了西州几年,现在长大成人,生辰这日竟铁了心不肯待在温府。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温露月手心捏着一个缝制的香囊,握得很紧,只能瞅到一块靛蓝色的布料。
犹豫许久,她颤颤巍巍地张开手掌,拿着那个香囊,埋头观察了许久。
香囊缝制得有些粗糙,针脚不齐,疏密不一。
指尖触碰上上面绣的花样,顺着纹路瞅了半晌,温露月看向小雨,不确定地问了句:“不算很丑吧?”
小雨合起她的手掌,温声笑道:“满打满算下来,小姐只学了半月,时间紧凑,做成这样已经是极好的。更何况,送礼讲究的是心意,谢公子定然不会嫌弃小姐送的东西。”
侍女表面这般宽慰着,内心却在暗自腹诽。
若是他敢嫌弃,定是没有眼光,更不值得小姐为他花费这番心思。
听完这段话,温露月心底像压了块镇石,稳定下来。
她扬起嘴角,将那只香囊小心翼翼握在掌心,迈着轻盈的步子,快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门口只守着小井一人,瞧见来人,刚想出声问安,温露月却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朝小井招了下手,小井微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压低声线:“温小姐可是来寻公子的?公子和温老似乎还在商讨要事,不准任何人打搅。”
温露月摆了摆手,脸色有些赧然:“无妨,我在门口等着君谪哥哥便好。”
顿了一下,她一只手藏在衣袖中,另一只揪着衣袖,语气带了些扭捏:“那个,小井你去院门口守着吧,我等会有话和君谪哥哥说。”
小井了然于心,点了下头,今儿个是公子的生辰,料想温小姐定是有礼物要送给他。
小井出去后,书房门口只剩下温露月一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提起步子迈上阶梯,站在门外,安静地等着两人结束谈话。
房间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隔着一扇门,听得不太清晰。
倏然,眼珠子转了一圈,温露月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下步子,将耳朵贴在门扉,有些好奇他们的谈话。
少女保持着侧身的姿势,上半个身子快要贴到门上,屋子里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些,缓缓传入耳中。
她听到桌上茶盏轻放的磕碰声,温泊远笑了一声,轻声问道另外一人。
“君谪明年便至弱冠,是时候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亲事,心中可有中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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