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高大的声影从身后笼罩下来,好像将她严丝合缝地包裹其中。
温露月侧过身,眼底浸染上了一丝湿润,呆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来人。
她猜到了他会来。
但没猜到,放榜当日,他便赶了过来。
更没有想到,他会毫不犹豫地闯入这个院子。
瞧见男子,温器原本紧锁的眉峰更加深,没好气道:“谢公子怕不是走错了地方,这不是父亲的院子。”
谢君谪小幅度躬了下身,语气淡淡:“见过温大人。”
视线落到最前方跪着的人身上,他浅笑了声:“没有走错,我是专程而来。”
一进温府,他便首先询问了温露月的去处。
听闻她来了芜林院,一股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
没有听下人劝阻,也未等门卒通报,便径直闯了进来。
“抬起头来。”
阿杰愣了下,察觉到上方一道森冷的寒意,环顾了下四周,确认再三,是在叫他,佯装镇定地抬起眸子。
“谢公子有何要事?”他转了下眼珠,话语带了些讥讽:“奴才再不济也是温家的下人,恐怕还轮不到谢府来管教。”
温器一听到这话,脸色立马变得铁青,“谢公子……”
还未说出口的话被打断,谢君谪微微上前了一步,斜了他一眼:“我见过你。”
阿杰不以为意地笑了声:“谢公子把这当第二个谢家一样,来去自如,见过一个下人再正常不过。”
一旁的温器听着他的话,心里是愈发不舒坦。
谢怀的儿子,何时有资格跑到他的院子来做主。
他大力拍了下桌沿:“够了!温露月,将谢公子带走。”
温露月看出父亲情绪很差,伸出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君谪哥哥,你不是来看祖父的吗?我先带你过去。”
“阿月。”谢君谪朝她摇了下头:“你还记得八岁那年,有一个小厮走路不甚,往我身上泼了一盆水的事吗?”
听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纷纷变了脸色。
温器拧着眉,重新坐直了身子,仔细端详着地上的人:“你……是那个小厮?”
跪坐在一旁的罗氏紧紧捏着手帕,眼底慌乱,一言未发。
温露月那时年纪小,只记得有那么一回事,却记不清他的样貌。
她认真回想了一下,迟缓地点了下头:“好像是有一点熟悉。”
之前在院子中,她就觉着这人的动作神态似曾相识,只是没有立即想起。
“小姐。”
突然,小雨靠近身侧,指着阿杰道:“我们见过他。”
温露月一惊,诧异地望向她,小雨不慌不忙地上前辨认了一番,确信到:“小姐可还记得,幼时在静苑听学时,院门外偶尔会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厮?”
这件事温露月倒是记得清楚,当时还以为是错觉,没有在意。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人每次都在自己围在谢君谪身边时出现,与他有关的事,她总是要多记得几分。
小雨愤愤地啐了他一口:“那次在温老的院子中,奴婢就瞧着这厮有些眼熟,没想到偷偷摸摸跟在小姐身边几年。”
“你到底意欲何为?”
阿杰没有出声,低着头埋在地上。
温露月拦住了小雨,上前一步走到他跟前,语气平淡:“我不知何处招惹了你,可你为何要在祖父的药材上动手脚?”
他依然低头不语,温露月耐心渐失,准备让人将其绑下去。
男子袖口处亮出一道白光,手腕被迅速拽住,往后挪了几寸,‘呲啦’一声,手中的匕首依然划破了衣衫。
谢君谪握着她的手腕,目光掠过那道劈裂的衣衫,下面隐隐瞧见一丝血色。
他眸光一凌,立马上前夺过男子手中的匕首,转了一圈,随即一声惨叫回荡在庭院。
那把匕首,反手被他插进了阿杰的手背,一动不动地定在地上,地面立即淌下一滩血色。
谢君谪渐渐靠近他的耳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出的话像淬了冰一般。
“你若想死,不需如此大费周章。”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众人。
温器和罗氏都被谢君谪的举动给惊到,半晌没有言语。
他们着实没有想到,看起来遵纪守礼的公子哥,竟然会一声不吭,直接将刀插进他人的手背。
哀嚎声还在继续,谢君谪缓缓加大着手下的力度,一寸寸地加深着那个伤口。
温器急忙站起身子,劝阻道:“谢公子,够了够了,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猝然间,男人慌乱的神色印入一双森冷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杀意。
再次眨眼时,谢君谪松开了手,面上若无其事,刚刚的阴寒之感好似错觉。
温器拍了拍胸脯,后怕地寻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没再多话。
小雨第一时间牵过温露月的手,掀起衣袖查看了一下伤势:“哎呀小姐,都流血了,奴婢这就去拿药箱来!”
谢君谪转过身,一脸担忧地望向她:“阿月,我带你去涂药。”
温露月也被他刚刚的举动给吓到,一时间没有回神。
半晌,她垂下头看了眼胳膊。
一条细小的口子,传来屡屡刺痛,正在缓慢地冒出血丝来。
她摇摇头:“没事的,伤口不大,我先用帕子止住血。”
小雨已经去取药箱,这点小伤并不碍事。
她看向趴在地上的人,皱了下眉:“你想杀我?”
因为疼痛,额头上冒出许多密汗,阿杰从剧痛中仰起头,张开大嘴哈哈大笑了几声:“我自然恨你!还有温老,你们都应该去死!”
温露月不明所以,就算她小时候再怎么嚣张跋扈,也没有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怎么就轮到被人寻仇的地步。
而且祖父一生积德行善,虽然为人肃穆严厉了些,更不会害别人。
许是看出了她面上的疑惑,阿杰龇着一双怒目,大吼道:“大小姐,你还记得幼时差点误喝的那杯石斛花茶吗?”
温露月微怔:“你是那采买错的小厮?”
话音刚落,她自顾自地摇了下头,他的年纪不大,若是那人,不可能这十年间没有任何变化。
谈到那人,阿杰好像有些恍惚,片刻后,竟伤心地哭泣起来,落寞出声:“那人是我的大哥!”
阿杰的大哥在温府侍奉多年,因为一次采买失误,不甚将石斛花混入了花茶,送去了茁清院。
而温允呈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拿那花泡的茶给温露月喝,这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发生的事。
温允呈听的一脸懵,毕竟他当时只有两岁多,对此毫无印象。
少年呆怔地望向罗氏:“娘,真的有此事吗?”
罗氏急忙捂住他的嘴,低声斥了句:“闭嘴!”
母子两缩在一堆,试图降低着自己的存在。
温露月对那事也没有多大的印象,但隐约有些记忆:“就这样这个,所以你要报复我和祖父?”
“就因为这样?”阿杰红了眼眶,颤声道:“我大哥在温府做活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就因为一次小的失误,而且你压根就没喝那花茶。”
“他就这样被,被活生生地打死了!”
他那时年纪尚小,只在第二日,和爹娘一起去温府后门领人。
不,是一具早已僵透了尸体。
“温老表面看起来对下人和善,就因为这点错事,就这样杖杀了我的大哥!我怎么能不恨!”
偷偷替换他的药材,让他体面地病死,已经是他做得最仁慈的决定。
而温露月,若不是她,他的大哥又怎么会受到这种祸事?
仇人近在眼前,本想着温泊远病死之后,她会痛不欲生,也算解了他的苦楚,没曾想,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动了手。
温露月气愤道:“你胡说八道,祖父才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你也说了,我当年根本没喝,祖父更不至于打死一个小厮。”
阿杰苦涩地勾起嘴角,望着远处的天穹:“我大哥的坟头已经长满了杂草,大小姐,你要去看看吗?”
温露月情绪有些激动,谢君谪微微上前了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没注意他的举动,目光反而落在了不远处的母子身上,她转而直直地盯着罗氏:“所以,这些年你待在温府,就是在找机会报复。”
“八岁时泼君谪哥哥的水,也是你自己的意思?”
阿杰顿住,也侧目望了眼罗氏。
罗氏急忙摆手,拽着温器的衣袖:“老爷,妾身真的不知晓这小厮有如此歹毒的心思,识人不清,才会误将这种歹徒留在府中。”
“老爷,妾身冤枉啊!”
“是啊父亲,娘肯定不会刻意包庇他的。”温允呈丝毫不清楚始末,只能下意识跟着在一旁求情。
阿杰冷声道:“当年正是夫人,让我故意将那盆水泼在谢公子身上。”再趁机拖住他,让温器看到他和温露月在一起的场景。
温露月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罗氏立马转变了态度:“不是的老爷,妾身那时是真的担心阿月的声誉,又不忍心直言,坏了她和谢公子之间的兄妹情,所以才出此下策……”
“哼。”温器拧着眉,刚想出声,温露月却冷嗤了声:“我看,你是想着法的不想让我好过吧。”
“还有石斛花茶那件事。”
她移开视线,慢慢蹲下身子,看着阿杰:“你觉得你大哥在温府做事多年,会记不得主子的喜好,犯这种错事吗?”
说不定,正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罗氏一瞬间咯噔没了声,肩膀紧锁着,好像有一道冰冷的窥探,不停地游走在身上,让人毛骨悚然。
温露月冷声道:“说不定正是幕后指使之人,趁机杀人灭口。”
而这一切的初衷,都只是为了让她吃苦头,不好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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