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柒性格开朗,与燕京大多数女子不同。
旁人苦练琴棋书画和女红,她却整日拿着一把长剑,舞刀弄枪。
习得一身好武艺,本想投身军中,上战场,斩杀仇敌。
怎料行踪暴露,被齐家人抓了回去,严防死守,更是将她女扮男装的画像贴到了军营,防止她偷溜进去。
到了成婚之年,齐家本想为她订下亲事,却遭了齐柒反对:“我不嫁给别人,谢怀说了,他会娶我的。”
她与谢怀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谊深厚。
所有人都默认她们会成亲,白首相携,就连齐柒也这样以为。
可齐家却始终没有松口,在为她相看的路上,一直未停下动作。
她不堪束缚,从府中逃了出来。
习武之人,轻功自是不在话下。
少女一个翻身,轻跃坐在院中墙头,大喊:“谢怀!你给我出来。”
院中的下人早已习以为常,装作看不见,自顾自地忙着手中的活计。
那时的谢怀也不过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听到她这么一喊,立即红了耳廓,谴散了周围所有的下人。
齐柒坐在墙头,一条腿屈起,一条腿长长地垂下,手里还晃悠着不知从何处折来的杂草。
谢怀抬头,少女整个人落在光影中,像镀了一层光圈,明媚耀眼,却伸手触摸不得。
“以后别这样,等会父亲又该责备我了。”
每次她翻墙头来找他,被发现后,她是溜得比猫还快,只剩下谢怀一个人受家法。
不过齐柒倒也还剩点良心,待人走后,会搜罗一堆物件来哄他。
一面为他上药,一边逗他开心。
久而久之,谢怀也懒得管她,总之说了她也不会听。
只是依旧她闯祸,他因为不会武功,只能可怜地被留下,替她背下黑锅。
齐柒一只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我今日早就打探过了,圣上给你父亲下了重任,这几日都不在府中。”
她也不想他日日挨罚,这不就挑了个好日子来看他。
不同于往常,谢怀垂下眼,淡声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齐柒一愣,大笑道:“你父亲准许你出门玩了?”
少年深深地注视着她,一句从未想过的话,从他嘴中缓缓吐出。
“齐柒。”他停顿了下,指尖掐着手心,强壮着面上的镇定:“我要成亲了。”
“是陈家的嫡女。”
父母早已相看好了这门亲事。
陈家是书香世家,而陈家小姐更是温顺有礼,才貌双全,堪为良配。
手中一空,那根杂草从墙上掉落,缓缓落在他的脚边。
齐柒茫然地眨了下长睫,颤声道:“为什么?”
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她大吼道:“你不是答应了要娶我的吗?”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拒绝了多少亲事,就算他们比你更会说话,更会哄人开心,我都没有一刻动摇过!”
谢怀转过身,背对着她,咽下满心的酸楚:“我提过,要求过,可爹娘不同意。”
他说谢家的嫡子,他的婚事必须家族认可。
而谢府未来的女主人,必须能拿得上台面,不能丢了谢家在燕京的面子。
不知何时,齐柒从墙头跳了下来,走到了他身后,红着眼,固执地追问:“你的意思是,我齐柒不配嫁给你,我这样的女子上不了台面。”
“是这样吗?”
“不……”谢怀哽住,轻声摇头:“不是。”
她是他心中最好的女子。
是天上耀日,不可摘下。
“小柒。”谢怀紧闭住眼,“我无时无刻,不在怨恨着这个姓氏。”
家族荣辱,皆系于他一身,他的所有选择,都不能由着他的意愿。
衣袖从身后被轻轻拽住,齐柒唤了声:“谢怀,转过来看我。”
只要他愿意,他们可以私奔。
什么家风严谨,高门规矩,他们都可以抛下。
面前的人没有动作,就这样僵持不下。
齐柒失了耐心,噪音夹着哽咽:“若是你娶了别人,我与你,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良久,谢怀终究没转身,直到袖摆上的力道松开。
耳边一阵微风袭过,他像回过神,猛地回头。
原地空无一人,只留下一根翠绿的杂草。
他怔了半晌,轻轻弯下腰,从地上将那根杂草捡起:“小柒,对不起。”
眼角的泪珠滑下,一下一下地,砸落在地。
这富丽堂皇的宅院,本就困不住疯狂滋生的杂草。
他不忍,亦不愿。
很快,整个燕京都传开了谢府的婚事。
齐家下重金封锁了消息,没人再谈及齐柒和谢怀的事,仿佛两人从未相识过。
从那日分别后,那把长剑许久未曾出鞘。
过了一年,听闻谢家的新女主人怀了身孕。
房里那把长剑,无人擦拭,渐渐蒙上了一层尘土。
又过了一年,陈氏诞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君谪。
谢府的百日宴,齐柒没去。
她将架子上那把长剑拿下,封存到了箱子中,让工匠用了钉子钉上。
那是她及笄时,他送她的生辰礼。
他知道她喜欢,却并未像旁人一样,劝说她女子不该摆弄这些,反而鼓励她做真正喜欢的事。
也是在那时,随着那把长剑,少女的爱意破土发芽。
而在他儿子的百日宴,随着一声声敲打,两人之间,最后一份关联,也荡然无存。
齐柒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会因为一些相看郎君的话去改变自己。
比如女子应当安静娴熟些,她佯装醒悟地点头,转头便去了酒楼听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肆意潇洒,只是她再也没舞剑。
也是这个时候,齐柒遇到了温器。
温器大她一岁,性子却直爽无比,有时行为还堪比孩童幼稚。
面对面前这个自由无拘的女子,他一见钟情,每日痴痴地跟在她身后。
听闻她速来喜爱习武,但身旁却没有刀剑,他不禁疑惑:“齐姑娘,你的剑呢?”
齐柒微愣,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使坏道:“坏了。”
听罢,温器没有多想,只呆呆地点了下头。
过了几日,他便捧了一个长匣到她面前,有些不自然地摸了下头:“我找燕京最好的师傅连夜打的一把剑,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齐柒顿住,完全没有想到,她的一句玩笑话,这傻子竟然巴巴地给她立马打了一把剑。
她缓缓打开匣子,一把锃亮的长剑躺在盒中,剑柄处还悬挂着一条红色剑穗。
齐柒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傻大个:“温器,你为何要送我这个?”
温器定定地瞧着她:“我打听过,你武功尚好,平日更是喜欢练剑,所以便打了一把来送你。”
齐柒摇头,步步紧逼,低声问道:“我是说,你为何要这样做?”
少女的气息逐渐逼近,少年的脸顿时红了一片。
温器别开眼,吞吞吐吐道:“因为,我……喜欢你。”
听到这话,齐柒眼底并没有喜悦,反而露出来一丝冷淡:“可我不喜欢你。”
谁知温器一听,反问道:“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齐柒犹豫了小会,果断摇头:“没有。”
那个人,他们早就结束了。
心中有的,只是曾经那些美好的回忆,不是喜欢。
温器眸子一亮,“既然如此,那你试着和我在一起可好,终有一日,说不定你会喜欢上我呢?”
本以为心底会毫无波澜,可看着少年炽热的目光,齐柒话到嘴边的否决悄悄咽了回去。
她知道,因为被伤了心,所以一直在逃避,不肯面对任何感情。
她也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
许久,少女扬起脸,脆声道:“好啊。”
彼时,已经过去了三四年。
在和温器的相处中,齐柒发现,这人虽然脑子笨了些,有些不太聪明,但对她极好。
渐渐地,那颗死寂的心脏开始缓缓跳动,荒芜之地,再也不是杂草丛生,开出来一朵朵花。
次年,温府和齐家订下了亲事,几月后,齐柒嫁给了温器。
听闻此事,谢怀心中五味杂陈。
既为她找到了喜欢的男子而高兴,却又因为爱而不得,隐隐有些失落和不甘。
不久后,齐柒被诊出怀了身孕。
本以为两人都已经成家立业,开始了新的生活,可变故陡然发生。
齐柒身边的一个婢女,在和下人无意中闲谈时,提到了自家小姐之前和谢怀的事。
“我家小姐和谢公子那可是青梅竹马,情谊无人能比,只可惜后来谢公子成了家,小姐还为此伤怀了许久。”
而这话,正巧不巧,被温器听到。
此时的齐柒在孕中,心思比平常都要细腻,也更容易多愁善感。
面对丈夫的躲避,两人坚持了几日,她终是沉不下气,率先询问:“你最近为何躲着我?”
温器本想问个清楚,可每次到了她面前,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认识谢怀,那个大家口中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珠玉在前,他很想问她,真的喜欢他吗?还是为了忘记谢怀,所以勉强和他成亲。
末了,他低下头,“你为何与我成亲?”
齐柒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话中之意,加上身体上的不适,语气多了些不悦:“温器,你还不了解我吗?”
若是她对他无意,绝不会委屈自己嫁给他。
她和谢怀早已是过去的事,如今两人都已成家,何须再提起那些往事。
温器被骂了个清醒,心头也渐渐舒缓开。
本以为这一误会可以这样简单揭过,没曾想,不知哪处的谣言传到了谢怀耳中。
传言温器在齐柒怀孕期间,和侍女言行不当,还冷落齐柒,让她伤心落泪,受了委屈。
听闻此事,谢怀顿时焦急不已。
思虑再三,以家中幼妹的名义,写了一封书信,寻问她近来身体是否有碍。
打小相识,齐柒怎会认不出谢怀的字迹。
看着上面关切的话语,齐柒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还是做事如此周全,担心她的同时,也考虑到了二人身份之别。
就算昔日恋人不复,这么多年,谢怀对她也颇为照顾。
为了不让他受谣言所误,对温器抱有成见,她亲手写下了一封回信,仔细将缘由告知。
回信顺利寄出,而那封来信,却未来得及被侍女处理,给温器瞧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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