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字眼慢慢浮现在眼前,温露月脸色微变,眸中露出一丝恼怒,“父亲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她明明放在了房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上。
看她这副反应,以为是形迹暴露,所以恼羞成怒。
温器重重地哼了一声:“你祖父视你为珍宝,你竟然偷拿他的私产!”
男人的嗓门很大,周围还有些来吊唁的人,闻言,目光纷纷落到了温露月身上。
那视线中杂家着鄙夷和不屑,完全没有想到,一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姑娘,竟背地里做着这样的勾当。
温露月沉下声,一字一句道:“这地契,是祖父专门留给我的。”
“我已经查过,这笔产业不属于温家,莫不说这是你祖父的私产,数额庞大,他怎会交由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打理?”
他阖上眼,有些疲惫地叹了声气:“就算父亲他宠你,想提前为你留下钱财,大可立下遗嘱,将温家的产业划分给你,又怎会偷偷地将这份私产留给你?”
说到底,温器是不愿意相信,温泊远甘愿将这笔,能买下几个温府的巨额单独留给温露月。
再不济,也是留给他或者温允呈才是,大不了从中分出几成给她。
温露月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冷笑了声:“说来说去,父亲只是不相信祖父会单独把这笔私产留给我吧。”
被戳中心事,男人眉眉头紧皱,语气更加生冷:“温露月,你祖父是如何教导你的,他才刚刚逝世,你就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温露月无言地掠过周遭,人人脸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夹杂着些许不堪。
视线与其中一人对上。
那双眸子没有任何变化,和刚才一样,直直地注视着她,含着一丝暖意。
温露月扫过一圈,淡淡收回眼,看着他手中的那张地契,一把夺过。
当着众人的面,利落地几下,地契被撕成了无数碎片。
她单手一扬,白色碎屑纷飞,像是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片片缓缓落下。
罗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急忙上前拼捡着地上破碎的纸张,嘴里不断叫喊着:“地契,地契啊!”
早在发现这私产时,她便察觉到了这笔钱财的可观,莫说她和温允呈的下辈子,怕是几辈子都足够。
可如今,飞来的钱财在眼前消失了个彻底。
她伏下身子,像个乞儿一样,不停地捡着碎纸,妄图将它们重新拼合在一起。
温器反应慢了半拍,“你……”
地契被毁,谁的言行最反常怪异,大抵就是谁偷拿了她放好的东西。
一张死物,便能让她伪装了十多年的假皮被撕得粉碎。
温露月抬眸,冷冷地看向罗氏:“我说了,这是祖父留给我的东西。倘若有人想要染指,将它占为己有,就算毁了它,我也不会拱手相让。”
“老爷!”罗氏如若无人,眼中早已容不下其他,手中抱着一堆碎片,哭喊道:“这可能买下整个西州啊!”
温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深深皱眉:“成何体统!”
一个大家夫人,竟这般狼狈模样,让人看他温家的笑话。
周围的人只听着女人的前一句,无一不瞠目结舌,不知真相如何,但所有人都被这一数量给惊呆。
罗氏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边叫喊着,一边不断地在地上摸索着四处飘飞的纸张。
寻到最后一张时,她喜笑颜开,急匆匆爬了过去。
倏地,一双黑色的长靴出现在视野中。
鞋面轻轻踩上纸张,没有挪动半分。
“温夫人难道没有听清?”
他渐渐蹲下身子,视线与女人平齐:“这是老师留给阿月的东西。”
“就算捡回一张废纸,你也一样,都拿不走。”
“你!”
心下一横,罗氏狠狠地抬起眸子,大笑了声:“谢公子,真的要妾身将你的所作所为告知众人吗?”
这下,话题的人物变成了谢君谪。
作为谢家嫡长子,又是今岁新科状元,在场众人,无人不识。
好奇的目光从四周聚集。
谢君谪漠然地撩起眼皮:“哦?”
“敢问夫人,我做了何事?”
罗氏的眸子一下子锁住温露月,轻声道:“身为谢家长子,你早已认了阿月为妹妹,却与她有肌肤之亲,你可敢认?”
淡淡的几句话,将平静的湖底砸了个巨响。
门外站着的几人皆是一愣。
谢怀犹豫许久,还是来了温府吊唁,碰巧遇上了同来的顾家一行人。
女人的话,不偏不倚地全部传入耳中。
顺着视线,谢君谪缓缓站起身,淡淡地掠过一眼门外的人。
来得正好。
省得他将同样的话分成几次,重复多遍。
神色毫无波澜,当着所有人的面,他闲庭信步,若无其事地走到少女身前。
温露月睁大眸子,轻轻碰了下唇瓣,完全没有想到会将他牵扯进来。
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办?她该如何解释,从何处开始解释。
突然,手掌传来一股温热。
整个背脊僵住,还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谢君谪轻轻握着她的手,一根根碰上她的手指。
不止温露月,在场的人,无一不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那个人人口中规矩守礼的谢家公子,竟然在恩师的灵堂上,和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十指相扣。
谢君谪看向众人,语气轻缓,却带着几分不可忽视的重量。
“当年我尚且年幼,答应过老师两件事情。其一,将阿月当作妹妹。”
“其二。”他悠悠地面向温器,“护她一生无虞。”
“如今恩师已逝,兄妹之誓即毁,从今日起,她温露月,和我再无兄妹关系。”
“我会遵守与老师的另一个约定,护她一生无虞。”
“晚辈不才,无乐善好施之心,对于旁的女子,并无接济之意。”
他停顿了下,深深地望向身侧的人,语气缱绻,字字铿锵。
“唯有妻子,方会倾心相护。”
温露月怔怔地立在原处,心跳停滞,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手上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
她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顾申好像只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温老不是早就为阿月和我儿定下了亲事?”
对于两个孩子假意定亲一事,他丝毫不知,只知道自己的儿媳,莫名其妙就被别的男子给抢了去。
顾与璟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当着一众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那个,爹,这亲事是我当初和温露月开玩笑假意定下的。”
顾申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能任由你们这般胡闹?”
有看热闹的人冒出来一句:“就是,就算当初是假意定亲,可这亲事温老当初可是在寿宴上亲口承诺过。”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起来。
声音嘈杂,不多时,温露月手心冒出了曾细汗。
反观谢君谪,神色毫无变化。
他轻笑了声,“敢为顾家可否和阿月合过八字,交换过庚贴,定下过吉日,准备过礼金?”
“诸如种种,可有?”
这一连串的追问,令人哑口无言。
温器和顾申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这一年间,温泊远从未提过这些事。
看来,从最初,他就没把这事当过真。
谢君谪将几人的反应看在眼中,把温露月往身边拉了拉:“既如此,男未婚女未嫁,我如何不能求娶阿月?”
“当着两家长辈,纵使现在就订下亲事,又有何妨?”
“总归也只是等老师安葬,孝期一过便会成婚。”
“休想!”温器大吼了声:“我的女儿,绝不会嫁入谢家!”
男人这一出声,注意力又挪到了温器和谢怀身上。
当年这两人的恩怨,无人不知,底下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温谢两家,还真是逃不开的恩怨。
目的达成,谢君谪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眼神示意她放下心。
温露月垂下眼,这一日的冲突,在她脑海中舞个不停。
许是看出她的不适,趁着没人注意,他牵着温露月,悄悄从人群中溜了出去。
没有回温露月的院子,而是去了静苑。
庭院中的那株状元红桂高耸入云,魁梧高大,立于庭中,好像不会变老一般。
温露月没说话,任由他牵着,安静地在石桌旁坐下。
这是长大以来,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在无数双眼睛面前紧紧握着她。
好像不太真实。
温露月迟疑了一瞬,问他:“君谪哥哥,你这样做,是为了祖父吗?”
为了完成祖父的心愿,照顾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与她捆绑在一起。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她的身份与谢君谪有如此大的差别。
新科状元,前程似锦。
而她,只是一个不学无术,刁蛮任性的小姐。
或许,马上就会成为庶女。
没有祖父的庇护,她在温家,又会是什么呢?
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再任性?
更没有能力,和他站起一起。
谢君谪慢慢松开了手,起身走到一片花圃前:“阿月,人的一生便像这花一样。”
“临到了头,不管浇多少水,施多少肥,终究会叶落归根,化作一捧尘土。”
他转过身,垂眸定定地瞧着她:“我推开过你,现在才方知,那不是我思虑周全。”
自认为为她着想,为了她好,不顾她的意愿,何尝不是一种自以为是,狂妄自大。
“是我瞻前顾后。”
这短短的几十载,他不求功名利禄,大富大贵。
只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今日我所言,字字真心。”
“等到孝期一过,我便娶你过门。”
他不会让她独自待在温家,想必,这也是老师最后的心愿。
少女倾身上前,环上他的腰身,语气不自觉地带着哽咽:“君谪哥哥。”
心中悲喜交织。
她抬起头,望着前方的的书房,泪水在眼眶打转。
抹了下眼角,温露月扬起脸,看着头顶的苍穹,心底小声喃喃:“祖父,我会照顾好自己,会生活得很好。”
他可以好好地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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