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府回来,谢君谪刚入大门,卢管家便在跟前拦住了他:“大公子,夫人有请。”
眼底掠过一抹担忧,卢管家张了下嘴,欲言又止。
谢君谪淡淡一笑:“有劳卢管家,您退下吧。”
他抬起头,望着菀院的方向,沉默一瞬,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那处而去。
甫一进院门,女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真是好大的能耐。”
陈氏坐在最上方,身旁还站着谢君之。
谢君谪走近了些,若无其事地对她行礼问安:“母亲安好。”
“跪下!”一声呵斥。
谢君谪没有反驳,掀起衣摆跪在院中。
青石地板带了些凉意,丝丝缕缕地窜入膝盖,却丝毫不及女人嘴中吐出的那些话。
罗氏站起身子,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你还认我这个母亲?”
像是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谢君谪无辜地抬起头:“母亲生我养我,何来不认之说?”
“啪”的声脆响,护甲划过脸颊,伴随着一片红肿,在上面留下几道划痕。
陈氏指着他,嗓音微微发抖:“我说过,绝不会允许你娶那个女子。”
“你倒好,在温泊远的灵堂上大闹一通,言之凿凿地发下誓言!”
如今整个燕京都已传遍,那个往日规矩守礼的谢家长子,光风霁月的新科状元,在恩师的灵堂上,大放厥词,要娶温露月为妻。
“你真是给谢家的列祖列宗长脸!”
吼出这么一句,陈氏后退了半步,情绪波动,皱眉摸着剧烈起伏的胸膛。
谢君之一愣,上前搀扶住陈氏,急忙对着地上的人小声斥责:“大哥,你为何要与母亲做对?那温露月娇蛮任性,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为何非要娶她?”
他着实不懂,大哥从小对爹娘的话言听计从,怎么在这个女子的事情上,就跟着了魔一般。
谢君谪没在意他的话,定定地望向陈氏:“母亲,老师已经告诉了我所有事,您不用再用谢家来压我。”
为了家族,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这种说辞,在他这已经不管用了。
言罢,陈氏怔怔地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我喜欢阿月,无论她姓甚名谁,是何人的女儿,我都会娶她为妻。”
“住口!”陈氏转身,气冲冲地吩咐下人:“给我把荆条拿上来!”
谢君之在一旁愈发着急,劝说道:“大哥,你快跟母亲认错啊!”
男子跪在下方,面色如常:“我何错之有,为何要认错?”
陈氏冷笑了一声,接过下人手中的荆条,随口问道:“按照家规,顶撞长辈,忤逆长辈,知错不改,该如何罚?”
一排排下人垂下头,要多低有多低,无人敢发声,丝毫不敢凑这趟浑水。
小井被拦在门外,听见夫人要动用家法,愣是生生地闯了进来,大声求情:“夫人手下留情啊,公子这几日一眼未阖,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处罚!”
“小井,噤声。”谢君谪淡淡地投去一眼:“退下。”
陈氏冷冷地掠过那张脸。
冷静自制,一如年轻时的谢怀,什么都勾不起他的情绪。
除了那个女人。
而如今她的儿子,同样为了一个女子,对她的话熟视无睹。
一想到这,心头的怒气愈甚,她呵了声:“都不知道?谢府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怕是要都赶出府去,长长记性!”
“回夫人的话。”一个丫鬟颤抖着肩膀,颤颤巍巍地跪在一旁,“罚五十下,禁闭半月。”
小井狠狠地白了那丫鬟一眼,爬到谢君谪的身侧,连连磕头:“夫人,您要罚就罚奴才,小井愿意替公子受罚。”
“给我绑到一边去。”
陈氏阖上眼,刚一出声,小井立马被几个小厮押在了一旁。
也正是在这时,她好像平复了下心情,缓缓出声:“君谪,你可认错?若是你现在悔改,答应母亲,不会再说那样的话,此事便就此作罢。”
秦家的婚事依旧可以继续,那些传言,也可以用银子压下去,无人会影响他的仕途和前程。
她的儿子,更永远不会和那女子扯上任何关系。
院内寂静无声,好像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谢君谪勾起嘴角,轻轻笑出了声:“儿子可否和母亲做个交易?”
陈氏疑惑地皱眉,只听他语惊四座,一字一句道:“若母亲高兴,无论罚儿子多少下,我都绝无怨言。”
“只是,同意我娶她。”
“逆子!”女人瞳孔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身子抖动,握着荆条的掌心都在发颤:“想要我同意,好啊!我今日就把你打残,打废!”
岂料,谢君谪平静地对上她的目光,重重磕下一个响头:“望母亲遵守诺言。”
只要她愿意松口,不论多少下,他都甘之如饴。
“啪”的一声,拇指粗的荆条高高落下。
区区几下,背上的衣服便裂开了一道缝。
小井被紧箍在一旁,动弹不得,只得不停地哭喊:“夫人,奴才求您,饶过公子吧!”
陈氏没有停手,一下又一下。
那荆条缓缓落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连脸颊上的肉都在发抖。
谢君之也有些看不下去,“母亲,大哥定会听您的,您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不知打了多少下,荆条早已被血色染红,挂上了颗颗血珠。
谢君谪岿然不动,身形挺直,没有丝毫波澜。
只是脸色开始变得煞白,额间不断地冒出冷汗。
指骨泛白,他紧握着拳,垂在身体两侧,默默承受着女人的怒火。
背脊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到了最后,痛觉好像消失了一般。
能清楚感受到倒刺嵌入血肉的触感,逐渐麻木。
陈氏扬起荆条,手停在半空中,颤着声,给他最后的机会:“知不知错?”
谢君谪微微皱眉,扬起头:“多少下了?”
谢君之不忍地别过眼,小声接话:“三十五下。”
见他这般模样,陈氏愤愤地将荆条再次落下,眼眶微红,缓缓抽在他的背上。
不知又打了多久,她阖上眼,像是有些疲惫,将荆条递给身旁的小厮:“你来,接着打。”
小厮哆嗦着手,像是捧着一块烙铁,胆战心惊地接过。
“打!用力打!”
一声令下,小厮小声说了句:“冒犯了,公子。”
硬着头皮,高高扬起荆条。
男子的力气比女子大上许多,这一条下去,谢君谪闷哼了声。
身子向前微微踉跄了下,单手撑地,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未发一言,悄悄吐出一口气,缓慢直起腰,又重新挺起背脊。
小厮看了眼前方,见陈氏没有发话,只得继续下去。
一声短促,略钝的“咔嚓”声响,荆条应声而断,折断成了两截。
小厮急忙伏跪在地,哐哐磕头:“夫人恕罪,奴才不是有意的!”
这荆条韧性极强,许是力道太重,又使用太多,这才经受不住。
一半荆条掉落在地,滚在谢君谪的身旁。
凭着本能的意识,他伸出手,将那半根荆条捡起,恭敬地捧在手心,面朝陈氏:“母亲,继续吧。”
顺着边沿,一片鲜红染遍了手掌。
陈氏一把拍开他的手心,指着门外,怒吼道:“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与此同时,小井也被放开,手脚并用,哭喊着爬到了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住他:“公子……”
谢君谪微微愣了下,反应慢半拍地点了下头:“儿子,多谢母亲。”
院内无一点动静。
谢君谪由小井扶着,庭中只余两人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在一院子人的注视下,许久,终于出了院门。
谢君谪停顿了小会,一声痛苦的闷哼,一丝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小井看在眼里,卷起衣袖抹干眼角的泪花,哽咽道:“公子,奴才背您回院子吧,咱们赶紧去请大夫,好好包扎。”
谢君谪伸出指背,轻轻擦拭掉嘴角的血色,摆摆头:“无事,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他是习武之人,怎会连这几十下家法都承受不住。
小井头一次有些发怒,大声道:“公子!您的身子习武,可不是铁打的呀?”
在温府日夜不休好几日,回府后又滴水未进,未来得及休息片刻,便生生受了那么多下家法。
他可数着呢,整整打了六十二下。
谢君谪无奈地叹了声气:“好吧,是有些疼。”
小井张嘴,还想回怼什么,却咽了回去。
低下头,沉默不语地搀扶着他。
主仆两人,如若无人,缓慢地朝着院子踱步。
快到门口时,谢君谪忽然停下步子:“那边的事,进展得如何?”
小井神色恹恹地抬起头,回想了小会,明白了他询问的何事,“公子放心,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公子的法子颇有成效,过几日便会上奏朝廷。”
“那便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谢君谪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真实的笑意。
小井不明白,公子这身上那么重的伤,怎么还在打探西州那边的事,竟然还笑得出来。
还来不及腹诽,身侧一道力重重压了下来。
男子双眼紧闭,唇上毫无血色,早已失去了意识。
小井脚下没站稳,伸手圈住他,直直摔到了地上。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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