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我进来了啊?”
“进。”
屋内传来一道男音,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少年气。
“我们按你说的,这几天一直在山下守着,今天终于拦住了给老贼送礼的车队。”老张这趟累够呛,进了屋就自己找地方坐下,倒了一杯水,一口气灌进嘴里,抬手随意抹了一把。
“要我说啊,那些贪官养的侍卫也就那样,还不是让我们这些人给打趴下了,我就这样,再这样……几下子就把人给打趴下了,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老张手脚并用地描述着自己是如何抓到人的,声音里满是对自己的肯定和赞赏。
“就是马车里的贪官竟然是个病歪歪的小白脸,那手细的跟木头一样,还细皮嫩肉的,我用绳子绑他的时候都没用力,他都快要哭出来了。”
老张愁地挠头。
“哎,我真是不知道咋审,咱哪审过人啊。”“你说揍一顿吧,万一一下子给揍坏了咋整,寨子里的大夫治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还行,揍坏了咱这大夫也治不好啊。”老张越说越愁,又给自己灌了一杯水。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不会审,但是眼前的人肯定会啊,他那么聪明,拦截车队的主意也是他给他们出的,这不就是一个绝佳的人选嘛!
老张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露出讨好的笑。
“要不你……”
晏清听老张这么叽里咕噜的一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让他帮忙审嘛。
而且这个形容,让他心里有些猜想。
于是顺着老张的话道:“行,我去给你审审,人在哪呢。”
“奥,我怕他吹风生病,给他关北面那个空屋子里去了。”
*
孟舒与被老张绑在了床柱子上面,手腕疼得厉害,可能是被绳子勒红了,孟舒与试探地动了几下,绳子紧紧的箍在手腕上,还是一点空隙都没有。后腰处的酸痛更甚,孟舒与苦笑,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孟舒与苦中作乐的想,还好是给他捆这了,这个位置他还可以坐在床边歇歇,如果直接给他扔地上,那肯定更难受。
他闭上眼睛一边休息一边在脑海里整理着思绪。
进山寨这一路见到了很多人,有坐在屋前一边闲聊一边择菜的老妇,有满地乱跑你追我赶的孩童,还有年轻的妇人上来和绑他们的“山匪”们说话,言语亲昵,看着像是夫妻,孟舒与甚至还在路过一间屋子的时候听到了读书的声音。
包括绑他的络腮胡老张在内,这里的人身上都没有长期打家劫舍的凶煞之气,他们周身气息淳朴,和普通的百姓一样。这不像是一个土匪窝该有的样子,更像是一个小村子。
“吱——”
孟舒与睁开眼,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身玄色暗花织锦直裰,同色腰带上面坠着一枚靛蓝色香囊,一双凤眼直直地看着自己。
少年人看了大约两秒,便大步进屋,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翘起二郎腿,眉眼下压,露出几颗森白的牙,笑得阴森。
“你就是那个贪官?”
孟舒与:?
“长得还挺漂亮。”
孟舒与:谢谢。
“你最好交代清楚,自己从哪来到哪去,不然……”
不然什么那人没有说出来,脸上的笑似乎僵硬了起来,一双手不住地在腰间摸索着什么。
嗯?
他的匕首呢?
少年人:。。。
话都说到这了,不威胁点什么说不过去啊。
看着孟舒与白净的脸,乌黑的眼,他脑袋一抽,脑子追不上嘴巴,蹦出来一句,“……不然就留在这给我当压寨夫人吧。”
孟舒与:“……”
少年人:“。。”
他说了啥?
少年人手忙脚乱的从桌子上下来,语速飞快:“唉,我就是吓吓你,你千万别当真啊,我没有那种癖好。”
“真没有啊!”
像是怕孟舒与误会他,少年人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看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满脸通红的样子,孟舒与终于大发慈悲地“嗯”了一声。
少年人松了一口气,叹道,“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怕啊,正常人进了土匪窝早就应该瑟瑟发抖了才对,你看你,哪里有一个俘虏该有的样子。”
“你不像一个土匪。”
“为什么不像,我笑的多阴沉。”
孟舒与看着那人刚刚摸索了半天的地方,出声道,“土匪不会找不到自己的武器吧。”
这人怎么看出来的?
“这里的人穿的都是普通的布衣。”孟舒与点到为止。
“……”少年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光顾着吓人,大意了。
吓唬人失败,自己还尴尬了一通,他叹气,起身去把绑着孟舒与的绳子解开。
刺眼的红与白形成明显对比,在孟舒与本就没有什么肉的手腕上更加触目惊心。
算算时间绑得也不久,怎么会这么严重。
这人也太过娇弱了些。
束缚住的手腕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孟舒与问。
“你不怕我这个‘贪官’跑了?”
这人的一系列操作在孟舒与看来都很奇怪。
他的这句话好似终于问到了点子上,少年人背着手,在屋子故作高深的踱步,声音抑扬顿挫,比起茶馆里说书的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就听说今年科举出了一个才华横溢的文曲星,长相十分俊秀,只是天妒英才,这位文曲星身体不大好。”
说到此处,他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
“陛下将这位文曲星派到了荣县任职,算算时间,这几日也该到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你就是那位文曲星孟舒与吧?”
他转头看向孟舒与,说出来的虽是问句,里面却带着十成十的得意与笃定。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晏清。嗯……目前没什么官职在身,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闲散人。”
能把镇北侯府公子说得平平无奇的,可能也就只有眼前这人了吧。
镇北侯在整个大燕都是赫赫有名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镇北侯以及镇北军的威名。
镇北侯驻守北地,从无败绩,自他上任以来,蛮族再没有侵入过大燕的一寸土地,他们是大燕北地最牢固的防线,是整个大燕的守护神,有镇北侯在一日,蛮族就一日不会踏入他们的国土。
镇北侯有两子,大公子也就是镇北侯世子,他年少有为,继承了镇北侯的武学天赋,二十出头便在战场上有了不俗的战功,如今已经是一位将军了,二公子则不同,传闻他对武学没什么天分,脑子聪明却整天招猫逗狗,活脱脱的纨绔样,说起他世人皆要叹一句可惜。
叹他没有天赋,不然也定是一员猛将。
镇北侯与当今圣上是过命的兄弟,当今圣上十分喜爱这位小公子,离开京城时孟舒与便听闻陛下召他去京城住上一段时间。
只是荣县在京城南边,晏清怎么跑这里来了?
“原来是镇北侯的小公子。”
“嗯嗯。”
晏清点头,等着孟舒与的下文。
等了半天没等到一句话,他纳闷地回头。就看见孟舒与在折腾自己的手。
手腕处果然和孟舒与想的一样,他想活动活动手腕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晏清看着孟舒与的动作直皱眉,这人怎么没轻没重的,对自己的身体一点数都没有吗,红成这个样子还敢乱动。
晏清眉心狂跳,摁住了他的手臂。
二人俱是一愣。
晏清惊讶于孟舒与的瘦,骨骼分明的触感让他对孟舒与的体弱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孟舒与则是被晏清手上的温度烫到了。
他畏寒,自己的身体是冰凉的,晏清的掌心温度透过衣服也能清晰地传达到他的手臂上。
少年人果真是一腔热血。
字面意义上的。
“哎哎哎,先不要用力气了,我那里有伤药,一会儿给你送点过来。看着应当没有伤到筋骨,养几日就好了。”晏清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怕自己一个用力给他胳膊捏断了。
“……哦。”
“晏清!你审出些什么了吗?”
老张咋咋呼呼,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这些人带的箱子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金银珠宝,都是衣服和药,你快问问是不是他们给藏起来了。”
“?”
“你抓着贪官的手干嘛?”
屋内的两人一个坐一个站,挨得极近,老张一眼就看到了孟舒与手上的红痕。
他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这可真下得去手。
瞧瞧这掐出来的印子,啧啧啧,没想到晏清下手这么重。
这大约是他们富贵人家秘密的审讯手段吧。
老张觉得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
晏清立马松开了孟舒与的手臂,欲盖弥彰一般轻咳了几声,快步走到老张面前低声道,“抓错人了,快把东西给人家放回原位,人也都放了。”
手臂上的温热消失,皮肤又恢复了原先的冰凉。
“啊?”
老张懵了,看看坐着的孟舒与,又看看对自己使眼色的晏清。
晏清脸色有些不自然,不再看孟舒与,推搡着老张,两人低声说着些什么,挨挨挤挤地一起出了门。
没过多久,铜雀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告诉你们,我家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声音越来越近,孟舒与立马坐直,用袖口将手腕紧紧遮住。
“公子你受苦了!”
铜雀一进门就泪眼汪汪的冲他扑了过来,在他身前两尺处站着,眼睛红的像兔子。
“哭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坐在这吗。”
孟舒与心虚地扯出一抹笑。
他就怕这个。
铜雀眼里他就像个瓷娃娃,碰不得,摔不得,磕碰到一点铜雀就泪汪汪地用眼神数落他。
孟舒与不着痕迹地缩了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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