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修士，贝亚特丽丝修女让我和你为苦难主日遮盖圣像和十字架。”爱梅达在早祷之后叫住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应了一声。
两人先到平日里举行弥撒的主堂，主堂的四角和门口都各摆放着几乎两倍人高的雕像，兰斯洛特爬上梯子，结果爱梅达从下面递上来的紫色布，一点点拖拽着盖上去。
这座盖好还差门边的，兰斯洛特踩上梯子，爱梅达举着手，踮着脚还是够不上。
“这座高了点，我们换一下你上来。”兰斯洛特顺梯子爬下来。
爱梅达小心翼翼地扶着梯子，这个梯子有些旧，边走边有些摇晃，她的手死死抓着梯子边缘，指节都泛白，但还是一声不吭爬了上去。
兰斯洛特要比她高得多，一伸手爱梅达就能抓到布。
“往左边一点。”兰斯洛特在下面指挥道。
“知道了。”爱梅达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她不敢看下面，照着指示把布盖了上去。
兰斯洛特跑到后头调整一下好让雕像整个都被盖住。
见爱梅达迟迟没有动，他冲上面喊了一声：“快下来吧，可以了。”
爱梅达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姿势，有些无措，兰斯洛特这时才迟钝地发现：“你恐高？”
听着底下的话，爱梅达又恼怒又忍不住害怕：“没有！”
“我帮你扶着，不会掉下来的。”兰斯洛特说着走到了梯子旁边，爱梅达鼓起勇气试探地往下踩一脚，碰到实处就往下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扶着的原因，她觉得没有刚才那么摇晃了，但腿还是止不住发软。
走到一半，脚下一不小心踩空失去重心，整个人往下坠落，爱梅达尖叫一声闭上了眼。
预料当中的头破血流和剧痛都没有到来，因为兰斯洛特整个人被她扑到在了地上。
她急忙爬起身，连连道歉，脸颊上还泛着点红。
“没事。”兰斯洛特揉揉扭到的腰，觉得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早知道应该站远点，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帮忙又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现在外面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路过的人听到一声尖叫，正不巧的是伯纳德院长路过，几个想要进来一探究竟的修士都在严厉的目光下硬生生调转脚步走了。
伯纳德进来一扫视，惊魂未定的修女，盖了一半的雕像，立起来的梯子，还有趴在地上艰难起身的修士。
他紧绷的脸缓和了一点，冲外面叫了一个修士进来。
“兰斯洛特修士，你先回去。”伯纳德有条不紊地吩咐，“爱梅达修女和这位修士继续工作。”
收到指示的三个人立马动作起来，毕竟每个人都知道伯纳德院长做事向来严格苛刻，兰斯洛特也忍着痛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走了几步，伸手制止另外两个想帮他的人：“我没事，等下就好。”
在伯纳德院长的注视下，兰斯洛特一瘸一拐地往修士的住所走，爱梅达和那个被临时叫来的修士也继续工作，一刻不敢停歇。
兰斯洛特怪异的走路姿势一路上收到不少注目，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时，他才绷不住表情龇牙咧嘴起来。
我的天，太痛了！谁能想到一个瘦弱的修女砸下来能那么痛。
不止是腰，胯骨大概也扭伤了。
他撩起裤腿和袖子一看，大大小小的淤青都浮现出来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要很久才能消退，有些严重的估计还要留块难看的印子，手臂和腿上尚且如此，腰背恐怕更严重。
兰斯洛特一个人慢慢走回住所，大白天莫雷德果然还是不在。
他关好门窗，拉上窗帘，整个房间光线昏暗起来，兰斯洛特掀开被子钻进去。
没关系的，他早就习惯各种各样的疼痛，被皮带和马鞭抽打的痛，被烟头烫伤的痛，被板凳砸得头破血流的痛，痛极了他就睡觉，睡着了就不痛了。
他逃离了父亲的虐打，但是不管是什么造成的痛都是相似的感觉，身体感官逐渐变得迟钝，大脑困倦，可床板的坚硬的感觉在此刻前所未有的尖锐和明显，他只得侧身蜷缩着，蒙头埋在被子里，浑浑噩噩地睡着。
他做了梦，梦里环绕着哥哥的尖叫声，母亲**地躺在地上扯起红唇笑着，父亲怒气冲冲，脸上松弛的肉随他的动作抖动着。
还有黑乎乎的房间，他被关在里面，旁边有两只老鼠，他饿疯了抓住它们一口咬下头，腥红的血粘在他的牙齿上。
他在梦里不安地辗转反侧，拳头握得死死的，指甲扣进肉里，嘴里模糊呓语，整张脸透着不正常的红。
“兰斯洛特！兰斯洛特！”莫雷德焦急得摇着他的肩膀。
莫雷德天黑以后才回来，房间里没点灯漆黑一片，兰斯洛特睡着了，但过了没多久，那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还有翻腾的动静，他端着烛台去看，这人冷汗淋漓，额头滚烫，显然一副烧得神志不清的样子。
莫雷德一看叫人叫不醒，就去外面打了盆冰凉的水，鞠了点泼在兰斯洛特脸上，拍打他的脸颊。
兰斯洛特迷茫地睁开眼，缓了一会儿眼神才聚焦到莫雷德脸上。
他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怎么了，莫雷德？”
“你还问怎么了？我倒想问你怎么了？”莫雷德一股怒气涌上来，“我要是不回来你今晚上就得死在这里。”
“是吗......”兰斯洛特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原来我快死了......”
莫雷德一看他闭上眼又要昏睡过去的样子干脆一狠心把水盆里的毛巾盖在兰斯洛特脸上，冻得他一激灵又清醒过来。
“你听着，我去找加西亚修士，在我回来之前保持清醒。”莫雷德拍拍他的脸嘱咐以后立马提着煤油灯出去，烛台留在兰斯洛特床边照着光，门也敞开着，以防兰斯洛特昏过去，如果有路过的人还能进来看看。
莫雷德带着会医术的加西亚修士匆匆赶来，好在兰斯洛特还仰靠在床头，眼睛还无神睁着没昏。
加西亚修士撑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和他说几句话。
“还好，还有神智。”加西亚修士翻起他带来的箱子，“他今天有发生什么事吗，看起来不像是天气导致的发烧，更像是受了刺激。”
“不知道。”莫雷德摇摇头，想把兰斯洛特不安分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刚碰到皮肤，兰斯洛特就缩了缩胳膊，一个明显逃避的动作。
莫雷德眼神一定，强硬地把这条胳膊拽出来，发现上面有几处淤青。
“......大概是摔了吧，看上去都是磕碰的伤。”
“你去煮药，我在这看着他。”加西亚修士终于从他乱七八糟的箱子里翻出来他要的东西。
莫雷德接过就一路小跑往外去。
“这么狼狈，怎么搞的？”加西亚端详了一下他的胳膊。
兰斯洛特皱着眉，不太乐意搭话，他现在头痛得要死，本以为莫雷德走了，没人说话安静下来他能继续睡会儿。
加西亚过了好一阵才听到他不情不愿地回答：“给别人当了下肉垫，没接住摔了。”
加西亚拍了拍他的胳膊，痛得兰斯洛特一下子抽出自己的胳膊。
“干什么？”他有些不满。
加西亚哼了一声：“就你这身体，没被人家压断腿是万幸。”
加西亚见兰斯洛特现在清醒不少就不再和他搭话，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转，发现桌子上放着封信。
寄件人的名字他不熟悉，收信人这不是正躺在床上那位吗？
“这不是你的信吗？”加西亚拿起这封信晃了晃。
“什么信？”
加西亚走到床边的烛台拿仔细瞧了瞧：“这都快一星期了，你怎么都不拆开看？”
兰斯洛特觉得奇怪，他怎么可能会有信，一手拿过来，眯起眼睛看了看。
刚看清寄信人的名字，他的整个表情都冷了下来。
加西亚见状就想一问究竟，但莫雷德端着煮好的药来了，兰斯洛特顺手把信压在枕头下面。
“谢谢。”兰斯洛特端过药，用嘴唇碰了碰不是很烫，就一口气灌了下去。
“那我走了，今天晚上注意一下，退烧了就行。”加西亚再拿出一副药来，然后合上箱子，“这个你明天再煮来喝。”
“非常感谢，打扰你休息了。”莫雷德送人出去，然后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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