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伸出一只手,半脱的衬衫还挂在他的手臂上,他攀着弗拉维乌斯的肩膀,手指勾起他耳边一缕银发,仰起头一点一点靠近他的唇。
他棕色的眼睛像是笼罩了一层朦胧水雾,显得无辜又脆弱,他动摇了,弗拉维乌斯闭上了眼,银白的长睫敛下,允许自己接受了这枚越轨的吻。
弗拉维乌斯的唇是凉的,而兰斯洛特的吻因为高烧的躯体而无比灼热,两者相贴就像水与火违背法则般的相生相容,不融化彼此,也不浇灭彼此。
兰斯洛特没有索取更多,现在只一个吻就让他心满意足了,想要撕扯咬碎他身体的疼痛也消退了不少。
他侧脸贴着弗拉维乌斯的脸颊,凉凉的觉得舒服极了,他小声地说:“不要找医师,我吃了药的,明天就会好的。”
“嗯,不找了。”弗拉维乌斯先答应了他,心里却还是担心着这究竟是兰斯洛特的借口还是因为发烧了神志不清,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能离开这。
拖到明天,如果不退烧,就算兰斯洛特哭着闹着也必须找人来了。
弗拉维乌斯找来他来时披着的斗篷,盖在兰斯洛特身上,把他整个人都裹在里头,靠在墙面上,托着兰斯洛特抱在怀里。
兰斯洛特蜷着身子,小小的,一点没有成年男子的骨架结实宽阔,像个半大的孩子。
兰斯洛特这一晚上经历巨大的情绪波动,又顶着高烧在寒冷的夜里一路跑到教堂,早就已经精疲力竭,发泄完情绪,迟来的药效加持下,他终于沉沉睡去。
在迷迷糊糊间他并不担心弗拉维乌斯会离开,因为至少在今夜,他知道他心软了。
他承认他是卑劣的,用这样的手段去无耻地夺得同情和怜爱,但惨痛的过往既然已经明明白白地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那么他觉得利用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
怎样都好,只要弗拉维乌斯在。
弗拉维乌斯一整晚都照看着兰斯洛特,他熟睡以后很乖,不会乱动,不会说梦话,只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偶尔不安地皱眉。弗拉维乌斯伸手抚平他的眉毛时也关注他额头的温度,吓人的高温正在不断降下来。
黎明即将散去,天空已经泛起浅蓝的色彩,窗外鸟雀清脆的叫声宣告太阳的到来。
早祷的钟声响起,弗拉维乌斯有些无措地拢着兰斯洛特的耳朵,但熟悉又响亮的钟声还是不可避免地唤醒了他。
兰斯洛特醒了,但眼皮很沉睁不开,他动了动,脑袋试图往弗拉维乌斯怀里钻,一副想赖床的样子。
弗拉维乌斯轻抚了一下他柔软的栗发。
“继续睡吧,今天是礼拜日。”
“......礼拜日也要祷告。”兰斯洛特的声音还带着倦意。
“你生病了,今天可以不去。”
兰斯洛特慢慢睁开眼,适应光线,一只手从后面伸到他的额前,带着凉意贴着他的额头。
“已经退烧了。”
“嗯。”兰斯洛特声音带着点沙哑,是发烧的后遗症,但他现在觉得好受多了。
“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弗拉维乌斯说道,“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兰斯洛特从弗拉维乌斯怀里起身,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把两把椅子并排放着,不小心踩到了红绸布才发觉自己光着脚,对于昨天晚上,他的记忆都不是很清晰,只记得莫雷德叫来了修士看病,然后自己看了信,接下来的记忆就只有弗拉维乌斯了,他不太记得自己怎么跑来的了。
虽然他很想继续赖在弗拉维乌斯怀里不起来,但是他不能,没了因为发烧而神志不清的由头,他就得恢复成往日里有礼又进退有度的修士。
兰斯洛特有些泄气。
弗拉维乌斯明白兰斯洛特这样是想好好洽谈的意思,他在椅子上坐下,也放松自己被压了一夜而发麻的双腿。
兰斯洛特看着另一把空椅子,他刚刚摆得两把椅子相隔了一段距离,一段礼貌的距离。
眼神在这把空椅子和弗拉维乌斯之间犹豫了一下。
兰斯洛特选择靠着弗拉维乌斯的腿坐下。
弗拉维乌斯腿边贴上兰斯洛特,他又看了看那把空着的椅子,有些惊讶,但没有阻止,只是任由兰斯洛特得寸进尺地还把头枕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可以先告诉我你胳膊和腿上新的淤青是哪来的吗?”
弗拉维乌斯昨天发现兰斯洛特除了脊背上的旧伤,身上还有新添的淤青,根据兰斯洛特曾说过的话他知晓这些旧伤是怎么造成的,但是这些新伤的来路太可疑了,他甚至晚上照看兰斯洛特的时候还怀疑到修道院里是否有不合规的暴力惩罚情况出现,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不仅仅是管理者的责任,他也要对此道歉。
兰斯洛特卷起袖子,青青紫紫的痕迹就露出来了。
“昨天是第一苦难主日。”
“嗯。”
“遮圣像雕塑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摔了磕到的。”
“还很疼吗?”弗拉维乌斯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那几块淤青。
兰斯洛特抬头看到弗拉维乌斯担忧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低声说:“很疼,我怕疼。”
兰斯洛特知道这点伤痛如果不是因为发烧带来的连锁反应,他根本可以一声不吭地自己熬几天就好了。
可是弗拉维乌斯会因此对他心软,他就不想放过这种装可怜的机会。
“可是没关系,这种伤连疤都不会留下。”他说着卷下袖子,把淤青都遮住。
这样在弗拉维乌斯看来就像是不愿意展露自己的伤一样,他想起昨夜里兰斯洛特**的脊背上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
“昨天我收到了我哥哥的信。”兰斯洛特说着又摇了摇头,“其实应该是一周前收到的,但是我觉得没人会给我写信就从没去看过。”
圣西诺修道院有统一的收信和寄信室,除了一些重要人物寄来的信件会专门送上去,其余的都需要自己去拿,兰斯洛特从没去过,这封信能到他手上纯属是因为莫雷德偶然发现顺手带来的。
“信上说,我父亲要死了。”兰斯洛特顿了顿,又说,“说是快病死了。”
把这件昨天让自己情绪一度崩溃的事情再拎出来自己说出口,兰斯洛特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也许只是因为昨天自己的精神太脆弱,也许是因为现在有弗拉维乌斯在这陪着他。听他说起这些。
“如果你想回去,伯纳德会给你许可证的。”弗拉维乌斯的手搭在兰斯洛特的肩膀上,这是个安抚的动作。
“我不想回那个家。”
“不,兰斯洛特,那不是你的家。”弗拉维乌斯说道。
兰斯洛特有些诧异,他本以为弗拉维乌斯会劝说他回去,或者体谅他的情绪而顺着他的意思说,却没想到弗拉维乌斯会比自己还绝对地否定“属于兰斯洛特的家”。
“那我就没有家了。”兰斯洛特说。
“如果你认为修道院也不是你的家,那你就去寻找,这个世界达到足以容下每个人。”
“是吗......”
“但你应该回去。”弗拉维乌斯接着说,“看你父亲一面,和你哥哥一起看着他入葬。”
兰斯洛特对上那双向来温和的翡翠眼此刻却有不容置疑的厉色。
“你要亲眼看着他从此深埋地下,他的灵魂在死后必会接受审判堕入地狱,你会因此自由,抛掉所有萦绕的噩梦。”
兰斯洛特枕靠在弗拉维乌斯的膝上,他觉得他内心的不甘与仇恨被渐渐抚平,他想好好活下去,就必须把累赘全部抛弃,从此恨不是他咬牙活着的动力,爱才是他努力活着的全部理由。
弗拉维乌斯动了动手指,从衣领里勾出一条细细的链子,下方坠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和平时在盛大场合会佩戴的金十字架不同,这枚十字架比半个掌心还要小,银白色的,尖锐的边角早已被岁月磨损得圆润。
它长年累月地陪伴在弗拉维乌斯身边,贴着他的皮肤,在离那颗虔诚的心脏最近的地方。
弗拉维乌斯伸手让链条穿过兰斯洛特的脖子,撩起他脑后稍长的头发,仔细地扣好。
兰斯洛特抬手摸了摸这枚挂在他脖子上的十字架,金属的表面温热,他把十字架放进领口里,和弗拉维乌斯残留的体温一起紧贴着他的皮肤。
弗拉维乌斯弯下腰,轻吻他的额头代表祝福。
“我愿与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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