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尘清的视线从他们二人扫过，略过二人的手：“是巧，我方出门就遇上了。”
沈绥轻轻放下握着柳玉如的手，但笑不语。
“你才出门？沈公子不是说你有事耽搁了么。”柳玉如问道。
“哦？”宴尘清眉目一挑，表情耐人寻味：“是有事耽搁，但现在又没事了。出来便遇到二位。”
“宴仙长。”沈绥笑了一声：“方才沈某托小厮来找你用膳，许是出了差错所以没寻到，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宴尘清轻笑一声：“那你们现在是？”
“哦，我们方才用膳完毕，沈公子说夜深了怕我迷路，这才把我送回来了。”柳玉如后知后觉两人之间之间似乎有些怪怪的，连忙抱着盒子对沈绥道：“多谢沈公子。既已经送回来，就不麻烦你了。”
沈绥道：“不必多礼，这都是我应做的。想来仙长也没用晚膳，那么我现在回去便命人给你传晚膳。”
宴尘清面色很淡，说：“不用。”
“不用晚膳怎么好？我知仙长是仙人，但还是吃了为好。”沈绥坚持。
宴尘清还是拒绝。
见燕尘清这样，沈绥也没再坚持，只是应了一声，向二人行了个礼后就要离开。
待要走时，又转身回来对柳玉如道：“柳姑娘，今夜之事多谢你了，祝你一夜好眠。”
柳玉如笑着道别。
目送沈绥远去，柳玉如脸上的笑意还未隐去，转头就和宴尘清目光相撞。
见他表情不对，她敛了些笑意，想到他之前说的有事耽搁，问道：“一下午在房内琢磨些什么呢？”
宴尘清只是看着她手上的盒子：“这是什么。”
柳玉如方才想起手上的盒子事关重大，也不问宴尘清下午究竟在忙什么了，对宴尘清说：“回屋说，回你屋还是我屋？”
听到他问回谁的房间，宴尘清愣了愣。
而柳玉如不等宴尘清作答，已经抱着盒子往宴尘清屋内走去：“离你屋近，那便进你屋。”
推门走进屋内，一股冷香便扑面而来。原来宴尘清还在案桌上点了冷香，这冷香味道很是清幽，倒是跟宴尘清其人一般，若即若离，如山间冷泉。
柳玉如心道宴尘清不愧是宴尘清，去哪都不忘带上他的这一套，倒是跟上一世一样一点没变，也不嫌麻烦。
柳玉如将漆盒放在案桌上，宴尘清这才走到她身边。
她将漆盒打开，黄丝绒的面料上躺着的便是那亮闪闪的如指甲盖般大小的鱼鳞。
“这是云欢的鱼鳞。”
宴尘清面上没有一点讶异，嗯了一声。
柳玉如接着道：“沈公子说云欢十六岁前都是翼泽河的一条小鱼，是十六岁方才化为人形的。他说这鱼鳞承载的是云欢的‘喜’，说大概是因为云欢为鱼时无忧无虑很是自在。既为她的夫君，那应该是有参考价值的。无论如何，可以一试。”
“今夜么？”
柳玉如叹了一口气：“十日之期迫在眉睫，如果有线索了还是先试为好。现在便用渡情阵吧。”
所谓“渡情阵”，是将承载记忆的物件放入阵中，一人入阵一人守阵，入阵人的魂可进入物件所承载的往昔记忆中体验情绪和感情。待追忆完毕，入阵人便会从物件中出来。如果是他们要找寻的记忆和情绪，届时画下的法阵便会亮起。如若不是，阵就灭了，那就还需要再找。
宴尘清道：“可。”说罢便抬起了手，灵力隐隐显现。
柳玉如一把拉住他的手制住他的动作：“这次就我入阵，你来守阵。”
宴尘清指尖微蜷，道：“幻境风险未可知，我去。”以魄入阵，自是要承担风险。
“可云欢是姑娘我也是姑娘，情绪一事自是女性更懂女性。我在阵中了解得更多，对后续也有帮助的。”
这是实话。可宴尘清面上还有些犹豫。
“好啦不要再纠结。你就给我守好阵便好。”
宴尘清垂了垂眼帘，答应了。
二人选择就近原则，就在宴尘清的屋内画“渡情阵”。
这边宴尘清细细画好了阵法，将那枚鱼鳞放在了阵眼上。柳玉如又向宴尘清借了些灵力后便要踏入阵中。
方要化为魂钻入那枚鱼鳞中时，柳玉如站在阵前转过了身，却没想刚好和宴尘清目光相撞。
他好像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将这微妙的念头先放下，柳玉如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来：“喏。给你。”
宴尘清看着她手上的馒头，没动作。
柳玉如以为他嫌弃这馒头，道：“你不是没用过晚膳么，这是我特地给你带的。你可别嫌弃啊，这馒头之前我也吃了一个，是好吃……”
她话还没说完，宴尘清便从她手上接过了那个馒头。
他竟唇角微勾：“多谢。”
柳玉如已经多久没见宴尘清这么笑过了，一时心上有些奇怪，心道一个馒头就能高兴成这样？这人之前不是一向很注意衣食起居么，不懂不懂。
但他不嫌弃，还接了过去，那柳玉如也就不管这么多了：“那我走了。”
宴尘清拿着馒头，点了点头。
踏入阵中之后，柳玉如便化为一缕魂，钻入了鱼鳞中消失不见了。宴尘清看着她消失了，低头看向手中那只白胖的馒头。
他动作迟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看了一会后，他拿起馒头吃了一口。
嗯，是好吃的。宴尘清这样想。
“小云小云！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呀！”
一阵天旋地转，有意识之后，柳玉如听到身边有少女轻快的声音。
还未搞清楚状况，柳玉如自己便从口中发出了：“今天还是往上面游一游吧，我今天必须飞到上游！”
五感渐渐归位，柳玉如感觉到她周身都被水包裹了，而且竟然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一条黑色小鱼游到她面前，嗓音是刚才的少女音：“小云真是厉害，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柳玉如察觉到她自己摆了摆尾巴，很是欢快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们走吧。”
她现在寄居在云欢的身体内，只能观察，做不了任何动作。余光里，柳玉如看到自己的尾翼是纯白色的。看来云欢是一条白色的小鱼。
两条小鱼结伴而行，一路欢声笑语向上游游去。
柳玉如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水下其实很是热闹，游一截便能遇到几位相识的朋友。一路游过来，鱼、小虾、田螺河蚌等见了云欢和她的朋友都打招呼：“小云小月，你们又要去上游啦！”
云欢和小月游得欢快：“是呀！待会回来再跟你们聊。”
两条小鱼的笑声渐远，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叫小月的小鱼边游边说：“小云小云，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游到上游去啊。”
云欢说道：“阿善前辈告诉我，我只管往上游游去，上游会有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问他他倒也不告诉我，他老是神神秘秘的，我就越发好奇了。”
小月说：“阿善前辈每每卜卦都是最厉害的，他说是那便**不离十了。”
“所以啊，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云欢的目光穿过清澈的河，向前方望去。
这是她生活了十四年的河，每个地方她都熟悉无比，倒是从不觉得有什么新奇的。十几年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的，无惊无喜中，她倒对阿善口中的“想要的东西”越发期待了。
小月笑了一声：“也许是好吃的呢？”
云欢也笑：“是吃的也好，是别的什么也好，只要新奇一点就好了。”
两条小鱼这样说着，柳玉如也跟着好奇了起来。
云欢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小月像想起了什么，笑着一下冲到了云欢面前，揶揄：“不会是佳婿吧？”
云欢倒不因为小月打趣而害羞，直言道：“你快别打趣我了！话说回来，就算是佳婿，也是要看我喜不喜欢的。”
小月哈哈笑着又玩笑了几句，两条小鱼说话间便游到了目的地。越靠近上游，这里的水流越发湍急，柳玉如都觉得游着越发费力了，清流激湍不断打在身上，还挺痛。
这里是和上流的分界线，上流的岸堤比下流高出不少，两者之间有高度的落差，水流也急。这落差对人来说不算太高，但对一条小鱼来说，那确实是很勉强的。
小月鼓励道：“小云加油！今天一定要跳到上游去！”
云欢嗯了一声，又调整了下状态，目光坚定地望着那落差。
今天为止，她已经试了无数次了，但无数次都以失败告终。就算失败也没有关系，她会一直尝试下去的，哪能次次失败呢？
又给自己加油打气之后，云欢绷紧了全身，一下跳出了水面。
外面正是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她尾翼上带出来的水花在太阳的折射下五彩斑斓，鱼身流线型的弧度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
她像一只飞出了雨林的桎梏的骄傲的鸟儿，翱翔于广阔的天际。
这是云欢第一次跳这么高，她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
然而她终于还是高兴过头了，她跳得太高，竟一不小心跳到了岸堤上。
身体砸到土地上时，不提云欢，就连柳玉如也跟着一愣。然后她惊讶地发现，云欢跳得离河还有些远。
土地被太阳晒得滚烫，烫得云欢也觉得脱了一层皮。逐渐呼吸不了的云欢开始挣扎，她在岸边不断蹦着，想蹦回河里，却每每都是徒劳。
这会正是日头正盛的时候，不过一会，云欢便觉得她要枯焦了。
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吗？她望着远处的翼泽河，绝望地想。
柳玉如只是能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不免也有些急。
就在她要昏死过去时，一双手捧起了她。
明明日头正晒，那手确是温润的，还有些凉。
“哪里来的小鱼？”捧着她的人说道。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他的手掌上，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云欢恍惚间想，听说人间喜欢吃鱼的人不在少数，今日她也要成为嘴下亡魂了。
正在想时，她却扑通一声被放入了河中。
“小云！”小月冲到她身边来：“你没事吧，怎么跳到岸上去了！”
云欢没答话，只是透过河水看向岸上的人。
岸上人着一身紫色衣袍，墨黑的头发在头顶绾成一个髻，皮肤很白很白。透过河水，她看见那个人也正望着她，眼里满是笑意。
“回去罢小鱼，下次不要再跳到岸上来了。”云欢隐隐约约听到那个人这样说。
云欢这边正愣神，柳玉如却看清了那个人是谁。
岸上的人，不是沈绥是谁？
想到他们后来的结局，也不知这是算佳缘还是孽缘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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