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半炷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偶尔因解不开红线团而恼怒,红缘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风不止息却也无风声鹤唳之态。
心底一块大石头轰然落下,封尧重重舒出一口气,眼底满是庆幸。
红缘眉心一蹙,“怎么了,你哪里不适?”
刹那间,封尧整个人仿佛从水里被捞起来,浑身冒着虚汗,难看的脸色让红缘以为他病了。
封尧终于扬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幸好……”
“幸好什么?”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幸好你不是。
——
长华峰藏书阁,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将离面前浮动着一只钟,正是回鸣钟,而他对面正是去而复返的梵月。
云烟缭绕,自回鸣钟散发的灵力如水波纹般蜿蜒,钻入将离四肢百骸,逼得他浑身一颤。
过往如画,数载时光不过一刹那的功夫。
梵月收回回鸣钟,凝眉望向额间满是细汗、神情痛苦的将离。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
眼眸缓缓睁开,原本清透的琉璃瞳多了一抹浅淡的乌黑色,仿佛破碎的铜镜,溢出盛不住的彷徨与心痛。
梵月浑身一凛,以为自己看错了,猛地闭眼又睁开,发现将离的瞳孔依旧是琉璃透色,方才那一抹乌黑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施法者亦可观被控制者的记忆,梵月也看到了将离被尘封的五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你不必如此难过,毕竟你陪他度过最痛苦的五年。”
“最?只怕不止。”将离抬眸正视梵月,“继续。”
梵月脸色骤变,“你要干嘛?”
“吾走后的十五年,吾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回忆之末那个被他养得爱笑爱闹的少年变成了初见时满心防备的模样。
“你疯了?”梵月脸色大变,他只是看着不着调又不是真蠢,“擅用神器便罢了,窥探他人过往是要受天谴的!”
天谴并非一成不变,被惩处者修为神力越高,天谴便会随之变强。以将离的修为来说,天谴将以其神力的三倍之数降下,其威力可见一斑。
不会伤及性命,但绝对会重伤。
将离犹豫一瞬道:“若吾用,天谴……会何时降临?”
“三四日吧。”梵月稍微一想便知态度坚硬的将离为何会忽然出现犹豫之态,“你若真担心他就不该冒这个险!干脆问他不就行了?”
岂料,将离当即拒绝,“不行,不能问他,他会受不了的。”
“那你就受得了了?”一口气卡在胸腔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梵月左劝右劝,但将离就是不松口,气得他骂道:“一个哑巴,一个犟种!”
——
封尧要回长华峰,正好红缘要去金殿见仙帝,两人正好顺路便一切走。
岂料这一路遇见的所有人见他走来,皆恭敬行礼,面上满是汝慕。
“他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看我干嘛?”
红缘揶揄道:“还能怎么了,我们日月星君前脚收服上古凶兽,后脚顿悟凝成剑心力破血域禁阵,这威名早就远扬了,这四海八荒的仙官可不得都来瞧瞧星君的英伟身姿啊?”
如今这番场面和金殿那日可谓大相径庭。
人人避之不及。
人人趋之若鹜。
封尧失笑一声,“得了吧,若不是你那日为我短暂疗伤,估计都撑不到宁泱过来,哪来如今这番场面。谢啦~”
“小事儿,不算什么。”
“对了,我昨儿个就想问你,你这头发怎么了?”红缘捻起他一缕乌发,“怎么感觉越来越卷了?”
封尧偏头觑了一眼,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头发越来越卷。”而后视线移到红缘微红的长发上,“怎么感觉比你的还要卷一点?”
红缘是天生的,二人第一次见面便是如此,但他却不是。
红缘垂眸撇了一眼自己的头发,而后笑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生的。”
“噗!”封尧乐不可支,“可别了,有你这么个成天唠唠叨叨的爹,我只怕要头痛死!”
红缘抬手就要打,封尧自然不可能站在原地不动。两人打打闹闹,没多久便到了金殿。
告别红缘,他便继续朝上清境入口而去。
忽地,耳边响起一道惊雷,威力之大引得上天庭地动山摇。
他稳住心神,心思有所感下意识朝北面看去,只见极北之地上空隐约留有紫雷痕迹,却在下一刻消失殆尽。
那个地方是……长华峰!
将离出事了?
整个长华峰被紫雷包围,峰顶被形似碗装的物什紧紧笼罩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天空黑紫交替笼罩整片天际,自黑云中一道又一道狠狠地劈于其上,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封尧到的时候北渊、锦昀、沐清衍以及宁泱全都停在山脚下,见他过来北渊上前一步。
“怎么回事?”封尧着急问道。
北渊满脸愁绪地摇了头,“不知,我刚回去没多久,长华峰上空忽然积聚雷云,像是……”
心口一跳,“像什么?”
北渊面露为难,锦昀泠泠道:“像……天谴。”
刹那间,心跌入谷底。
”天……天谴?”封尧有一瞬间的空耳,仿佛五感尽失,不知身在何处,“为何……”他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为何……会有天谴?”
他才不过出去了一会儿,好端端地怎么会出现天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然是妄图窥探他人过往,自要受天谴之罚。”
自紫雷结界中走出一人,赫然是梵月,面色却是少见的阴沉。
其余几人皆不明所以,但宁泱却朝封尧处看了一眼,最终无奈叹息一声。
封尧想也不想朝紫雷结界走去,手指碰上界边时,身旁的梵月陡然出声。
“你不是怕黑吗?确定要进去?”
封尧浑身一震,几乎是瞬间便知晓将离窥探了谁的过往。
北渊明白过来后也上前一步,阻拦道:“封尧,将离不会有事的,你别……”
“那他会重伤吗?”
“……什么?”没想到封尧有此一问,北渊怔了怔。
“那就是会了。”掌心印于界门,封印缓缓打开一道可供一人同行的口子,踏入的前一刻,封尧微微偏头,“只要他在,我就去。”
“哪怕你会死?”梵月凝声道。
“死在一起。”封尧轻柔笑了,“……心甘情愿。”
北渊张了张嘴,最终只余一声无奈叹息。
两人看着封尧身形稳健,一步又一步坚定地穿过界门,进入的刹那间紫雷如暗色如鬼魅般一点一点吞噬封尧的躯体,直至化为一片漆黑,再不见身影。
“你故意的?”锦昀忽然看向梵月。
她轻晃着团扇,“无论他做了什么,天谴都不该这么快。”
封尧关心则乱,但历经几十万年光载的锦昀却不好骗。
梵月盯着封尧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才移开视线,“可若再不将人放进去,只怕将离要生心魔了。”
他同样知道那十五年发生了什么。
那是封尧的心结却也是将离走不出的悔恨。
——
封顶一片黑暗,每一道紫雷自头顶劈下,逼得将离浑身一颤。雪白的里衣被汗水浸湿,双唇惨白,面色无一丝血色,额间满是细汗。
一共三百二十四道天雷,现如今他已承接一百二十九道,还有一百九十五道。
用于抵抗雷劫的结界已然破碎,剩余一百九十五道只能以神体硬抗,但他等了许久也未等到第一百三十道雷劫降下,鼻息间却多了一抹熟悉的桃花清香。
将离猛地睁开眼,视线触及不远处熟悉的背影时猛地一缩。
“……尧尧?”
他被天谴所困,连封尧何时来竟都不知晓。
封尧偏头却未转身,在下一道天雷降下的瞬间又扔了一块避雷石过去,可这并非寻常天雷,刹那间避雷石便被击得粉碎。
眉心一皱,“长陵!”
长陵剑出鞘,自剑尖而出形成一个结界,牢牢笼罩二人,才换得一丝喘息之机。
将离一双眸子盯着挡在他身前的人儿,模糊的记忆里那个幼小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然长大,成了能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他走不下莲台,封尧便走过来,在莲花台下喘着粗气慢慢蹲下。
“长陵可以撑一炷香,我有很多话想要问你。”
将离深呼一口气,“正好,吾也是。”
封尧倏然惨笑一声,眼尾上挑明明笑着,但眼底化不开的痛楚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为什么不告诉我?”封尧仰头,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将离不会不知为何天谴贸然提前,他不想让封尧担心,可兜兜转转却还是让人难过。
他想伸手摸摸封尧的脸颊,但受伤的躯体不受控地颤抖,竟连一个抚摸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本欲收手,却在收回的那一刻被封尧紧紧握住掌心,拉着他的手覆在脸上。
“尧尧,别怕,吾不会死的。”他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心口一窒,竟落下一滴泪来。
残缺的记忆里他从未落泪。
可却在知晓封尧痛苦的一生后落了泪。
掌心的滚烫让封尧不知所措,“为何哭?”
“因为……心有悔意。”自知晓之后十五年封尧所经历的一切后,他便满心懊悔。
每一道天雷都将他带到封尧十八岁那一年。
每一次他拼命拉着封尧,可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走向必死的结局。
一百二十九道天雷,一百二十九次机会。
可他一次都没能救下封尧。
一次都没。
“如果当年……吾没有走,你是不是便不会变成这样?”
封尧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将离用右臂拢着封尧,又伸出左臂放在封尧面前,示意揭开看看。
单薄的里衣却似婆娑生死门,封尧不确定衣衫下是什么,但心底却隐隐有一个可怕却希冀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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