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画室的晨光总带着铁锈味。苏长夏蹲在「时间花园」前，用细砂纸打磨最后一片铁丝网的边缘。
铁锈粉末落在牛仔围裙上，与早已干涸的颜料斑点混在一起，形成独特的肌理。她的指尖布满细小的伤口，贴着五颜六色的创可贴，像一幅抽象的星图。
手机在工作台上震动，是沈秋霜的消息：「今日湿度65%，铁丝氧化速度加快，注意防护。」后面跟着一个建筑湿度计的照片，指针精准地指向绿色区域。
苏长夏看着消息，嘴角扬起，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回复：「沈老师早安！正在给铁丝网穿‘雨衣’呢。」配图是她戴着防毒面具喷漆的自拍，眼睛在镜片后笑得眯起。
过去两周，她们过着这样的生活：苏长夏的世界是画室里的铁锈与颜料，沈秋霜的世界是工作室的图纸与模型。
清晨六点，苏长夏会收到沈秋霜发来的天气预报，提醒她带伞或加衣；中午十二点，沈秋霜会收到苏长夏发来的便当照片，有时是林晚晚做的爱心便当，有时是便利店的三明治；深夜十一点，两人会在微信上分享当天的进展，苏长夏发模型的最新照片，沈秋霜发改图到深夜的工作台。
「夏夏，沈老师又给你发消息了？」林晚晚抱着画框路过，挑眉看着她手机屏幕，「你们这是远程监工还是隔空恋爱啊？」
苏长夏红着脸收起手机，砂纸不小心磨到手背的伤口，疼得轻吸一口气。她想起三天前，沈秋霜顺路送来的防锈漆，说「这个牌子干燥后会形成呼吸膜」，还附赠了一副专业防护手套。
那双手套现在就挂在她的工作台上，粉色的橡胶材质，与沈秋霜平日的极简风格格格不入，却让她每次戴上时，都能想起沈秋霜递过手套时，耳尖不易察觉的微红。
沈秋霜的工作室里，助理小周看着老板对着手机屏幕微笑，忍不住咳嗽一声：「沈老师，城东文创园的甲方又来催图了。」沈秋霜迅速锁屏，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声响：「让他们等。」
她起身走到模型墙前，摘下苏长夏送的星星钥匙扣，金属星星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钥匙扣旁边，玻璃罐里又多了几颗向日葵籽，是苏长夏每次来工作室时留下的，现在已经积了半罐。
沈秋霜的工作台上铺满了城东文创园的修改图纸，红笔标注的修改意见密密麻麻，像一张复杂的蛛网。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桌角的加密文件夹——里面存着苏长夏送来的毕业设计的草图，从最初的铅笔稿到最后的渲染图，每一张都被她仔细标注了修改意见。
手机震动，是苏长夏发来的视频请求。沈秋霜调整了一下坐姿，接起视频。画面里，苏长夏站在「时间花园」前，脸上沾着银色的喷漆，眼睛却亮得惊人：「沈老师！您看！光影调试好了！」
她转动模型，阳光透过铁丝网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碎银。沈秋霜看着屏幕里的光影，想起自己设计的「锈蚀年轮」，也是这样追求时间与光的对话。
「很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注意安全，别累坏了。」
挂了视频，沈秋霜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穿梭的车流。距离苏长夏的毕业展还有三天，她的日程表本应被项目填满，却在三天前特意空出了整个下午。
她想起苏长夏第一次提起毕业展时，眼里闪烁的星光，那是比任何获奖项目都更让她心动的光芒。
小周端着咖啡进来，看见老板正在翻一本《毕业生策展指南》，眉头微蹙：「沈老师，您还在看这个？」沈秋霜合上书，指尖停留在「如何引导观众理解作品」那一页：「嗯，帮一个学生看看。」
她没说，自己已经把这本书从头到尾读了三遍，还做了详细的笔记，像对待一个重要的设计项目。
画室里，苏长夏盯着沈秋霜发来的笔记截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策展要点，甚至包括观众的动线设计和灯光建议。
她想起沈秋霜在视频里，看似随意地问起展场的层高和采光，原来早已在暗中帮她规划好了一切。眼眶突然发热，她赶紧低头，假装整理铁丝，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颜料罐，紫色的颜料泼在工作服上，像一片突然绽放的夜鸢尾。
毕业展当天的晨光格外清澈。苏长夏站在「时间花园」前，反复调整着最后一盏射灯的角度。
铁锈红的铁丝网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缝隙间点缀的假藤蔓开着淡紫色的小花，每一朵都经过她精心挑选，像时间长河里绽放的瞬间。
「夏夏！沈老师来了！」林晚晚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
苏长夏猛地转身，心跳漏了半拍。沈秋霜站在展厅门口，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她的出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的目光，不少学生和老师都认出了这位知名建筑师，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沈秋霜却无视了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向苏长夏。她的步伐从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与展厅里舒缓的音乐形成奇妙的共振。
走到「时间花园」前，她的目光落在铁丝网上的光影，嘴角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比视频里更好看。」
苏长夏的脸颊发烫，手指紧张地绞着围裙带子：「沈老师，您觉得……光影还自然吗？」
「很自然。」沈秋霜的目光落在她手背上的创可贴，眼神柔和下来，「像时间在呼吸。」
周围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惊叹。「真的是沈秋霜！」「她怎么会来？」「好像是来看那个叫苏长夏的学生……」
苏长夏有些不安地看向沈秋霜，却发现她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没有平日的疏离，只有纯粹的欣赏。
「别紧张，」沈秋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的力量，「介绍一下你的作品吧。」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苏长夏忽然不紧张了。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解：「这个作品叫『时间花园』，我用锈蚀的铁丝网模拟年轮，光透过缝隙……」
她讲得很投入，从材料选择到光影调试，从最初的构思到中途的挫折，语气里带着创作者特有的热情。沈秋霜认真地听着，偶尔点头，眼神里的欣赏越来越浓。
她看着苏长夏眼中闪烁的光芒，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画展遇见她时，那个追着自己问问题的、眼里有光的女孩。原来不知不觉中，这束光已经成长得如此耀眼。
「沈老师，您觉得苏长夏同学的作品怎么样？」一个拿着话筒的校园记者挤了过来，镜头对准了两人。
沈秋霜微微侧身，将苏长夏护在身后，动作自然得像本能。
「苏长夏同学的作品，」她看着镜头，语气专业而真诚，「用建筑的语言诠释了时间的流动性，锈蚀与光影的结合非常巧妙，展现了年轻创作者对材料和空间的独特理解。」
苏长夏站在她身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杂着展厅里的花香，形成一种让人心安的气息。她看着沈秋霜从容应对记者的提问，看着她为自己的作品辩护，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记者还想追问，沈秋霜却微笑着打断：「抱歉，我更想听听创作者本人的想法。」她侧身让苏长夏站到前面，目光里满是鼓励。
苏长夏看着沈秋霜，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些日子里的远程关心，那些深夜的改图建议，那些不动声色的帮助，此刻都化作了眼前这道坚实的屏障。
原来沈秋霜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的紧张，知道自己的期待，所以她来了，在所有注视的目光中，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
毕业展结束时，夕阳的金辉透过展厅的落地窗，洒在「时间花园」上。苏长夏和沈秋霜并肩站在作品前，看着光影在地面上缓缓移动。
「谢谢你，沈老师。」苏长夏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哽咽。
沈秋霜看着她，眼神温柔：「你值得。」她顿了顿，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毕业礼物。」
苏长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色的胸针，造型是一朵抽象的向日葵，花心处嵌着一颗极小的红宝石，像一滴凝固的血。
「很漂亮，」她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谢谢沈老师。」
沈秋霜帮她别上胸针，指尖触到她锁骨下方的皮肤，微微发烫。
「以后，」她看着苏长夏的眼睛，认真地说，「继续做你的光。」
苏长夏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夕阳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展厅里只剩下她们和那座「时间花园」，以及心照不宣的、属于她们的星光。而苏长夏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世界里，除了铁锈与颜料，又多了一份来自沈秋霜的、沉甸甸的期待与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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