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决的朝堂可谓三家精锐聚集最多的地方。
姜清璇一个人支颐坐在皇座上,皇座已经被鲜血溅脏,被制服的韩霖跪在皇座的一旁,簌簌发抖,可开不了口。
先前小魔女听了会儿尖叫、质问、怒骂的声音,很快感到了厌烦,她往韩霖脸上甩了一巴掌,随手拿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朝堂门被离奇封锁、怎么也开不了。
当朝丞相,也就是谢家家主质问姜清璇还没得到一个结果,就立刻被她的走狗韩非泽砍下了脑袋。
那可是三家家主,怎么可能……
还没有来得及震惊太久,姜清璇对着僵直着身子的修士笑吟吟:“该从哪里说起呢?”
有修士的视线盘旋在姜清璇旁那位如同影子的戴面具男子上,脸色即刻大变。
“是从你每每去各区觅艳,借着修行的名头满足自己的**和修行呢;是从你听说天道修补的法子,于是自己也学土方,把东一区的人全都杀了拿他们炼丹开始……”姜清璇拿手指认,仍旧摇晃着铃铛。
她像极了一个精神不佳的疯子,对于那些使出任何招数都失败的修士,她确实是个疯子。
韩非泽的锁链穿过每个姜清璇指过的人,没有被指到的他漠视而过。
一步一步,有被洞穿心脏,有被锁链勒死。
韩非泽看到对方从青紫色的脸庞间的吐出的舌头,收回了锁链。
有时态度越是鲜明,手段越残暴,就越能让旁人知道自己摆正的态度。这种情况,聪明人已经知晓,谁让小魔女不耐烦,谁就死得快。
他们陷入一阵静默。
“我想大家没人在乎这些吧,其实我也不太在乎。”小魔女却还在继续说,“可是有其他人在乎呢?”
她对着韩霖惊恐的眼神,笑容满是轻蔑:“当然我不是说你。”
伴随着她的手指再度一指,喷溅的脑浆溅到几步之外的同僚上。
她怎么敢!她杀的那些人!
殿堂不过寂静了一瞬,又被哄闹代替。
姜清璇百无聊赖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怒骂、躲藏,试图用术法敲开这座殿堂的大门以逃命:“大家真是惺惺作态呢,明明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毫不在乎,到自己身上又不一样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很坦诚,都是一样的。”
她望着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嘲弄地笑着:“陛下,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韩霖抬头,可姜清璇的话不是对韩霖说的。她望着江陵:“我可是有意向你学习的。”
江陵不意外她的扎心之言,这就是小魔女。
有人抓准这个称呼,确定了什么猜测,本有想以伶牙俐齿说服江陵的,然而望见江陵冷锐的目光和小魔女似笑非笑的期待,也没空再计较什么,只疲于奔命去了。
唯有韩霖眼中错愕,但他即刻低头,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那个苦陀圣人的批命真准啊。他说在场那么多弑父杀母之命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有错。是不是太好笑了。”姜清璇凝望着江陵的眼神怀着深重恶意。
江陵并不知道她的弑父杀母说的是哪件事,却知道她在暗指什么。
他在暗指苦陀还是清光时算的那一卦。
姜清璇以口型示意:你逃不掉。
江陵却在这时刻走了神,想起了另一个人。
他很清楚,人与人言语透露出的熟悉做不了假。即使是一面之缘的熟人也和陌生人不同。
一而再再而三,江陵本应忽视而过。
可事态终究累积到了一个境地。
君逑……
江陵垂眸。
小魔女仍在冷嘲热讽。
“莫非这就是因果报应?”她捻着一缕发又松开,斩钉截铁道,“我不相信因果。”
站在此地的人怕是没几个相信吧。
江陵复抬眸,目光望向朝堂。
那么多人害怕畏惧于痛恨,唯有一人镇定而平静地看他。
江陵自然与她对望。
缺乏乐子的小魔女姜清璇顺着他的眼神望向人群中还未被波及的卫晞,也笑了:她始终站在原地,好似有所依靠,那她的依靠是什么呢。
或许是江陵,又或许……
她探查过很多人的行踪,也包括卫晞。
当初她儿戏般派出的人当真搜到了卫琅的踪迹,她感到万分惊异,尽管后续他们渺无踪影。但姜清璇知道一开始和卫晞、君逑、卫琅还有一名男子有过纠葛。
那名神秘人的画像被窥藏在眠龙的某份档案中,正是后来那位雪地里一面之缘的红衣男子。
都是棘手人物。
姜清璇转向韩霖:“这么说来,您倒是最简单的一个。”
只可是占了那样高的地位。
姜清璇微笑着,看着韩霖,话却是对卫晞说的:“哦,对了,国师大人。”
“国师”这个词汇从她口中吐出,那般讽刺。
“想必你也认识韩霖陛下很久了。可你知不知道,他还是一个负心汉呢?他辜负的人啊,你也认识。”
韩霖在发现无法逃开、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第一次有了反应,他想要挣开姜清璇的控制。
但又怎么可能呢?
卫晞眼神复杂,她的视线瞥过挣扎的韩霖,滑过姜清璇,又最终从江陵身上挪开。
姜清璇留意到她的视线,认识到她知道这件事情。
是谁告诉她的呢?
江陵吗?
姜清璇的手指试探地伸向卫晞。
便是那不知身份的人——凤临炙忽然出现,护住了卫晞。姜清璇一击不成,反被江陵拦下对方的攻击。
姜清璇幽幽叹气。
凤临炙目光的落脚点很明确,那就是神情冷漠的江陵。他的表情五味杂陈片刻,便单手拉过卫晞:“走。”
卫晞也听从他的话。
而如同朝堂上的幽灵、始终事不关己的江陵陈述:“你杀不了他。”
“那我真的是,真的是太遗憾了。”姜清璇像模像样地叹气,随即好奇地问,“那你呢?”
“也不能。”
“那他可真厉害。”姜清璇不知道信还是不信,“所幸,他们也和三家无关。”
正在他们交谈之际,凤临炙当着众人的推开他们用尽全力也无法轰开的门,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阵法被破开一个口,姜清璇目光一凝,还未来得及阻拦。
一群人逃跑挤出宫殿,一个又一个法器轰炸出七彩的光芒,往后攻击追赶的人。
这时候倒团结一致了。
姜清璇忽地笑了,她没有再追赶,而是放大声音:“非泽弟弟,能杀几个,就再杀几个吧。”
她指向的那几个,正是三家最厉害的修士。剩下的……不过如此。
她大笑着,将半跪的韩霖给踹下了台阶,询问江陵:“你想怎么办呢?”
韩霖听懂了她将自己交给江陵的意思,惊恐之中甚至感到错愕。
在他的错愕之下,小魔女笑着介绍:“韩霖啊韩霖,今日寻你仇的不是我。你应当猜到了,这是江陵。”
那位,瀚海的江陵?
姜清璇不欲再废话,指着韩霖,对江陵说:“陛下想要怎么处理他?”
江陵看着韩霖,如同看一块死肉。
韩霖没有来得及思索姜清璇为什么要把他丢给江陵处理,在仰望他时,直接从他异色的瞳孔感到万般恐惧。
江陵望着他,想起当年卫琳和他说过韩霖的心愿,他当时想过帮凡人……还有很多很多。
那些经年前的往事,使江陵此刻嘲讽地笑了。
既然如此,就和江鸣一样吧。
毕竟对许多人生不如死,然而,生也是希望。
韩霖感觉到身上的束缚解除的刹那,也感觉到了修为的消失。他不管不顾,向外奔逃。
立即就有修士维护住他。
三家的权威啊。
“哈哈哈哈——”姜清璇明白了江陵干了什么,掩面大笑。她注视着韩霖狼狈的背影,挪开手,带着狂热宣判:“诸位,逃吧,逃吧。”
“我愿意放你们走,你们能逃多久就是多久。”
“天涯海角,我会追杀你们至死。”
没有人能逃过,无论是你,还是我。
所有人都知道,初决要变天了。
*
在朝堂中死里逃生的修士宣扬姜清璇的事迹后,初决对于她的恐惧到达了顶峰。
此时障碍只剩下了区界阵法,它的锁位于天上城的一座不起眼屋子中。
姜清璇慢条斯理地按照顺序解开禁制。越到解到后头,步骤越是繁琐,但凡她错一下,结局都不太美妙。
而到最后那一步,反而显得简单了。
姜清璇手中把玩的龙尾从尸体上拿出不久,还染着点血色,而其余的龙身正在她的身旁,龙头被她随便交给韩非泽,现在也由他递还。
姜清璇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这龙的碎尸往禁制解开后的空台的凹痕处一按;随着她的血滴落,标志渐渐贴合在一起,光芒骤现。
初决区界的每一处细节都显露在这光芒中。
姜清璇轻笑,兀自欣赏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地中断了灵力供给。
浮云之下,无形的壁障在彻底熄灭前一个个亮起,比阳光更为刺目,这光芒也冲上了天上城。
韩非泽向外看去。
小魔女走到他身边,在云端的天上城,注视着这一切。
高等修士的记性都很好,何况掌管眠龙的姜清璇,她记得初决的每一块土地上的那些有意被划分的细节,截然不同的风俗。
南区人像勤劳的驴,成天挖着灵矿;东区是块试验地,宣扬了过去修士的奴隶,常常有叛乱发生。
然而西区和北区与之不同,只宣扬对修士的崇拜。西区倒还算好,作为初决核心之一的不夜城在北区,这里巩固了凡人对修士所有的崇拜和盲目。
这些地方是如此如此地不同。
有盲目的崇拜,愤怒的哀鸣……
他们在跨越区界的时候,会想到什么呢。
蓝天白云下,消融的灵力隔阂在不断翻涌……
天上城中的修士有一部分已经察觉到区界正在碎裂。他们伺机而动。也在没有比广袤的初决土地更好的逃窜场所了。
那些修士进入这里,没有眠龙扫尾,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在初决长达千年的区界,在光下终于被破开。光芒持续许久,然后才是一个接一个黯淡下来。
高热的亢奋使姜清璇燃烧,她揽住韩非泽,痴痴地笑了一会儿。
她望见江陵,问:“陛下你怎么想?”
江陵不作答,姜清璇那亢奋劲还没褪下,她自言自语:“我啊,在想这一定一定,又会是一场新的游戏。”
江陵扫了姜清璇一眼,回答她的问题:“我在想,新的转机要来了。”
真是充满希望的回答。
姜清璇那些笑意在他的答话中收得一干二净。
她再度卷着头发,忍住恶心,十分不耐:“我知道你想要帮助初决,然而您太高看自己了。”
“无论如何我认为他们会赢。”江陵陈述后问姜清璇,“你要和我赌吗?”
听着他的判断,小魔女转了转眼珠,道道:“陛下,天命在哪边,哪边就是胜利,我才不犯蠢。”
在轰然倒塌的区界面前,姜清璇讥诮道:“不过您的胜利与初决人心中的胜利能够一致吗?”
“您是局外人,也是局中人。但您不是初诀的人。”
越是讽刺,越要用敬称。
姜清璇冷冷地扫视他一眼:“初决是个排外的国度,请您到此为止。”
然而伴随着江陵的几句话,那快乐终究是转而淡去了。
恐怕小魔女也不明白,快乐是如此转瞬即逝。
分明她完成了毕生的愿望,分明她的父母死在了她手里,但为什么丝毫没有满足感呢?
她恹恹道:“陛下还不走吗?”
被人下了逐客令,江陵神情不变。
微风吹散了血气。姜清璇下意识嗅了嗅空气中血的味道。
——那将是很多个布满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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