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历九千两百三十年,封闭的区界被打开。
初决郡主和太子反叛,清洗天上城,收拢三家财产,将部分修士收编到了眠龙手下。
但更多修士遁入区界内,占地为王,开始自己的逃窜生活。
被破坏的区界中,初决的面纱第一次被掀开,其中的混乱不堪言说。
纵有区域中长期被眠龙洗脑的凡人在站在修士那边,更多的是因修士视人如草芥的态度而清醒的人。
一些人竭尽全力团结力量,也一些人被撕碎。
*
启明历九千两百三十五年,战争、血腥洒满初决大地的一年。
姜清璇高坐天上城,占尽三家宝库,与三家修士为敌。
不堪烦扰的修士派人冒险来到天上城沟通的核心——不夜城,向姜清璇求和,呈上献礼。
姜清璇支颐,没怎么看这礼物,就一刀砍下了送礼的修士的头。
天上城啊,多么无趣。
那些已经有余力的能向她献礼的修士更是无趣至极。要大家都成为混乱的一幕,才好玩。
她含笑说:“非泽弟弟,我们去地上吧。”
*
启明历九千两百四十二年。
一直闭关的天工坊坊主感觉到天道变化,停止闭关,携至交前往普度寺,向已逝的苦陀圣人的师弟求卦。
她看着挂满红丝带的树,听到和尚的回答,挑眉离去。
其后,坊主闭门三月,出关后派遣门下弟子前往初决。
*
启明历九千两百四十八年。
姜清璇几度控制初决之后,有修士自称三家嫡系,再度聚拢势力,将目标放到了归一宗。
谢晋平与姜清璇联系变淡后,万万没想到容止兵败如山倒,在归一宗地位逐渐尴尬。
在初决的修士势力找上谢晋平后,这位已不如之前辉煌的弟子权衡利弊不过片刻,就立即答应了对方。
其后,启明历九千两百五十年,归一宗宗主死亡,谢晋平继任。
*
启明历九千两百五十五年,说书人江二正在奔跑。
他所携带的灵石已经在围堵下耗尽了,剩余的加速符也所剩无几。他如今只能不要命依靠自己的双腿,期望能拖延更多时间。
无尽的血腥气在这片湿润的土地上,久久不散。无人收敛的骨头随处可见,和还未死去的断手断脚人一同,成了逃命者的绊脚石。
江二暗骂一声,只跨过这石头不断奔跑。
作为修士,作为初决天生的上等人,他从没有想到自己有这样一天。
江二想起与他沟通的人平静的眼眸,感到世事无常,不由咬牙。
战场的遗骸上,还有被丢弃的活人的气息,幼童哭嚎:“姐姐!”
那尖锐的声音几乎能刺穿每个还有良知的人的心灵。
江二如无视刚向他伸出手的求救者般,没有回头,那他自然看不到弯刀的辉光一闪而过。
仅在刹那,那不知死活的哭喊化作了痛苦的尖叫。
与辉光闪过的,还有他的腿。
江二同刚才的绊脚石和孩童一样,倒在这被血浸透的软烂土地上。尖叫声消失了,他才迟迟地感觉到痛感。
但修士的生命力毕竟比普通人强太多。
他挣扎回头,才发现挥刀者的手又快又准,原来那个被抛弃的幼童的腰和他的腿竟在同一时刻被砍断。
挥刀者,初决现在的罪魁祸首、也是它真正的主人正冲他微笑,身旁还带着她的走狗。
对方衣袂飘飘,容颜依旧。
而平庸的修士江二落在沾满血的土地里,显尽疲惫和老态。
头顶天空的云雾变化莫测,天上城隐匿在云雾中,曾经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凡人的生死对他们轻而易举。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江二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咽下血,用愤怒的目光望向姜清璇:“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他的语调中充满怨憎,可却因为痛苦口齿不清。
有很多人知道小魔女的爱好。当她看见凡人的信仰被击破,看到人们仓皇无措、手足相食的种种丑恶时,那些痛苦与哀嚎让她维持一天的愉快心情。
初决修士以她最爱的景象向小魔女献礼,但他们远远低估了她的喜怒无常。
他们忘记了但凡她是个正常人,初决现在应该也牢牢地被握在手里;也全然忘记了自己可以成为这哭喊中的一部分。
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是个疯子,最喜欢的其实是火上浇油,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姜清璇欣赏着尸横遍野的景象,问:“哦?什么不复存在呢?”
江二本来是她手下的一员,可成为了背叛者。
背叛的人太多了。姜清璇数不清,她当然有足够的手段来拥护自己的权威。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背叛者显得尤为可贵,更可贵的是背叛的是一个自私自利者。
江二没理会她戏谑的问题,恐惧常常伴随着恨意,而恨意到了极点,自然也能突破恐惧,他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不会胜利。”
这样的话小魔女听过可太多了,这没能引起她的丝毫波动。
她只是愉悦地说出了他的目的:“唔,你在拖延时间。”
“为谁呢?是东边的修士?还是西边的凡人?”
残余的修士聚拢在东边,而凡人在初决西部建立了一个组织。
修士姜清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凡人倒是个新鲜事物。无论是韩非泽还是她的情报网都早已告知她,那掀起风浪的刀客是一个以凡人之身领悟道法的人,名字好像叫做——陈平。
姜清璇早已忘掉不重要者的名字,倒清楚旁边好多人都在慢慢聚拢在一起。
“哦,漏了个选择。”姜清璇拍手,“还有归一宗。”
她帮助了谢晋平,夺得了归一宗,对方却想要借她的手除去敌对势力再背叛她。
姜清璇清楚这类人的秉性,不过没有关系,但凡敢背叛,他也活不长了。
姜清璇明明知道江二在为谁拖延时间,可她一直有玩弄猎物的坏习惯,她挑逗般道:“说起来,那个名字次序和你很像的江鸣也在西边。”
“让我猜猜他们是怎么骗你的?你这么做会帮助他们还是说这是未来?”
小魔女带着微笑:“可是,是你们那群凡人汇报的你的踪影呢。”
江二的血留在地上,他没为此愤怒,反而直直地瞪着姜清璇。
真是无趣。
姜清璇说出了他背叛的真正原因:“你只是在害怕。”
害怕什么?
韩非泽听到,目光如同神游般飘到了江二身上。
江二只憎恨地望着姜清璇。
曾经作为眠龙一部分的江二,为维持眠龙而行过初决的每片土地,直到现在,他亲眼看到建立千年多的秩序如同雪崩一样迅速坍塌,他所熟知的正在被以莫大的方式摧毁。
这是多么可怕。
修士蔑视着凡人,却也察觉这是一股可以使用的破坏性的力量,他们把一切归咎于小魔女。
虽然起因没有归类错,但……
姜清璇满含轻蔑,道:“你们不是在与虎谋皮吗?”
江二没能听到她的回复,已经血流尽了,闭上了眼睛。
韩非泽不至于为江二伤神,他的目光早已飘远,落在远处孩童的尸体上。
初决的大半土地几乎沦为战场,长久尸横遍野,而韩非泽经常在这样的时刻,不期然想起那个过于完美的幻境。
他望向地上看不出原状的尸体的目光被姜清璇所捕捉。
姜清璇忽然笑了:“非泽弟弟,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
韩非泽如梦初醒,看向姜清璇。他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但那一刻,小魔女的笑容灿若春华:“你不会背叛我吧?”
初决微不足道的一场小小清洗结束了。与过往当然微不足道。
可各地均是如此,他们对面的修士与凡人联手,风波正在凝成绳结,就说明了严重性。
韩非泽将所有的想法按捺下,没有正面回答姜清璇的问题,而是道:“这样下去初决会……”
小魔女依旧维持那明艳的笑容,韩非泽盯着那个笑容,停顿了一下,跟她说:“他们这样下去,于初决恐怕不是好事。”
看来他还没明白江二在害怕什么。
对于韩非泽,姜清璇给了一分耐心,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想要做什么就做吧,那也是一场很好的闹剧。”
韩非泽仍望着姜清璇:“那么你想要做什么?”
长此以往倘若初决灭亡,他们必然活不了。
该说他是蠢还是执拗呢?
初决某些修士已经放弃探究的问题。但韩非泽却仍要探究。
姜清璇也反问:“非泽弟弟,你不知道吗?”
她依旧是那样的笑容,如同鲜妍的花朵。
他再度从她眼里看到了含蓄的讥讽。
向往、理想,早就被撕碎得如同战场。
唯有那个虚幻的幻境在这样的现实中牢不可破,常常在人不备的时候来袭。
韩非泽清楚姜清璇一直享受着亲近者的恐惧,并习以为常,以之为乐。
他望着姜清璇,想起她坐在那个已经被粉碎了一切权威的皇座上,含笑说,初决三家所有人都得死。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
她说着我们,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谁才是真正的拥有者。
当时,韩非泽望着她垂下的睫毛,喉结微动,“嗯”了一声。
他未必想要这里,也未必想要看到这局面。
他早就习惯,却也心知自己的心情绝非恐惧。
他们都清楚,那些情绪远超恐惧,这正是让姜清璇高兴的地方。
他望着姜清璇,竟说出了和江二一样话:“你会失败的。”
姜清璇对他的评价毫不关心。
韩非泽觉得,她根本不想胜利。
她想要什么,韩非泽或许一直知道,他只是不愿意接受。
事到如今,再避开那些问题就显得荒唐了、韩非泽与姜清璇长久的对视间开口:“我做梦梦到过没有你的世界。”
“哦,是什么样的?”姜清璇仍旧是那模样,看上去没有什么能让她惊讶。
“有很多人没有死去。有很多事情早就开始改变。”
“那真是个不错的世界。”姜清璇发自内心感慨了一句,又盯着韩非泽,看出了他对梦境的向往,颇为恶意地问,“那没有我,你在干什么呢?你不会还在给别人当狗吧。”
许多年前,韩非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被姜清璇从冷宫捞出来的时候,正在学狗叫趴在地上吃饭。
姜清璇问他是要给她做狗,还是要给这群人做狗。
不是没有其他人想要利用他。但那时,他站到了姜清璇那边。
在那个幻境里,小魔女早早死去,也没有这件事情,他一个人狼狈不堪地生活了许久,直到成为被送往瀚海求学的一员。
他怀疑过这个幻境数次,也向往过数次,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不愿让姜清璇知道。
然而……
他看着清璇笑得更开心,平静道:“不可能没有你。我是你的狗。”
因为最开始帮助他的就是她。他的生命他的一切都是她赋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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